风吹过竹林沙沙作响，隐约可见两道身影一前一后，缓步行走在林间青石小路上。

此处已经远离了寒洞，跟在后面的言欢似是犹疑了许久，这才试着唤了一声眼前之人，“师尊……你把聚灵丹给了小师弟？”

心知终究瞒不过他，海棠也就没有否决，沉默已经说明一切。

言欢往前走了两步停在她身侧，双手持着竹笛俯首一拜，语气里尽是自责：“师尊原本突破在即，我之前就不该用掉那一枚聚灵丹，否则师尊早已至大乘境……”

“聚灵丹既然如此珍贵，那就更应该物尽其用。”

海棠伸手轻轻将他扶起，接着继续大摇大摆地往前走，嘴角高扬一脸无所谓的笑容，“修行路漫漫，突破并不急于一时，比起我，你与小川更需要这聚灵丹，所以你不必自责，亦不必愧疚。”

既然两个徒弟都需要这聚灵丹，那就说明她突破大乘的机缘未到。

反正她并不奢望成仙，能混多少年是多少年。

言欢只得继续跟在她身后，并未再多言。

清晨一大早，海川推开房门，就见谢姣竟在屋外等候，他随即走上前向其拱手一拜，“师姐，你可是有事找我？”

“对呀！”谢姣笑着点了点头，随即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子，双手递给海川，“小师弟，师尊有令，让你下山去买米，这是给你买米的钱，咱们明月峰快没米了。”

“买米？”海川默默盯着她手里的钱袋子，并未伸手去接，“外门弟子的饭堂没米么？”

竟还要他单独去买？

“有倒是有……只不过师尊说那都是镇上陈记米行的大米，口感不佳……”谢姣不好意思地扯着嘴角，颇有些难为情，“师尊想让你去鹿鸣镇南边的一处农庄上买米，农庄的主人是位姓方的老伯……”

海川沉默了片刻，随即伸手接过钱袋子。

吃什么米还这么讲究，真是闲得慌……

当他终于抵达山脚下时，已经快要到正午时分，海棠要他下山买米究竟意欲何为，此时已显而易见，就是纯粹的想要折腾他。

刚到练气期的修士，还无法御剑飞行，这一路崎岖绵延的山路，只能一步一个脚印走出来。

下山尚且如此费劲，届时扛着大米上山有多艰难自不言而喻；而海棠明明持有法器，上下山对她来说是易如反掌，可她却偏偏让刚突破练气的海川前来，有这样的师父到底是谁的福气。

纵然心有不满，可海川还是按照指示，来到了鹿鸣镇南边的一处农庄前。

他抬手叩响院门，来开门的是一位慈眉善目的老人家，在对方好奇的注视下，海川率先开口道：“请问您可是方老伯？”

“我是！”对方点了点头。

海川遂拿出钱袋子递给老人家，“我是凌霄境明月峰弟子，奉命前来购买大米。”

“原来是海棠长老的弟子？少侠快快里面请！”方老伯并未第一时间去接钱袋子，而是侧过身让出一条道来，眉眼间充满了热情亲切的笑，“你是海棠长老新收的徒弟吧？之前都是言少侠或是谢女侠前来买米！”

海川直接无语，看来被折腾的人不止他一个。

老伯亲自从屋内扛来一袋大米，海川快步走上前接应，将这袋重量不轻的大米扛在自己肩上，方老伯则拿着钱袋子笑着朝他挥了挥手，“少侠慢走！下次有需要再来！”

于是海川就这样扛着大米开始往山上走。

山路虽不好走，但是他一刻也没有停，额间已然布满了细汗，前行的脚步却依旧坚定沉稳。

到达碧波潭时，就已经离明月峰不远了。

潭水碧波荡漾，深不见底，清风徐来，缓解了一身的疲劳。

他并不打算在此逗留，可正当他准备继续前行时，身后却传来了一道刺耳的声音：“哟！这不是明月峰新入门的弟子吗？”

海川停下脚步转过身去，只见是两位身着弟子服的青年正向这边走来。

这两人他并不认识，但能出现在这便说明他们也是内门弟子，身份并不简单，出于礼貌海川便向他们二人微微俯首：“见过两位师兄。”

那两人很快便来到海川跟前，一起上下打量着他，左边那位身形高挑的青年满眼的不屑，“听说六长老不顾四长老的反对，坚持要将你收入门下，我当是什么惊世奇才，原来就是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啊！”

旁边另一位青年也跟着嗤笑道：“这六长老的眼光真是越来越差了，难怪之前不愿收我们为徒，敢情她就是喜欢这种会伺候人的小白脸。”

起初海川面无波澜，但是听到后面他的眸光便倏然冷沉下来，“还请两位师兄慎言。”

“怎么还不让人说了？”陆槐安甚是不以为然，还来到少年的侧面眺了眼他肩上扛着的大米，“一个亲传弟子入门这么多天了，居然才刚到练气，除了干苦力和伺候人，你还有什么用？不会想着六长老真的会教你修行之道吧？”

两人眼中都充满了嘲讽，很明显来者不善。

海川握着米袋的手紧了紧，但依旧保持着沉静，“这就不劳烦两位师兄费心了，我还有事，先行告辞。”

“想走？没门儿！”

在海川准备转身离去时，陆槐安果断出手扣住他的肩膀，而旁边的成康也出掌向他后背袭去。

察觉到他们的动作，海川先是奋力甩开陆槐安的手，紧接着侧身闪躲背后之人的袭击。虽成功避开，但是肩上的那袋大米被成康的掌力击中，顿时散落一地，大半部分的米粒还掉进了旁边的水潭里，很快沉入水底消失不见。

“你们这是何意？”

少年那双清透的眸子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们，目光冷得像冬日霜雪，让人不寒而栗。

“何意？”成康不但没有任何收敛，态度反而更为嚣张跋扈，“既然我们同为亲传弟子，自然是想向师弟讨教一二！”

两人再次同时出手，海川只能继续侧身闪躲。

这两人的修为看着就至少筑基以上，而他才刚到练气，自然不是他二人的对手。纵然他竭力反抗，最终还被陆槐安一掌击中左胸，顿时口吐鲜血，单膝跪倒在地。

那两人来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满脸都是春风得意的笑。

海川默默垂下眼帘，眸光也随之暗淡。

看来即使是身在仙门，也依然是弱肉强食，世人皆浊，修行之人亦不例外。

天地之大，竟无他的容身之所……

看着眼前这只待宰的羔羊，陆槐安两人的神态是越来越张狂，并且缓缓抬起手再次凝聚灵力，讥笑着道：“看你额头上都出汗了，嘴角也脏了，不如到这水潭里凉快凉快！”

说罢，陆槐安便要再次对海川出手。

而他受了伤，已经没有反抗的余力，身躯随之被人一掌击飞。

眼看就要掉进水潭里，海川只觉眼前忽然闪过一道红影，手臂随之被人牢牢抓住，一阵翻转之后便稳稳落于地面。

他诧异地看着身旁之人，“师尊？”

听见他的叫唤，海棠亦是有些惊愣，这声不由自主脱口而出的师尊，多少带了点惊喜之意。

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唤她师尊。

不过眼下海棠没空与他调笑，她放开海川的手臂，看了眼散落在水潭边的米粒，随之缓缓将目光转到那两人身上，“你们在干什么？”

陆槐安两人心虚地对视一眼，但很快又挺起了脖子，并且理直气壮地回道：“听说他是六长老新收的徒弟，我们二人仰慕不已，于是便想向师弟讨教一二，同门切磋技艺，有何不可？”

海棠脸上并无丝毫怒色，只是那笑容愈发深沉，“哦？那我也想向两位讨教一二，不知可否？”

两人还来不及作何回应，海棠便已经一挥衣袖，一道红光飞速向他们横扫而去，将其瞬间击飞，同样是口吐鲜血摔倒在地，模样比之前的海川更为狼狈。

个子较为矮小的成康手捂着胸口，抬起头愤怒地瞪着海棠，疾言厉色，“你身为凌霄境的长老，竟敢对门中弟子出手？”

海棠悠闲地摆了摆手，故作不解：“我只是在向你们讨教啊，有何不可？”

陆槐安大声喊道：“你这是仗势欺人！”

“啪——”

一个巴掌隔空扇在了他脸上，而海棠转了转手腕轻声笑了起来，“就你嗓门大是不是？咦……原来你们还知道仗势欺人这个词啊？”

她看了眼身旁的少年，嘴角血痕犹在。

而海川微微侧过头去，不让她看他的伤痕。

坐在地上的陆槐安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捂着被打了巴掌的脸，气焰明显弱了下去，却还是不服气地争辩道：“我们与他同为内门弟子，相互讨教再正常不过，而你是长老，怎能不分青红皂白便对门中弟子出手？”

海棠抄着手慢悠悠地向两人走近，“这么说，你们是不觉得自己有错咯？”

看着逐渐逼近的红衣女子，陆槐安慌张地眨了眨眼睛，而他身旁的成康早已挣扎着站起身来，故作镇定磕磕巴巴地回道：“我们、我们何错之有？倒是六长老你，分明是存心偏袒自己门中弟子！”

海棠缓缓停在他们身前，再次将目光转向那散落一地的米粒，“那你们说该当如何？”

“六长老若真有本事，那便去问天峰理论！请四长老来辨明是非，看看究竟是不是你有失偏颇！”

“好！那就上问天峰！”

一听成康所言，海棠便立即应了下来，随手将发间银簪幻化成伞，带着他们三人一同前往问天峰。

这两人毕竟不是她的徒弟，处置起来确实不易，而掌管戒律的问天峰那就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