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睁开眼的宁清风就如同世间千千万万的牛马一般,面临着一个致命的生存问题——怎么搞钱?
家里的小蘑菇要吃饭,如何才将它养得娇嫩肥软,急。
可惜钱不会从天上掉下来。
怪物悄悄地起了床,没有弄出动静就出了门。
一打开房门,一道黑色的残影就猝不及防地直取她的眼球而来。
她气势一凌,快速将房门关上,不让巢穴中的小蘑菇察觉异常,却因此失了先机。
黑长的指甲穿肩而过,将她钉在了门上。
猩红的血液沿着布帛缓缓流淌而下,一滴一滴,从细长的指尖滴落在地。
剧痛让宁清风眉头微凝,她喉咙腥甜,咳出了一口血。
黑影并没有任何耽误,身影扭曲地转了一百八十度,另外五根指甲如锋利的黑刃,往宁清风的喉咙抹过,却被对方瘦弱的手掌牢牢抓住。
宁清风深渊般的眼眸冷冷地盯着它。
黑影一惊,拔出爪子,在肮脏的地上划下了一道血痕。
但它快,宁清风更快,她身形如鬼魅,瞬间逼近了敌人,与此同时,手腕一转,抽取出了五份【圣光】概念连成一条光鞭。
她双手灵活如蛇,快如残影,三两下就用光鞭缠绕住对方的攻来的爪子,“滋滋滋”令人头皮发麻的宛如皮肉灼烧的声音在空荡的地下室楼道间响起,伴随着一阵白烟升腾而起和无声的惨叫。
墨发怪物神色冷硬,双手向后一扬,带动着整个黑影飞向了半空,她紧随其后,动作如行云流水地绕着各个关键部位狠狠缠绕了一圈,然后重重地——将敌人狠狠地砸向了地面。
一道微不可见的灰尘扬起,痛苦挣扎的取香诡身影渐渐显现。
怪物黑漆漆的眼眸阴冷而无情。
“果然是条训不熟的狗。”
不过是一周没见,就已经学会咬人了。
“嗬嗬嗬——”取香诡全身都被光鞭深深勒入了鬼痕,附带圣光属性的绳子就像是来自上帝用酷刑对黑暗进行审判与驱逐,让它如同在炼狱中煎熬,痛不欲生。
由无数黑线构成的眼眶投向瘟神的视线满是憎恨、不甘与嗜血。
若憎恨能杀人,宁清风早就死了千百回了——
【你逃不掉,你和路生白都逃不掉!】
【它在诅咒你呢。】
勤勤恳恳的羽触将对方的“嗬嗬嗬”诅咒实时翻译出来。
宁清风挑挑眉,倏地笑了。
她慢悠悠地蹲下身,动作看似随意,却带着泰山压顶的气势和压迫感,她注视着歇斯底里的取香诡,语气却轻和得宛如聊家常:“所以——你为什么不告诉食欲之主呢?”
在说出那四个字的时候,高维中的羽触瞬间羽毛纷飞,引来了打量庞杂无章的信息对这四个字进行打码,最终将其改写成了■■■■。
周围的温度陡然降低了几分,这一瞬间,时间好似静止了,取香诡仿佛听见有一颗不存在的心脏,在为眼前的怪物恐惧地跳动着。
“你怎么知道?!”
它从未告知过她……
它压低了嘶哑的嗬嗬声:“你明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庞然大物……竟然还敢虎口夺食……你就不怕死吗……”
怪物捂住肩膀上不停流血的伤口,被长发遮挡的阴郁脸庞却露出了一个残忍而又疯狂的笑容——
“你作为它伸向人间的触须,总该有链接它的方式吧?我给了你整整十天。但这十天,你就像一只狗,乖乖地趴在我的门口,饿极了才敢露出尖牙咬我——为什么呢?”
她微笑着凑近了取香诡,眼眸漆黑得令诡心悸,仿佛吞噬一切光明的漆黑,无底无尽。
羽触有着世间最强的信息掠取能力,能深入对方的心脏,深挖对方的过去,从而狠狠捏住对方的软肋。
宁清风轻轻撑着下巴,露出了嗜血的笑容,一点一点揭露它的过去:“你也会怕啊。你的身上,有无数冤魂在哀鸣、低语和撕扯。你本该无知无觉地收割狩猎着每一个名单上的灵魂。但是,每一个被你寄生杀死的人,都成融进‘取香诡’,不停地蚕食你的核心。本来,这也不是什么大事,蚍蜉嘛,怎么撼动大树呢?只可惜,名单上出现了一个不该出现的人,是你的……”
就在宁清风要讲下去的时候,取香诡嘶吼一声后竟然暴起了,“嗬——”
“你不许动它!”
“别乱吠,我不会动它。”宁清风瞥了一眼白色的通信天线。
“它可比你这只只会守门的黑狗好使多了,还不如多担心担心自己。”
“都会死,我们全都会死!只要它来了,不,它不需要来,只要它注意到了,我们都会死!”取香诡鬼痕颤动,嗬嗬嗬地发出了绝望的嘶吼。
“只要你死了,只要路生白死了!这一切就会回到正轨!”
取香诡嘶吼一声暴起。
光鞭越崩越紧,最终骤然断裂,碎成了无数光点,取香诡黑长的指甲如同干枯的树枝一般快速伸长,浓得如墨,又尖又利,试图划烂宁清风的嘴。
怪物居高临下地望着这只宛如丧家之犬的取香诡,脸上没有丝毫的畏惧,只有残忍:“杀了我,它就能活下去了?”
“你是它伸向人间的触须,也是被沾在那条长长的、充满粘液舌头上的蚂蚁,在它掠满了足够的食物后,舌头便会缩回喉咙,猜猜,粘在舌头上的无数蚂蚁们,下场是什么。”
她在‘它’这个字上着重加重了语气,眼神意有所指地盯着着急得团团转的白毛。
这根愚蠢的天线,还以为自己的一生都是没人要的小可怜。
【担保后失踪的爸爸、说去洗澡后再也不见的姐姐、消失的妈妈,失联的女神,杳无音讯的好友,幽灵厕所,死亡电梯,百慕小三圆……我要消灭世上所有的失联!】
殊不知,那些人——在失踪的那一刻,就已经死了。
她们在察觉异样的时候义无反顾地为他一一赴死,一步步化作精神失常、记忆混乱的刽子诡异。她们重新找到少年,闯入他的屋子,将他生吞活剥、抽筋扒皮,一寸寸分食殆尽。
在啃噬掉一切、满嘴血腥的那一刻,让她们骤然清醒,睁眼看着当初豁了命护下的人活生生惨死在自己嘴中,只留一撮沾着皮肉的毛发,很有趣不是吗?
极致的绝望和疯狂,是酿成世间最醇香之酒的最佳原材料——
食欲之主,是懂美食的。
取香诡的身形猛然一顿。
她在威胁它。
“你到底想怎么样——”
它进退两难,别无出路,宛如一只困兽。
【你和我们都会死……】
【你以为没了我,它不会发现舌头已经很久没有粘到那只心仪的蚂蚁了吗……】
【路生白,是最后一个了。】
【你找不到替死鬼了。】
【你终究会和我一样。】
羽触将黑影的悲鸣一字一句翻译了过来。
宁清风闻言一顿——她当然知道。
打狗还得看主人。
取香诡不足为惧,它身后觊觎小蘑菇的庞然大物才是最令人忌惮的。
就是因为知道,她才要跟取香诡谈判——一旦引起食欲之主的视线,只有死。
“你知道自己的问题是什么吗?”宁清风笑意吟吟。
【什么?】
“太过牛马了。”
宁清风将一具尸体扔在了取香诡的面前,蹲下身教起了它职场的生存之道:“知道什么样的下属就具有迷惑性吗?——事事有回应,事事没着落。”
“我给你供应尸体,你时不时带回去交差,问就是——在干了。只是太菜,屡屡认错人。”
取香诡这只狗子还是太嫩,干活不摸一点鱼,不是一个好员工。
宁清风眼睑低垂,明明是谦逊的神态,却莫名给人俯瞰众生、残忍疯狂之感,她轻声道:“这世上,但凡感知,就能欺骗,你会做到的吧。”
【我凭什么帮你?】取香诡无法理解问道。
没有人比它更清楚食欲之主多么可怕,要是被发现了,它必死无疑。
它凭什么——要听她的。
宁清风蹲下身,双手垂落,黑黢黢的眼眸毫无感情地盯着取香诡——交易的时候,她喜欢平视,代表尊重。
“就凭——我会实现你的愿望。”
“我会让它,摆脱桎梏,自由地活在阳光下。”
墨发怪物每一个的吐出,都透着令灵魂翻滚动荡的扭曲,有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她就像一个真正坐在高台俯瞰众生苦难的神明,眉眼含笑,却最是冷漠。
取香诡死死盯着她,许久之后,它缓缓张开了深不见底的嘴,宛如深渊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哑声音在空荡荡的楼道间响起——“成交。”
取香诡终究是非人,每一个字都拖着长长的、让人感到彻骨冰冷的声音,宛如黑夜中的疯狂呓语。
它又有什么可失去的呢?
左右不过是死。
鬼影阴恻恻道:“还有五天,我最多只能骗它五天。”
五天,食欲之主就会注意到异样。
“知道。”墨发怪物语气没有丝毫地畏惧,“给我一道鬼痕。”
“我会让我们所有人都自由。”
宁清风离开了地下室。
望着天空缓缓吐出了一口气。
一周没出来,空气变得异常浑浊,世间仿佛蒙上了一层阴影。
原本明亮的银月被血色又浸染了几分,阴冷的月光透过厚重的云层,洒在地方,仿佛斑驳的鬼影,透露着血腥味和扭曲感。
这一次,房东的门虚掩着,再无以前的动静。
宁清风的视线往102望去。
入目只能看到多到从门中溢出来的大块大块、层层叠叠的肥肉,白花花的,细腻却恶心。
肉山慢慢移动,露出了一张胖得多层下巴耷拉到了胸口、眼皮几乎遮住了眼睛的中年女人。
她肥得已经不能说是胖了,更偏向于怪物,横向尺度极大,小小的走廊甚至装不下她,将整个过道堵得满满的。
她不动声色地上下打量着宁清风,露出了一个浑浊而又贪婪的神色,张开了血盆大口:“宁赖子,你的房租,已经拖欠了三周了。”
这就是霍普斯小区的房东——琼斯。
“哦。”宁清风面无表情道,“再欠一周?”
房东:……
她的脸瞬间变得狰狞,“一周房租就300点!”
一周复一周,一周何其多!今日她就要……
宁清风不为所动:“不行我现在就搬走。”
即将暴起的房东气势戛然而止,她迟钝的脑子转了转,最终满怀恶意地同意了:“一周,一周内你必须缴清。”
“没问题。”
此刻,心怀鬼胎的两人各自算了一笔账。
彼此都很满意。
房东缓缓回屋,宁清风在白肉晃过时,指尖不经意地一动,就将刚刚得到的鬼痕放在了房东身上
那东西一碰到血肉,就瞬间消失不见了。
但那双粘腻恶心的视线却一直盯着宁清风,直到门彻底关上,视力堪比猫头鹰的宁清风明显看到了满地的血液和碎肉组织——与此相邻的102也是如此。
宁清风站在了门口,望着倒在血泊中,双眼麻木无神地望着天花板的二花。
二花的腿没有了。
从大腿以下,都没有了——这是曾经房东因为他逃跑而对他施予的惩罚。
二花一个没有家人、从不出门的小孩,能够住在霍普斯小区并且好好地活下来,本身就是一件离奇的事情——一切,只是因为要满足房东的私欲。
似乎是察觉到了视线,二花呆滞的眼神缓缓转动,看清了宁清风后,难堪地扯过一张布遮住自己丑陋残缺的身体。
“你之前说月底前就会离开,你食言了。”他咬牙切齿道,“我说过,你一旦食言,我会炸了这栋楼,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再给你一天时间!否则全都陪葬,还有那个女……”说到这里,他噤了声,眼里闪过无尽的恨意……和一丝恐惧。
但更多的,是歇斯底里。
这栋楼的,都是疯子。
宁清风看着对方的信息——他是恶魔种,想炸还真能炸。
【哦豁,倒计时突然从五天缩水成一天,吃了几个火箭啊。】
怪物直接无视了羽触的调侃,转身离开。
二花看着宁清风完全不按牌理出牌,脸上空白了一瞬,但是他腿动不了,只能在地上爬动,留下了一道道蜿蜒的血迹,叫喊道:“你、你去哪里?!”
墨发怪物站住了,面无表情地转过头:“今天是二号。”
“所以呢?”二花沉声问道。
“一号你怎么不炸?”
要是真想炸,都不用等宁清风出来的时候才放狠话了,不过是个色厉内荏的小鬼。
她没有泛滥的同情心,他断腿,她还是瘸子呢,家里还有小蘑菇要养,也是一只有养家任务的怪物。
“宁清风!宁清风——”
好烦。
宁清风回过头,站在了二花跟前,面无表情道:“那你把要我带走的东西给我。”
二花艰难地抬起头,因为身高的差距他依旧看不清怪物的神色,但他知道,这个宁清风不一样了。
她褪去了了浮在表层夸张异常的贪婪与野心,宛如一把内敛的宝剑,将所有的情绪都隐藏在了深处。
他,看不透宁清风。
二花犹豫了,咬牙沉声道:“我怎么知道,你拿到之后会不会好好对它?”
宁清风挑挑眉,
看来是个生物。
她确实是想把这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骗过来,好让这个定时炸弹安分点来着。
她蹲下身体,看着这个在泥淖中挣扎的小孩:“你看,你信不过我,你也信不过任何人。你手上也没有任何能够保证他人必须信守承诺的筹码。你就像一只落水狗,只会汪汪狂吠,用着小孩子才会被唬住的威胁戏码,希望其他人能听你的话行事,不幼稚吗?”
“你才幼稚!”
他从地狱中走来,经历了如此多痛苦和折磨,在宁清风的言语中竟然成了只会狂吠的落水狗。
如此瞧不起人的鄙夷之语,让小小的二花气得浑身颤抖,愤怒燃烧了他的理智,他抬起手就要咬上自己的手腕,就被宁清风幽幽的话语打断了:“还说不是小屁孩,说不过就耍赖,咬吧,咬吧,你也就会这点伎俩。”
“你!”
二花的动作堪堪停住了。
“你知道你做的最错的一件事是什么吗?”宁清风继续无情输出。
二花被问愣了:“什么?”
“那就是把选择权交给别人。”墨发怪物音色冷冽,“永远不要把软肋暴露出来,也不要把希望寄托在别人的良心上。这世上,只有把一切完全掌控在自己的手中,才最为安心。你要做的,是利用一切能利用的,活下来,亲自——好好对它。”
低沉嘶哑的声音仿佛富有魔力,重重敲打在二花的心脏上,他怔怔地瞪大了眼眸。
说完宁清风拎起了小孩的后领放到床上。
二花也没挣扎,全程始终静静地垂着头,不发一言。
怪物心冷如铁,话都没有说第二句,就走出房间带上了门,屋内随即暗了下来,带走了投映小孩脸上的最后一丝光明。
二花抬起双手,捂脸无声地哭泣。
滚烫的泪水从满是血腥的指缝中流淌而下,滴落在了他光秃秃的大腿上。
他真的……配活下去吗?
没有人注意到,二花瘦弱的脖颈上,一颗白色瞳孔的眼球悄悄地冒了出来,它咕噜咕噜地转动了几下,最终悄悄地闭上了眼眸。
与此同时,地下室的章鱼球满满地将身体立了起来。
管理局的那个队员、门口的诡异、楼上的小男孩……
三个了,它已经在三块肥沃的土地上播种的福音,等时机到了,它终将重临巅峰,死而复生。
灵烬充满恶意地笑了。
宁清风那个怪物,还以为将它的力量彻底占有了,殊不知,她也成为了它散播福音的载体,它终将乘着这把风,扶摇直上,从灰烬中重临!
就在灵烬琢磨着未来的规划时,身体被旁边黑色的团子狠狠一撞:“喂,别想那什么灰烬了?把身体给我,宁清风不在,我要趁机和小蘑菇贴贴,斯哈斯哈——”
灵烬:?
“你、你能知道我在想什么?”情况完全超乎了想象,让一向沉静的灵烬都结巴了。
“当然了,说到底我是主你是客,你的脑子于我而言就像是一个盒子,时不时可以打开看看。可惜了,没有搜到小蘑菇的私家密料……”黑色光团遗憾道,活像一只没找到脑子吃的丧尸。
灵烬:!!!
这和裸奔有什么区别。
这家人真的是一点都不知道尊重其他人的**吗!!!
“那你不会告诉宁清风我的计划吧……”灵烬脸色异常难看。
黑色光团:?
“嗯?你不知道吗?”
“什么?”
“早说过了啊,宁清风是我们所有触触的死敌啊,怎么会告诉她呢?”黑色光团无语说道。
这是什么奇奇怪怪的家庭关系。
触手怪物的想法,灵烬并不想懂。
它将这只花痴黑团撞开,重新占据了身体,一睁眼,果然就看到了一根长长的绳子。
一头在少年手中,一头……系在它脖子上。
就像是一只对着主人犯花痴的哈巴狗。
它就知道。
这就是它没事都不愿意把身体让给黑色光团的原因。
所谓的死敌关系,就是争着当这个愚蠢少年的狗吧!!!
“章章,来。”少年瓷白的手掌将它轻柔地捧了起来,放到了脸庞。
望着路生白那一双清纯到冲击人心的盈盈眼眸,灵烬不自觉地转移了视线——
怪不得能够引得所有触手神魂颠倒。
少年确实有本事。
就连它,心脏都不受控制地快了几分——天使喜欢心灵纯洁的生物,少年的气质完全踩在了灵烬的喜好上了。
路生白看着宠物如此害羞的模样,不禁笑出了声,摸了摸它,手里指着地下室脏得看不出来堆了什么东西的一角,轻软的声音就像恶魔低语:“章章,那一块地,你可以的吧?”
灵烬:……
够了。
是它瞎了。
什么天使,就是一家子恶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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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 1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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