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谙狩猎之道的人都知道，在饥肠辘辘、口干舌燥之时，遇到了一只可爱懵懂、毫无杀伤力、被捉住了也只会嘤嘤哭泣的幼鹿，那它往往不是馅饼，而是——致命的诱饵。

宁清风如同影子一般悄无声息地行走在黑暗中，与前方的黑发少年始终保持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宛如环绕彼此却永不相交的球体。

但她显然并不是内敛的月亮，相反，宁清风是摧枯拉朽毁天灭地的陨石，只等到合适的时机就从天外坠向少年，将柔弱的的他，一寸寸地毁灭殆尽。

而这个时机，很快就要来临了。

跛脚少女微微仰头，遮住眼睛的黑发散落，露出了将月光都吞噬的幽深眼眸。

“当当当”——远处如剪影般的神圣教堂发出了午夜钟声，同时响起的，还有少年着急的争辩声。

灯火通明的域外联络中心门口。

清纯娇弱的少年被重重地推攘了下，跌落在了暴雨过后略微泥泞的地上，华贵的礼服就像是掉落淤泥的白莲，不再纯白干净，反而染上了下城区特有的污秽肮脏。

好痛——路生白的手心被擦破了，疼痛让他眉头微皱，眼尾沁出了一滴泪珠。

在他面前，背光站着一个老神在在的老女人。

她插着双臂居高临下地望着狼狈的少年，浑浊的眼球上下打量着，好似已经那下流无耻的目光将他剥光、奸|淫了一番。

路生白被这样淫邪的目光刺了一下，顾不上疼痛，整个人就像是被抛在了嗜血猛兽领地中无措的弱小兔子，无助而害怕。

——但他要是现在放弃了，这辈子就再也起不来了。

因此他咽了咽口水，强压下心中的不安，鼓起勇气，踉踉跄跄地爬了起来，固执地想抓住唯一的光明。

他走到了女人面前，苍白的唇微动：“你能不能帮帮我，我真的是路家的孩子。你帮我联系路家的家主，她一定会来接我的，到时候不管你想要什么，钱财权力，妈妈她们都会满足你的，求求你。”

老女人猥琐地笑了笑，一副看透了路生白的模样：“好一个贱蹄子，从哪里偷来的好衣服，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竟然也妄想冒充路家的少爷。”

“贱蹄子”一词就像带刺的荆棘深深扎入了路生白的血肉，他退后了一步，鹿眼满是难以置信和羞愤不堪——从小到大，他身边的人都是温文尔雅、谈吐得体的绅士，就算说些意味深长的笑话，都是含蓄而内敛，从不会用如此污秽和下流的话语，更别说这样的词还是用在他的身上。

他气得苍白的脸上都染上了一丝薄红，反驳了个半天，也只能吐出个“我不是”——他实在没学过那些生猛但杀伤力十足的词汇，这已经是他最激烈的反抗了。

老女人啐了一口，伸出粗糙的手狠揪住路生白的柔软的卷发，路生白疼得只被迫仰起头，努力睁开眼睛瞪着老女人。

“怎么不是，你手环呢？”老女人看着黑发少年一览无余的手腕道。

路生白闻言好不容易升起的血色渐渐褪去，右手下意识地遮盖住左手曾经佩戴手环的地方，嘴唇微微蠕动，“手环……我手环暂时被家里人保管了。”

他就像是一直以来哼哧哼哧充当胖子的气球，在一针见血的事实下，瞬间被戳穿了色厉内荏的外表。

他慌了。

他确实不是路家的少爷。

他的手环在身份曝光的那一晚，也一并被路家收走了。

“但是……但是姐姐她们不会不管我的，你给她们通话。我知道她们的私人号，她们一定会接的！一定会的！”小少爷焦急的声音染上了泣音，急于抓住这唯一的救命稻草。

少年惶恐哽咽的声音，顺着微风，传递到了宁清风的耳中，那无助的声音，就像是深渊海妖的轻哼，让宁清风触触欲动。

老女人也同样被勾起了施虐欲，她笑了一声，眼神充满了**和阴狠，直勾勾地盯着一脸祈求的少年，狠心戳破了他的幻想：“你继续编。”

“要知道在帝国中，人的一生不是从呱呱坠地开始，而是从拥有身份开始。再破落的家，都人手一份帝国发放的手环，不可能没有。”

“在下城区，只有一种人没有手环，那就是千人骑万人压的——淫妓。”

说着老女人身体向前，凑近了路生白白皙散发着幽香的脖子，像鬣狗一般嗅着，路生白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瞬间后腿一步拉开了距离。

老女人不以为意，略微陶醉的眯了眯眼睛。

她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么接近天使的人，不、他比天使更圣洁、更漂亮、更精致，而纯洁之物，最容易引起人类内心深处、最污秽不堪的阴暗与**。

“今晚我照顾一下你的生意，报酬嘛，你这么漂亮，我给你口饭吃，你给我生个大胖女儿怎么样。”

“你做梦！”

——做你的春秋大梦。

仿佛是心有灵犀一般，两道心声同时响起，不同的是——第一句被少年喊了出来，而第二句则被含在了少女嘴中，反复琢磨。

“呵。”她轻笑一声。

耐心等待的信息如同飞鸽，最终落在了她的肩膀上——少年，真的是一只被族群抛弃、流落街头、无依无靠的离群幼崽。

他是被命运愚弄，掉落到肮脏之地的馅饼，连作为诱捕猎杀者的饵料，都排不上号。

换而言之，眼前的小蘑菇，来者不拒，人人皆可采摘。

既然如此，这个人，为什么不能是她呢？

——不，这个人，只能是她。

谁都救不了小蘑菇。

宁清风黑得没有一丝光亮的眼眸看着灯光下哭泣的少年，好似看透了世间的一切。

从看到少年的第一眼起，她就看穿了他的未来。

他面临的，可不仅仅是豺狼虎豹，还有不知名的诡异。

跛脚少女微微抬眸，望向了墨发少年的上方——那里，如影随形跟着一个怪诞的存在。

它若隐若现，形状似鬼影，又似尸痕，飘忽不定，唯一不变的，是长长垂落、纤长柳条般的手臂，静静地耷拉在了少年的肩膀上。

过长的肢体绕着少年的脖子缠了一圈又一圈，如同绞杀猎物的蟒蛇，越收越紧——愚蠢的少年还以为是因为恐惧才感觉喘不过气，总是不停地扒拉衣领企图松一口气，殊不知这根本就是索命的绳索。

灯光下挣扎哭泣的少年，就像是一只扑火的飞蛾，注定毁灭。

红月还未降临，她可爱的小蘑菇，似乎就已经被人打上标记了呢。

但她啊——不允许。

从她第一眼看到小蘑菇起，她就决定要将他种在了她的后花园。

私密的后花园，岂能容人踏入！

她眼神一暗。

只听到嘎嚓一声，黑迹斑斑的暗淡燃油灯管轰然炸裂。

唯一的光明，熄灭了。

无边的黑暗，侵蚀了这片大地。

老女人吓了一跳，一时不察，竟被惊恐的路生白挣脱了束缚。

他眼角噙着泪，慌不择路，跌跌撞撞地往记忆中的小巷子中逃去，黑暗就像是一双蒙住眼睛的大手，剥夺了他的视线，让他看不见前方的道路，慌乱中不小心撞到了一个瘦弱柔软的身体，差点跌倒。

后面的老女人追了上来，未经人事被吓惨了的小少爷一心只想逃离，匆匆忙忙说了句对不起后，就像一只炸毛的流浪猫一样落荒而逃。

而被撞到的黑影静静地看着他逃亡的背影，不发一言。

只有微微飞扬的羽触和蠢蠢欲动的触手暗示着她内心的不平静。

——会抬起小jiojio跑路的小蘑菇，真可爱啊。

与此同时，她的耳边微微扬起了一阵风，携带着令人作呕的臭味。

宁清风如鬼魅般伸出手，揪住越过她的老女人，手臂往后狠狠一拽，女人就不受控制地向后飞了起来。

她重重地砸在了地上，痛苦地发出了呻吟，“咳咳咳，哪个不长眼睛的。”

——刚刚那一勒，差点将她脖子勒断。

跛脚女孩抬起腿，对着女人剧烈起伏的胸口，带着一股狠劲往下一踩——那力道，仿佛要对方的命。

“啊啊啊——”

骨骼碎裂的清脆声响起，老女人瞬间爆出了尖利的惨叫，打破了死寂的黑暗。

“别叫，收着劲，死不了。”宁清风冷冷道，望着她的眼神就像看一个死人。

这是恶魔。

老女人的惨叫戛然而止，被恐怖眼神盯上的感觉令她毛骨悚然，背脊发凉，喉咙干涩得说不出一句话来——她是认真的，那是对人命不屑一顾的眼神，她见过！她是认真的！她真的会杀了她！

“大姐，我……放了我……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她抖着嘴唇祈求道。

宁清风偏偏头，没听到似地、好整以暇地踩住了她的手，轻轻地碾磨，问道：“刚刚，碰他了？”

老女人浑浊的眼球瞬间睁大。

随后，一道惨烈的叫声刺破了天际。

*

今夜，注定不是一个太平夜。

无人问津的小巷子中，恐惧的请求、痛呼、惨叫连绵不绝，每一个字的吐出都仿佛经历了无尽折磨后的悲鸣。

血腥味越发浓郁，逐渐往外蔓延，引得无数漆黑的乌鸦闻味而来，停歇在了楼顶上，腥红的眼珠盯着黑暗中上演的暴行。

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一瞬。

浑身是血、双手烂成碎肉、被冷汗浸湿的女人睁着模糊浑浊的双眼，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不会晕过去。

要是能晕过去是多么幸福啊。

幸运的是，恶魔停止酷刑了。

老女人一直被疼痛拉扯紧绷的神经在这一瞬间，有了松懈，幸福地就要昏死过去，就在这时，恶魔玩弄够了猎物，声音再次在她脑海中炸开。

这是今晚她说的第二句话——

“知道吗？贱蹄子这样的词——”

“我不喜欢。”

死亡的阴影笼罩在了老女人身上，这一瞬间，不知道是隐隐月光下反射的手环给了她灵感、还是强烈的求生欲给了她勇气，她张开了被血染红的嘴，疯狂地笑道：“我是帝国工作人员！我有权对你开启审判之环！你敢杀我！你必定……”

“呃……”

还没等她说完，宁清风就抬起了那条残缺的、丑陋的脚，像是巨龙对待蝼蚁一般，生生踩断了她的喉咙。

老女人睁大了眼眸，没想到宁清风竟然如此心狠手辣，她眼神淬了毒一般死死看着上方的身影，“嗬嗬”地诅咒道：“你……会……下地狱……”

宁清风沾染了血肉的脚再次狠狠一压，“咔嚓”一声彻底结束了对方的生命，与此同时 ，蓝色幽幽的光芒骤然从宁清风的手环亮起，伴随着机械却又威严的声音——

【开启对身份号为551927400609132798的公民的审判，18次强｜奸未遂，126次当街抢劫，369次偷盗财产，2645次寻衅滋事……】

【杀人既遂16次，罪大恶极……审判中……】

听着罄竹难书的犯罪史，“只”杀过人的宁清风：……

原身看着像个只能躲在阴影处的垃圾废物，竟然能这么刑，属实是有点畜乎意料了。

不过，墓前一切安好。

除了手环上的一条信息——

【经过神圣的四合审判，您的判决已下——驱逐出境、流放黑渊。距离执行期倒计时58天。】

与此同时，手环上出现了帝国之剑图标下血红色的倒计时——57：23：56。

上面的数字就像流沙往下滴答滴答地流逝，如同悬在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让它剑尖之下的命运囚徒挣扎在地狱中，惴惴不安，无能狂怒……最终歇斯底里。

但这不包括宁清风。

黑暗中的女孩在尸体上擦了擦染上血污的鞋底，歪着头只思索了一瞬，就放弃收了这具尸体——太脏了，她不要。

拦路的垃圾已经解决，她该去找她的小蘑菇了。

跛脚女孩抬起头，鼻尖轻嗅——一道妖娆又诱惑灵魂的幽香在巷子里轻轻飘荡，连成了一道细细的长丝，成为了猎杀者追寻被标记猎物的指引。

宁清风嘴角缓缓扬起一个笑容——

“找到你了，我的小蘑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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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