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暗森冷的小巷子中，不停地传来了奇异的、令人起鸡皮疙瘩的声音，然后，在某一时刻后——戛然而止。

一会后，寂静的巷子中重新响起了粘腻的脚步声，一个佝偻跛脚的身影踩在血洼上，从黑暗逐渐步入了透过楼道间的阳光。

她垂眸看着三个死状凄惨的尸体，漆黑的眼眸深得像一面通往地狱的镜子。

过了一会儿，她俯下身，指甲都浸入了鲜血的手掌轻轻触碰了地上的黄毛，下一刻，尸体便消失了，与此同时，她的脑海中浮现了羽触的反馈信息——

【一具令人嫌弃的尸体（生得荒唐，死得窝囊，一生最高光的时刻，便是染黄毛的那个下午）。死因：踢到铁板（惹上我你算是惹上棉花了！）。

库存：尸体 1，总尸体数：17（不要再往精神深渊中扔垃圾了，以形补形是谬论，尸体消消乐也并不好玩！）】

宁清风：……

她喉咙微动，低沉清冷的声音带着令人胆颤的压迫感：“还有呢。”

【……异变值：0.021（这点数值，牙缝于它，就像马里亚纳海沟）。】

宁清风对此似乎有所预料，眼中没有一丝波澜。

抛开将近两个月后的判决，宁清风目前面临的死亡危机有两个，一个是无限碎裂的混乱精神，一个是脆弱不堪的拟态容器——

精神上，她暂时有小蘑菇作为稳定的锚点，目前稍稍缓解了。

但在拟态容器上，也就是俗称的“肉｜体”上，难以承受浩瀚无边、庞杂凌乱的精神。

崩裂、变形、损坏，是进程，也是结果。

四面漏风的状态，更会泄露她精神体的气息，和取香诡被驱逐出巢穴一般，暴露的她也会如第一晚那样为此间世界所不容，被碾得粉碎。

所以她需要强化拟态容器——用异变值。

但塔尔塔洛斯不养能人，一眼往过去，全是废物、渣滓、和少得可怜的……普通人。

红月尚未降临，异变值等同于无，宁清风算是难为无米之炊。

塞牙缝也得塞，能补一点是一点。

细细的血流从如蛛网般裂开的手腕流淌而下，

宁清风就像没看到一般，不急不缓地如法炮制，将另外两个倒霉蛋尸体也一并收了，异变值增加了可喜可贺的0.000001——连黄毛的零头都没有。

果然是被誉为废物回收厂的塔尔塔洛斯，半点不让人失望。

清理拦路老鼠不是个简单活，她身上的血迹已经干了无数层了。

宁清风面无表情地抬起手环，看了下右上方代表财产的字数--25.0。

甚至不是个250，大概这些混混一生的钱，都用来染那一头黄毛了。

再次反搜刮了一波抢劫犯后，瘸子重新上路，如蜗牛一般往印象中的小超市走去——在塔尔塔洛斯，废料循环能源动力产业是外来产业，它收割了一切劳动价值和劳动力，并且造成了土地贫瘠、农业凋零，食物、衣物、生活用品，一切只能靠进口。

而这些商品，有走私，有正品。

原身对小超市只有一个模糊的概念，从未进去过，主要原因是这里的东西都是来源渠道正规、是真正的来自域外的进口产品——一言以蔽之，贵。

吃一顿饿三顿的人，没资格光临这里。

路上，宁清风也在暗自观察着这个陌生的世界。

原身遗留下的信息实在有限。

起码，宁清风就不知道能悬浮在空中整齐划一的飞艇，在昏沉的天空下遮天蔽日，每隔一段时间在切尔诺斯工厂和域外的不知名地方来来往往。

也不知道明明是使用煤油照明的落后时代，却有不知道是用何种能源驱动的机械马车，奔跑在四通八达的星轨上，载着尊贵的帝国工作人员和工厂高管，前往他们管辖的“领土”。

落后的，从来只有塔尔塔洛斯。

遗弃之地外，是一个神秘瑰丽、奇幻奥妙的世界。

但如今的宁清风，并不关心这些，她的眼里只有小蘑菇的口粮。

她穿过塔尔塔洛斯最大的中心主干大道，越过了几条幽暗静谧的街道，最终在一个巷子的转角中找到了那家低调的小超市——【千帆超市】。

小超市生意不算火爆，但也并不冷清，短短两步路，宁清风就看到了两拨人从超市中离开了——客人基本上都是穿着普通廉价的换班工人或者是一些面容憔悴的家庭主夫。

“老板真是好人，每次买东西都给我们打折，这次我买西红柿还给我送了根黄瓜，水果多么珍贵啊，就这么送了一根给我，大方又有钱，人还忒好看。”

结伴而行的主夫们手臂中挎着塑料编织的篮子，走在寂静萧条的街道上，小声的窃窃私语，但这一切，都被听觉敏锐的宁清风所捕获。

“是啊，她就像是主专门派来给拯救世人的耶稣。说回来，老板好像还是单身，我有个远房表侄……”

还没等这个人说完，他的话语就被同伴突然打断了。

“但是老板实在普通，家境也一般，怎么能……”

“确实，老板这样的条件实在不行，高不成低不就的，算了，不干这种不讨好的事情了。”

宁清风听着她们的对话感到些微的有趣——前言后语明显不搭，甚至自相矛盾逻辑不通，而说话的人竟然半点没觉得不对。

很快她便到了超市，推门进去，动作带动了头顶上的风铃，发出了沉闷无力的声音——不似一般风铃的清脆声。

宁清风抬眸望去。

那是一个刻印着古老符号的铜制风铃。

【诡咏风铃，会根据靠近者的异变程度发出不同的铃声，越高级声音越铿锵有力（听啊，那金戈铁马的战歌，是我为您的降临所奏响的恭迎曲！）】

只一个风铃，就让宁清风明白了一件事——这家超市不容小觑。

小超市虽然不大，但五脏俱全，不仅干净，鼻尖还萦绕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

宁清风目不斜视，径直走到写着食物的货架，琳琅满目，但无一例外，宁清风都没吃过，也不知道什么味道。

小蘑菇，想吃的什么呢。

宁清风就这么静静地矗立在超市中，像个石化的雕像。

过了许久，没有得到任何信息的宁清风给羽触发送了一个“？”。

接受到信号的羽触于第四维中将所有的信息编织分类检索后，最终无语地给宁清风回了一个【。】

路生白的气息被宁清风的气息完全淹没了，巢穴之主拥有的信息含量太过庞杂凌乱，偏偏还将关于小蘑菇的信息和概念都如同心脏一般，牢牢包裹在内里。

要破获小蘑菇的信息就得先突破宁清风那茫无涯际的概念。

自己干的触事，还得它来收拾。

羽触选择罢工。

宁清风：……

她不可抑制地回忆起了昨晚的事情，光滑细腻的肌肤，温暖如玉的触感，魂牵梦绕的呻｜吟，动人心魄的泪眼……她的灵魂似乎不受控制地飘了起来，带她回到了那一晚充满甜腻和暧昧的地下室。

今晚，能再吃一顿色香味俱全的小鸡炖蘑菇吗？

宁清风牙根发痒，喉咙下意识地动了下——但她首先得先喂饱小蘑菇。

想到这里，宁清风一本正经地看起了食品的各种介绍。

蘑菇奶油……

蘑菇吃蘑菇，同类相残……不行吧。

**跳跳蛛……

什么奇怪的东西？跳过。

香喷喷烤吗喽脑……

竟然要500点，要不起。

最终宁清风选择了一个矿质营养液，蓝色小小一管，刚好用掉了账户上所有的点数——富含矿质的营养液，营养全面且易于食用，对宁清风来说是最佳的食物。

她走到前台结账。

前台是一个面容约三十多岁的棕发大波□□人，蓬松的头发编成了扎实的辫子，从后颈撇到了胸前。

浑身气质和奔放的发质相反，内敛且温和。

她，便是这家超市的老板——布洛姆菲尔德·伊凡。

棕发女人身形板正，气质十足的黑色大褂里面是利于行动的紧身黑色便服，身材线条优美而流畅，行为举止之间透露着贵气，动作却凌厉而简练。

这样的人——和主夫说的“普通”半点关系都没有，甚至和以贫穷为主色的塔尔塔洛斯都完全不搭。

“老板，走了。生意兴隆呀。”——排在宁清风前面的短发工人挥了挥满是脏污的手，和老板打了声招呼，便提着一瓶朗姆酒离开了。

那豪迈亲近毫无距离感的模样，似是完全注意不到老板的格格不入，只以为对方是万千个和自己一样被工厂压榨的可怜牛马——很怪异。

老板笑着送了她，迎来了当前超市的最后一位客人——宁清风。

“客人，选好了？”她笑着道。

“恩。”宁清风将手中的营养液递过去。

棕发女人低头看着头发几乎遮住了大半脸庞的阴郁女生，她满身的血迹，衣服破破烂烂的，黑漆漆的眼神好似这世上没有任何东西能引起她的留恋。

这个眼神——她经常见。

她一边收账一边闲聊道：“第一次见客人啊，你多大了？”——漫不经心的聊天是拉近距离的最好方式。

宁清风顿了下，说出了手环上的数字：“18。”

十八啊，还很小。

老板的手顿了下，随后爽快地从旁边的赠物篮中拿出了一瓶草莓味的营养液一并装进了袋子里，笑着道：“如果我是你，我会选择这个，刚好打折，买一送一，你把这个一并带回去。”

——这种小孩眼里没有正与邪，但她总希望，能引她们走上正途。

听到老板的话，宁清风的气势陡然变了，原本淡淡的眼神变得冰冷而粘腻，如同深渊中盯上猎物的凶兽，整个超市的空气都凝滞了一瞬。

“如果我是你”、“带回去”这样的词眼，意味着眼前的人类尝试去探究她的喜好与目的，并且……还猜到了她巢穴中有人。

老板见状摆手，身体后仰拉开一个舒适的社交距离，温和地解释道：“别误会，我做生意很久，下意识养成的习惯。毕竟了解客户需求、对点推销是一个商人最基本的能力。而且你站在货架前挑来挑去，眼里却一点**都没有，只有揣摩，很难不注意到。”

宁清风冷冷地盯着她，过了一会，似乎接受了她的解释，声音低沉，开口道：“我选的，纯天然、全矿质、营养全。”

——她特地为小蘑菇挑了很久，很完美，绝不会有错。

这句话没头没尾的，老板硬是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宁清风是在反驳她那句“如果我是你，我会选这个。”

“哈哈。”老板似乎觉得很有意思，又从赠物中挑了一罐绿色的无标签玻璃罐放进了袋子中，道：“那我拭目以待。”

宁清风没有反应——原身从未被人施予善意过，并不知道要怎么应对老板这种奇怪的老好人。

而她，也不需要任何施舍。

暗流在宁清风眼眸中涌动。

然而棕发女人没有给她任何拒绝的机会，就像是做了千百回一般熟练地将袋子塞进她的手中，笑着道，“受伤了就不要逞强，谢谢惠顾。”

受伤……

此刻宁清风才意识到，脆弱的人类，不仅要吃饭，还得疗伤。

一身青紫、破破烂烂的小蘑菇，需要伤药治疗，才能恢复成原来白白嫩嫩的模样。

今晚，好像吃不上小鸡炖蘑菇了。

宁清风，略微有点遗憾。

“你家超市的味道，好闻。”沉默了一会后，宁清风缓缓开口道——鼻子尖萦绕的淡淡香灰味，已经进入了深沉的后调。

与此同时，她识海深处的羽触捎来了信息——

【流香好呀，流香妙，流香多了死翘翘，流香少了躺板板（少吃多餐，断食绝命）】

这流香，要燃尽了。

——这声提醒，算是宁清风的礼尚往来。

老板笑眯眯的表情微微凝固，似是突然注意到了什么，心不在焉地回了句，“是吗，我也很喜欢。”

等到离开后，宁清风前脚踏出，后脚小超市的歇业的牌子就挂上了，老板修长的身影匆匆消失在了超市的后方。

宁清风见状往二楼看去遮挡得严实的窗户看去。

脑海中浮现了刚进入超市时羽触传递来的信息——

【超市老板，顾沉舟（布洛姆菲尔德·伊凡）。】

【觉醒方向：隐匿（大隐隐于市，纵使我走在喧闹繁华中，又能知我是谁）、大地之母（土地的支配者、合作者），替代（一次性秘能，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正希级觉醒者】

——超市老板，是觉醒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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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