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生白一辈子都没有见过那么多的血，原来，将死之人的血，竟然是冰凉的。

如蛛网般龟裂的恐怖血痕横贯了宁清风的身体，她好像是一个被撑破了的瓷器，到处都在渗出腥红的液体，路生白颤抖地抬手想要堵住，但却不知道捂哪里。

顾了这头顾不了那头。

“宁、宁清风……你怎么了？”他声音微颤，带着一丝无措和祈求。

“……我会……带你离开……”墨发怪物嘴上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可以，染血的手紧紧抓着他的胳膊，疼得他皱起了眉。

但此刻他却完全顾不上疼痛，宁清风沉沉地倒在他的怀里，路生白这才意识到——这个说一向一不二的女人竟然这么瘦弱，轻薄得好像一张纸，风轻轻一吹就能将她吹走。

混蛋，每次都这样！

他牢牢地抱住她。

咬着牙努力将沉重绵软的女人往床上拖。

放下她后，他给她涂上了宁清风给她买的药。

很快，药就见底了。但宁清风却没有一丝好转的迹象。

路生白握紧了拳头，看向了那扇禁闭的门。

他不敢出门。

没钱没身份，出去了就是一只咩咩叫的小羊羔，肥嫩多汁，迟早被人拆腹吞吃。

路生白返过身，走到生锈的铁门前，抬起满是血腥的手，他略微迟疑了一下，但最终还是重重一拧，落了锁——

曾经，他蜷缩在狭小的地下室，双眼渴望地望着门口，日思夜盼的，都是打开这扇名为桎梏的铁门。

但如今，他亲自给它落了锁，就为了让它不受到陌生的侵扰。

——地下室于他的意义，似乎悄然无声地发生了变化。

他深深呼出了一口气，不再想这些，坐回床边，他看着深受重伤的女人，黝黑的眼眸中满是执拗：“乌托邦。”

『在的~』

“我要救宁清风。”

『抱歉宿主，这在能力范围之外~』

“你可以。”路生白并不相信。

『我不行。』

不等路生白再次反驳，乌托邦就再次道：『我救不了一具尸体。』

路生白浓如密羽的睫毛一颤，手握了握，把杂乱的思绪强行压下去。

随后若无其事地转过身，打湿毛巾回到了鲜血淋漓的女人旁边，给她擦拭清洁伤口，撅着嘴倔强道：“我手笨，弄疼你了你就喊。”

但停顿了一会，他又道：“再痛你也只能忍着，因为除了我也没人了。”

他嘴上抱怨着，但是动作却是小心翼翼，小少爷没干过粗活，动作非常生疏，多次不小心擦到了血肉模糊的伤口，每次出错他都会短促地叫出声，但昏迷的人却反而像死尸一样没有任何反应。

显得他大惊小怪。

小少爷抿了抿唇，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道：“每次出去你都是这么回来，下次别干混混头目了，多危险啊。血流得都比赚的劣质营养液多，廉价又不值当。”

宁清风没有回话。

但路生白习惯了。

他常常以为宁清风会就这么窝窝囊囊地死去，但每次她都会像小强一般来个仰卧起坐，然后磨刀霍霍，继续出去干见不得人的勾当。

这次，肯定也一样。

因此他一如既往，蜷缩在这个狭小地下室中，守着人事不知的宁清风，一边数着营养液，一边揪着小猪崽的软毛，等待她醒来。

这次，也没什么不同。

一定。

偶尔恶向胆边生，他还会用葱白的手指狠戳墨发女人的脸颊，威胁道：“你再不醒来，我就打开门库库跑掉，你腿瘸，走得慢，你下辈子都追不上我。”

他表面凶狠，内心却彷徨不安，经常在地下室中咬着指甲焦虑来回踱步，时不时望向紧紧闭着的铁门。

时间晃眼过了十天。

精致洁癖的小少爷变成了一只脏脏包，但却如渡过寒霜的小草，坚韧了不少。

他利落地将袖子卷至手肘处，露出了白玉般的手臂，曾经纤细温润的十指此刻布满了密密麻麻细小的伤痕，在白皙的皮肤上显得触目惊心。

但他却感觉不到疼似地，干练地坐在小椅子上，手指点着细数起来家当。

“一根粗绳，用来驮宁清风这只懒猪。”

“半瓶营养液，最后的粮食。”

“一只小猪崽，珍贵的家宠。”

“一只呆毛黑狗，击杀歹徒的凶器。”

“一根大木棍，偷袭专用。”

“还有……”

路生白气势汹汹地走到昏迷不醒的宁清风身旁，不容置疑道，“你的衣服我征收了。”

少爷姿态很高，动起手来却脸色通红，闭着眼睛，抖抖索索地把宁清风脏兮兮的工厂两件套扒下来，触碰到宁清风冰凉的肌肤指尖还下意识瑟缩了一下。

毛茸茸的脑袋一钻，就从充满怪物独特咸湿气息的衣服领口处钻出了个可爱小脸，他耳垂红得滴血。

这破衣服，和宁清风一样霸道，冰冷的温度和气息无孔不入地往他身体钻。

他眼眸水波似有雾气，笨笨地将半张脸埋进了竖起的领口中，好似这样就能当一只缩头乌龟。

过了一会儿，他才慢吞吞地将粗长的绳子从腋下穿过了宁清风的手臂，他缓缓蹲下身体，将粗糙的绳子在柔嫩的手掌中缠了两圈，随后深深吸了一口气。

“嗯——”

白皙的手掌死死拉着粗绳，肩膀的软肉生生勒出了红痕，小少爷咬牙用力，才堪堪将对方沉重的重量全部压在身上，缓了好一会后，才艰难地迈起了步伐。

他喘着气，来到了地下室锈迹斑斑的铁门前，抬眸望向它。

它就这么静静地矗立在这里。

谁能想到呢，就是这么一扇小小的门，将他囚禁在了这狭小的地下室，暗无天日。

而今天，他终于要亲自打开这扇禁锢之门了。

少年颤抖着手，将手放在了把手上，缓缓拉开。

刺痛的光亮从门的另一边，照了进来。

他动作倏地停住，酸涩的热意逐渐染上眼眸，模糊了视线。

他低声轻道：“宁清风，走吧。”

“我们，出发了。”

*

等路生白的脚再次踏上塔尔塔洛斯这片土地、见到久违的阳光时，他的神情一片空白，完全怔愣住了。

他之前为离开地下室所做的一切防范，在这一刻，好似都没有了意义。

因为，什么都没有。

没有视线粘湿恶心的流氓，没有神色匆忙的工人，没有绝望肮脏的乞丐。

没有辉煌伫立的教堂，没有宽大平整的道路，没有拥挤破旧的房子。

什么，都没有。

满目，尽是废墟，一片死寂的荒凉。

一切文明，在这破旧的遗址上，短暂地停留过后，就无情地抛弃了它，徒留斑驳的痕迹。

微风沙沙吹过，带来了无形之风穿梭花野的香气。

路生白怔怔地朝花香源头看去。

在青苔点绿的残石之间，一片又一片血红色之海蔓延相连，掀起了一阵阵波浪。

“彼岸花……”路生白喃喃道。

这里，为什么有这么这个。

短短一段时间内，塔尔塔洛斯又怎么会变成这样子。

他下意识退后了一步，有些茫然地望着这片陌生的天地。

昨日之景，已如隔世。

他脸色茫然：“怎么会这样……”

“这里真的是塔尔塔洛斯吗？”

他可能，走错地方了。

就像是一脚跨越山河、误入他乡的游子。

此地非彼地，此乡非彼乡。

他神情彷徨地望了望这辽阔的天地。

路生白就像是被世间抛弃的一只流浪狗，凄凉地呜咽，却没有人能给予他援手。

他找不到人问，只能埋头向前走。

一层又一层的薄汗刺痛了红肿烂皮的手掌，他拖着沉重的宁猪猪，带着零星的家当，一只猪和一只狗，在荒芜的废墟中走了不知道多久。

终于，他到达了塔尔塔洛斯的边界。

此刻的他就像是脏脏包加倍——死脏包，活人微死。

他喘着粗气看向长满了青苔的界碑。

界碑的表面异常平整——就好像是有人特地用剑削平了似的，痕迹还很新很新。

上面若隐若现几行苍遒有力的话语，他跟着念了出来——

【在停滞的时光中，我们仍听见你的回响——仿佛你从未离开。】

路生白的心莫名被触动了一下，眼前仿佛浮现了一个半跪在地上，一字一句刻下碑文的孤寂身影。

除此之外，它并没有任何稀奇。

不过就是这么简单的一座石头界碑，就将身后他所站着的这一片土地打入了遗弃的地狱，镇压着她们世世代代不得翻身。

路生白沉默了一会，随后缓缓松开抗在肩上的粗绳，将身后沉重的物体平放在地面上后，他缓缓蹲下身，黝黑的眼神死死看着没有气息的人，声音却难过而委屈：“宁猪猪，我好像没有问过你。”

“你到底，想不想离开塔尔塔洛斯。”

宁清风一直说的是，带他离开——是他想离开，不是她。

“这里是生你养你的故乡，假如你舍不得呢？”他低声喃喃道，视线却逐渐朦胧。

即使它是遗弃之地，在这片土地生长的人，也依旧会对它有所留恋吧。

那个沉默寡言、毁容跛脚、说要带他离开的宁清风，就这么轻易地，死了。

路生白很难形容那一刻的感觉。

就像一个人高高兴兴地走在街道上，突然被人打了一个闷棍，还没等晕乎乎的脑袋清醒过来，就被告知噩耗。

太快了。

快到，他到现在，也依旧无法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他开始泣不成音，滚烫的泪珠哗啦啦地掉，话都说不出来。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如此难过。

是因为要彻底舍弃宁猪猪了吗？

明明，宁猪猪也只是陪他走了一段很短暂的时光，这段时光的苦痛，大部分还来源于她。

但他就是难过。

他不停地抹着眼泪，声音哽咽，嘴却硬得很。

“宁猪猪，生前你不说，死后谁还管你。不管你想不想留，你都得和我一起走。”

他依旧是固执的小少爷。

就算这里是宁猪猪的故乡，就算她应该入土为安，他还是要带她走。

谁让宁清风死了呢。

宁猪猪死前最后一句话，是要带他离开。

她要说到做到的。

“叽——”一旁的小猪崽见状难过地蹭蹭了他，希望他能好受一点。

心里却骂骂咧咧。

宁清风这个家伙，一个日天日地将所有人玩弄于股掌的大反派，竟然比它这个炽天使还迫不及待上天堂见上帝，早早领了盒饭?！

这合理吗？

章章心里烦躁。

“叽——”它哀哀地叫了一声。

别哭了，走吧走吧。

离开这个该死的伤心地。

“嗯。”路生白抹了抹眼泪，收拾好了情绪，再次扯起粗绳，咬牙向前迈开了脚步。

一步，两步。

终于，他带着宁猪猪，踏出了塔尔塔罗斯。

下一刻，头顶骤然升起一道光圈，与其同时，繁复的血色花纹猝不及防地出现在脚下。

还没等路生白反应过来，就被迅速扩大的光柱给驱逐了出去，在地上狼狈地滚了几圈后才艰难地爬起来。

耳边全是刺耳的警报声——

【捕捉到罪犯——宁清风信息！】

【四合审判启动，即刻执行！】

路生白一愣。

不是。

这届司法庭，连死人都要审判吗？

思考了一段时间，一片空白，完全想不出来卷二，干脆先放下直接开始试试，不行再推翻重写吧。为了写文三次元关于生存的一些事情拖得太久啦，错过了人生中非常重要的事情，慢慢地后知后觉，打击有些大hhh，经常在想，是不是是时候该放下写文了呢？我并不适合写文，天赋努力都没有。我写文靠状态，时常痛苦但是依旧写不出来，当然数据也不行就是，无数次的自我怀疑和攻击，到最后，对它的执念就像是褪色的时光，终于淡下来了。这个旅程能走多久我也不知道，慢慢来吧。所以状态可能不佳，不一定能写好，写文的过程中有什么意见可以提，能改会改，爱你们么么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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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第 9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