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底……做了什么……”
如水母般悬浮的透明菌丝盈满了整个车仓，似实似虚——
蜷缩着身体噙着泪入梦的路生白完全没有意识到，他极其慌乱的精神，导致菌丝都外溢了。
不仅如此……
“嘿咻嘿咻——”
一只只形状各异的小蘑菇迈着小jiojio，这里摸摸，那里看看——蘑菇们，也都出来了。
穿金戴银尽显暴发富气息的金币菇抬起头嗅了嗅，像是闻着味的狗狗一般到处摸索，而小幽灵则负责给它打掩护，拿着个小铲子警惕地防范着一切可能的威胁。
胖触手又出来了。
它悠悠晃动着身体，好奇地拉长了脖子，凑近了看这些蘑菇们。
——竟然还有小小的绒毛，神奇。
体型‘庞大’的触手吓到小幽灵了，它拿着小铲子就是狠狠一戳，正中软肉，扎得触手嗷嗷叫，活蹦乱跳地逃回了“老窝”。
宁清风缓缓睁开眼，坐起来看到满地的蘑菇们，挑了挑眉。
“咕！”金币菇最终找到了目标，伸出短短的小爪爪，剑指宁清风。
小幽灵哼哧哼哧地来到了盘腿坐着的宁清风膝盖前，小拳头锤锤：“呱唧呱唧。”
宁清风嘴角微扬，恶趣味地指尖轻弹，将小幽灵弹飞了几米。
小幽灵爪爪叉腰，圆润豆豆眼瞬间变成邪恶刀刀眼，云朵般的透明小尾巴狠狠一甩，就发出了强势的进攻——
「小幽灵恶向胆边生，发动了【偷家】技能，获得【怪物导论】一份。」
「它一击既中，毫不恋战，发动了【逃跑】技能，溜得比狗还快。」
「慌忙的小金币迈着jiojio追上，好险搭上了回领地的顺风车。」
「暴发户小金币看着爪中薄薄一叠【怪物导论】，豆豆眼一转。」
「叮，你的【怪物导论】在【小蘑菇】商店上架了！」
「快来购买吧！」
……
此刻睡着的路生白根本不知道，掉钱眼里的金币菇偷偷背着他，将他的【怪物导论】挂上了商店，售价——
1金币。
*
【叮咚，您关注的商店[小蘑菇]上新了新产品《怪物导论》，快来看看吧!】
此刻，所有将【小蘑菇】商店列入了特别关注的人，都同一时间收到了消息。
“哥哥，商店更新了，我们赶紧下单，免得又抢不到！”
“妈妈，我买了一份《怪物导论》。原来，你是心灵渗透类吗？嘻嘻，不要怕，我会将那些想要伤害你杂碎通通杀掉。”
“有趣，这次的产品，会给我带来什么惊喜呢？”
……
帝国西北，奥比罗维南部。
“骑士大人！圣徒大人！教主的商店上新了！”穿着黑白神秘教服的“灵蕈布道者”妮可·加西亚全身长满了无数黑色脚趾，跌跌撞撞地跑向了正在和类灾难级诡异【趾行者】战斗的两道身影。
身后，是乌乌泱泱的一群教众，以及深陷灾难凄惨不堪的普通民众，哀嚎不止。
“救命……”
“无论是谁，请救救我们……”
狼狈呕血的凯瑟琳收起了剑，天空中长满了眼球的光环缓缓落在了她的头上，她看着手环的消息，心脏砰砰，如擂鼓般巨响。
有多久，没听到那个存在的消息了。
但当她视线触及产品，发现只是科普怪物常识的《怪物导论》时，眉头轻皱，“这些东西我早就知道。”
曾经作为帝国骑士的她，甚至出入过圣墟，对于这些在管理局早就掌握的知识早就了如指掌，就连作者南希，她曾经都有过几次点头之交。
圣洁淡漠、戴着白色面纱、浑身散发着神性的以撒闻言眼神冰冷地看着她，“教主的一切，都是神谕，不管是什么东西，都需要抱以崇高的敬意。”
说话间，啪唧啪唧——
一只只阴暗的、黑色的脚印凭空出现在地面。
糟了！
三人神色微变，身体不受控制地，僵硬地动了起来。
所有人如同傀儡般踩着一个一个浮现的足迹，在地上如木偶般翩翩起舞起来，好似某种神秘仪式的所祭祀之舞。
狰狞的脚趾挣脱皮肤，从血肉中冒尖而出，长满了教徒们的身体。
“圣徒大人，我们的心域锁链破了！”一名黑衣教徒焦急地喊道。
“骑骑骑士大人，”妮可也脸色苍白，“朝圣印记，完了完了，舞完了还有七步！七步朝圣走完了我们就会死！”
【朝圣印记】，趾行者的必杀秘能，但凡进入趾行者领域范围内的，无视规则，无法逃避，受记者将随着印记偏偏起舞，随后在朝阳中走完最后的朝圣七步，然后七窍流血而死。
迄今为止，它已经杀死了近十万人。
因为无解，所以被归入了类灾难级。
“大人们，小蘑菇之神绝对不会抛弃我们，祂这次降下神级，一定是有所寓意！！请您指示！”教徒们大喊道。
即使深陷绝境，她们也依旧坚信她们的伟大的神明必然将信徒们领向光明的前路。
妮可·加西亚也一样。
“圣徒大人，骑士大人，你们有没有金币？”妮可焦急地压低声音问道。
“没有（没有）。”正在努力对抗诡物的两人老实道。
妮可一脸绝望，这就是高层吗？上厕所拉屎都不带纸的。
她也没带。
可恶，没办法……又得赊账了！
她一脸丧气的点开了商城。
当初她用19金币折价买下了一个咸鱼嘎嚓脆救了她和弟弟，后来她在乱葬岗潜伏多时，每天跟死人做伴，睡在死人堆里，才给黑心蘑菇还完了10000具新鲜尸体。
yue。
回想这个经历，她仿佛又闻到了那无处不在的尸臭味，呕，又想吐了。
但形势刻不容缓，她赶忙点开了商店，果然看到了那个财迷金币蘑菇守在商店。
心里吐槽归吐槽，她的态度却无比恭敬。
“您好，我要一份《怪物导论》。”
小金币豆豆眼扫了她一下就明白她身上没个子，便干净利落、翘着小jio狮子大开口，“赊账1金币，还款1000具尸体。”
妮可瞬间眼前一黑，奸商！怎么不去抢呢！
但都死到临头了，没什么比命更值钱，她还是咬牙买下了，“好。”
小蘑菇商店就是这点好。
无论你是富人还是穷人，是觉醒者还是普通人，只要你是有价值，那商品上的价格都会甘愿为你低头。
它甚至允许零元购！
蘑菇教会的诞生，便是源于此——神爱世人，赐下蘑菇。菌生万物，光明再临。
末世啊，实在太过绝望了。
教会的人，或多或少，都是受过蘑菇商店恩惠、或者亲眼目睹了塔尔塔洛斯那场旷世之战的人。
很快，妮可手中就多了几张纸，她在翩翩起舞中阅读了起来。
纸张纷飞，在读到某一段的时候，她的眼眸瞬间大睁。
“圣徒徒大人，你看这个！”
以撒接了过来——
【相信到了这里，很多人都无法区分视觉污染类、感染变异类和心灵渗透类这三类怪物到底是什么区别。】
【很简单，媒介。】
【视觉污染类是视线，感染变异类是各种物质，比如灰尘、音波，空气，水滴等，而心灵渗透类——不需要任何媒介。】
以撒眉头轻皱。
不对。
这份资料不对。
帝国制定的分类中，从来都没有视觉污染类。
妮可咽了咽口水，小心道，“骑士大人的【消弭之剑】，诡物1978号【心域锁链】——因为趾行者是无形之诡，我们明明做了万全的准备，砍断了所有传播的媒介，封锁了心灵，但还是被污染中招了，会不会就是因为，它是属于——视觉污染类？”
至今为止，有一类诡物始终如乌云般盘旋在人类的头顶上——没有人知道它们的污染机制到底是什么。毫无征兆、无迹可循，也无任何防范措施，在遇见它们的那一刻，就会开启堕化之路，防不胜防。
“我们，似乎知道这一类诡异是什么了。”以撒喃喃道。
《马太福音》中道，凡看见，必起念。
视觉污染类是最无知无觉的，因为绝大部分人类不会意识到——自己一直在睁着眼睛看世界。
“那是不是我们闭上眼睛就好了？”妮可焦急道。
此刻，她们已经跳完了仪式感强烈的祭祀之物，正沿着足迹踏上七步死亡之路了！
以撒摇摇头。
假如真这么简单，帝国管理局的人又不是无能之辈，不可能一点发现都没有，果然——
【这时候就会有小蠢蛋问了，视觉类感染是不是闭上眼睛就好了，啧啧，错。】
妮可闻言一噎。
这个导论到底是哪个没点礼貌的混账写的，看她不往她头顶洒致命菌丝！
【视线不仅仅指眼睛。人类啊，总是会忘记，你的每一缕头发，你的每一寸肌肤，甚至你体内流动的血液，都是你的“视觉”，它们和你眼睛的晶体球，共同组成了“视线”。感受到了吗？你的全身上下——都在不断感知着这个世界。】
【因此，解决方法也很简单——远离。】
【不在视线范围内，自然就失效了。】
“啊啊啊——”妮可一脸绝望，“这是什么废话文学导论，要是能提前预知这类诡异，还能遇上这劳什子视觉诡异？现在我们都要挂了！”
“不，它是对的。”以撒的脚步不受控制地跟着足迹往前踏了一步，神情却无比庄重，他注视着这些透着死亡和诡异气息的足迹，“你在凝视深渊之时，深渊，也在凝视着你。”
视线，往往具有对称性！
此刻，她们的脚步就要踏上最后一步了！
圣徒以撒气势骤变，神情庄严道：“天启——众神之门！”
天空仿佛缓缓裂开了一个大缝，一座金碧辉煌的大门缓缓浮现，无形的压迫感侵蚀着这片大地。
“闭眼！”以撒大声警告道。
妮可赶紧慌忙地闭上眼睛。
磅礴的气势震荡。
在合上眼的那一刹那，妮可知道，自己瞥到了从门内出来的巨大恐怖身影——蛇。
不是一条，而是无数条。数不胜数蛇交缠涌动着，就如同……头发一般。
她的心一跳，知道以撒召唤的是谁了，是——
“美杜莎！请听从我的召唤，降临世间！”
轰隆隆——
天地色变，飞沙走石，脚下的大地在不停地震动。
蛇鸣，尖啸、嘶吼，各种声音不绝于耳。
妮可紧紧闭着眼睛完全不敢睁开。
圣徒徒大人是正希级，美杜莎更是传说中的人物，她一个负责传教布道的“灵蕈师”连观看战斗的心思都不敢起。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切似乎都安静下来。
“睁眼吧。”直到以撒空灵的声音传来，妮可才敢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
没有她想象的尸体或者蛇，有的，只有石化变成灰色的足迹。
而此刻，她的半只脚正悬在空中。
就差一点，差一点，她们就完成最后的仪式，死在这里了。
妮可也一阵后怕，“千钧一发啊。”
过了一阵她才缓过来：“圣徒徒大人，你怎么知道用美杜莎能恁死趾行者。”
“《怪物导论》告诉我们了。”
“嗯？”没听懂。
以撒耐心地解释道，“它说，解决方法是远离。这意味着，它，也是有‘视野’的，‘不在视线范围内’既指我们，也指它。视线具有对称和相互性，我们在看它，它也在‘看’我们，因此，美杜莎就是它们的天敌。”
教徒们闻言身体一软，怔怔地看着空旷的废墟：“竟然是如此，我就知道，小蘑菇之神不会抛弃我们的。祂不忍心看到世人陷于苦难之中。”
幸存者们劫后余生，她们低下头看着满是血腥的大地，嘴唇微微颤抖。
痛苦、悲恸、庆幸，无数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不仅痛哭流涕：“感谢小蘑菇之神。”
“神爱世人。”
“真正的神明，归来了！”
在虔诚狂热的呼喊中，以撒却显得心不在焉，他攥着纸张的手微紧，尤其是看到【1032年8月12日】这个日期时，呼吸都乱了一瞬——
“这份材料，有古怪。”
——“这份导论有问题。”同样的声音在帝国管理局紧急会议室中响起。
一身白大褂的顾曦之将这份导论投影到屏幕上，眼神微眯，盯着副局下方的南希，“‘阅片大湿’，你作为作者，有什么话要说吗？”
南希双手举过头，一脸冤枉，“对，我是真写过《怪物导论》。但我的那份你们都见过，就不是一个东西。”
副局捂着手帕剧烈地咳了好几下，才微微点头，“没错。”
她放下染血的手帕，将南希写的原版投影上去，与蘑菇出版的并列，她的视线淡淡地浏览过上面的内容，“但是，我们的分类中，没有视觉污染类。”
顾曦之赞同道，“是的。”
同时她神情一顿，“而且，这一类，可能真的会从分类中删除了。这份资料透露了，‘不在视线范围内’，是它们的弱点，针对这个，我们设计出灭杀掉这类诡异的——完美方案。”
艾路心神俱震，不敢相信：“这种诡异才刚刚被认知，就要被湮没在历史长流中了？”
副局神色淡淡，显然早有预料，她眼神微凝，注视着文件，“但这只是其一。”
“除此之外，很多细节都有出入。比如血肉掠食类诡异下分的猎食吞噬诡异，发生异变的概率和环境的极端程度成正比，甚至会引发互食进化的现象。之前，我们每次猎杀这类诡异时，最后关头总会发生‘狂暴进化’，损失惨重，我们一直以为这是它们的固有特性，但是完全没想过，这个会和环境有关。如此的话，暗杀可能会更适合这一类的诡异。”
“对，这是其二。”顾曦之说着，视线停留在了第三章，“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接触等级。”
“没错，”南希脸色沉如水道，“我们定义的九大接触等级确实是来自于约瑟夫·艾迪的幽浮学，但是我们基本就没改动，第一类接触是目击，而不是什么存在感知。而且，我们从来没有过这个什么第零类接触。严格来讲，九类接触，它其实列出来了十类接触。”
只是第零类，在你知道“接触”这个概念时，就已经无意识进入了。
所以只有九类。
多么严谨，这还是她们第一次如此细致地知道“接触”的等级分类。
“这本导论对吗，会不会存在误解……接触真的不可逆吗？”艾路隐晦地看向了副局，“曾经参与过塔尔塔洛斯事件的人都知道，接触——是有活生生的逆向案例的。”
这和这份导论的结论相悖。
她们本应该为了有份珍贵的材料高兴，但这件事却处处透着惊悚与诡异。
气氛一时压抑。
顾曦之打破了寂静，深不见底的眼眸望向南希，“最后一个问题。南希，这个导论，真的，不是你写的吗？”
南希苦笑一声，不知道该怎么说，“我……没有。”
副局微微叹了一口气。
在场的人都看出来了。
这本书，大概率是‘南希’写的。
“小蠢蛋”“一滴都没有了”“玩火”“越界”这种瑟瑟的玩笑，确实是南希这个满脑子黄色废料的人会写的话。
而且，那个笔迹……
“笔迹是我的。但问题是，它是个手写本。这年头，谁还写手抄本，我那个版本都是打字的，用的正楷！但可怕的是，我甚至都能想象到，上面的每一个字，我在写的时候，会是什么神态。”
笔有千钧，字如其魂，文如其人。
每个人的文风都是独特的。
南希都不知道这世上还有谁，能写出和她如此相似的文。
“但我很肯定，”她坚定道，“我，绝对没写过这份导论。你们应该都知道，我写的——是【诡】物导论，不是【怪】物。”
气氛再次凝滞。
这短短的一份资料，透露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宝贵，稀有。
但是，当原作者坐在面前，否认这是她写的东西时——却只让人感到毛骨悚然。
“如果是伪造的话，这个日期……”艾路不自觉看向了副局，眼神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副局眼眸低垂，没有说话。
1032年8月12日。
这一天，发生了太多事情，打乱了无数生命的轨迹。
“日期。”南希低着头，神色模糊不清，“我那版导论，没有署日期。”
顾曦之下意识看了一眼沉默的副局，“没错，日期对不上。你发布的日期，是1032年8月19日，晚了足足一周。”
“不，这才是它可怕的地方……”南希喉咙微微滚动了一下，声音带者难以言喻的干涩。
这个日子，她绝对不会记错。
“我那版导论……确实是写于1032年8月12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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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第 99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