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看起来年过古稀的老头,杵着拐杖颤颤巍巍走进讲堂,身后跟着一人抱着一摞书。
他轻咳一声,坐下,对身旁的人挥挥手道:“发下去吧,今天讲《女诫》。”
“啊?怎么讲这个啊?”花溪言最先出声,一脸不情愿。
《女诫》是什么?李娇不理解。
字面理解,写给女子的诫言。
若是在大月国,内容不难想象,无非是女子应当勇敢刚毅果决之类的话。
可若是在这……李娇简直不敢想象。
真是辛苦我的眼睛了,这应该算工伤,要去找姚月拿钱的那种。
随意翻开还没看几眼,就听见那老头说教道:
“怎么?老夫给你讲课你还不愿意听啊?依老夫所见,这女子就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让你们这些女娃娃来国子监,已经是倒反天罡颠倒乾坤了,你还想要学什么?”
花溪言低头悄悄翻了个白眼,不愿多生事端,曲膝行礼道:“学生知错。”
可他依旧喋喋不休,似是不愿意放过这样一个机会:“这般轻狂骄纵,日后如何侍奉夫婿,持家教子啊!这本《女诫》老夫算是选对了,你今日下课后就回去给我先抄上三遍,磨一磨你的心性!”
李娇看着台上疯狗一样的老头,突然觉得,他应该很久没有给别人当爹——爹瘾犯了。
有些烦躁地戳戳笔尖,她在想要不要听这门课。
只见他用舌头舔一舔食指尖,与拇指一捏,翻开手上的《女诫》,摇头晃脑道:“现在所有人都给我把书翻开,今天老夫就先给你们讲一讲什么叫做‘卑弱第一’!”
算了。
李娇轻叹一声。
再这样下去就真的要憋出内伤了。
只见她起身,拿着《女诫》,似是不解道:“夫子俺不明白。俺娘是木匠,俺从小就搬木头,夫子,卑弱会没饭吃的。”
那老头先是一愣,而后突然暴怒:“放肆!老夫让你说话了吗?”
李娇只是认真看着他,道:“俺是认真的夫子,俺卑弱了就会饿肚子。”
那老头像是没怎么和人打过嘴仗,恼羞成怒道:“无知竖子!无知竖子!目无尊长,顶撞夫子,给老夫滚出去!”
“哦。”李娇把书一扔,轻飘飘走了,临走时还不忘踩地上的《女诫》一脚。
下课后,李娇双手交叠看着那老头杵杖离开,出门时他狠狠瞪了李娇一眼,李娇翻个白眼假装看不见。
老东西,活不了几天了还瞎蹦哒想着怎么吃女人。
“你……你好厉害啊!”夫子走后她们才敢出来,一个女孩眼冒星星,激动道:“我我我叫许元真,我们可以成为朋友吗!”
间色襦裙,头戴一顶金丝点翠冠,项圈上的阳绿翡翠大得吓人。
真有钱,花溪言暗暗道。
李娇笑着点头:“我叫木乔,树木的木,乔木的乔。”
花溪言重重拍了一下李娇的肩膀:“可以嘛!你是没看到,刚刚夫子气得胡子都快竖起来了!”
“怎可背后议论夫子?”一个女子突然出现在花溪言背后,厉声道。
花溪言猛地被吓了一跳,转头,月白长袍的素衣女子,通身只有一根白玉钗,脸上还带着面纱,看着比自己还小上几岁,不知为何,花溪言觉得她暮气沉沉的。
她只是狠狠瞪了花溪言一眼,就抱着手中的《女诫》走了。
“不是她谁啊?”莫名其妙被训了一顿,花溪言不爽道。
许淳小声道:“她是当世大儒庄觉年的女儿庄文贞,出了名的小古板呢!”
庄文贞?李娇听过这个名字。
听说她还有个姐姐,不过走得早,庄觉年再无其他子嗣,故而将这个独女当作男儿来教养。
说起《女诫》,许元真也是一脸苦恼。
“我也不喜欢读《女诫》,我阿父都不让我看这些的,说是会把脑子读坏掉,哪里知道来了国子监第一课就学《女诫》,还不如去家里的学堂呢。”她抱怨道。
花溪言十分震惊:“你家还有女子的学堂?”
许元真点点头,又摇摇头:“我家从商,阿父早逝,阿母总希望家里能出个读书的,所以特别重视。但稍微有点资质的夫子都不愿意来我家,他们看不起商人,所以我家学堂有一半都是女夫子。”
她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过也不能算是女子学堂,我们族内的孩子都是一起上课的,女夫子男夫子女学生男学生,我也不比他们差呀。”
“那你阿母一定很厉害,一个人支撑这么大的家业。”李娇看着她,真诚地说。
许元真点点头,微微仰着脑袋,骄傲道:“那当然,我阿母是这世间最厉害的娘子。”
“切,商贾之家,小门小户,上不得台面。”江驰柔路过,刚好听到,忍不住嘲讽道。
“不是怎么哪都有你啊?”花溪言堵住大门,不让她走。
“怎么?我说错了吗?万般皆下品,商贾本就上不得台面。”说完还不忘冷哼一声。
许元真低着头没说话,她伸手拉了拉花溪言,似乎想要离开。
花溪言回握住她的手,李娇亦默默站到许元真身侧。
只听花溪言毫不客气地回怼道:“你江氏是什么高门大户吗,说白了也不过是寒门庶族,比得上李左王白四家?在我面前装什么装啊!”
突然提到李氏,李娇抬头看了她一眼。
“你……你!闭嘴!”江驰柔似是气急,抬手指着花溪言,半晌说不出话来。
“我怎么了?我说的不对吗?你江氏说白了就是季氏的走狗,不过是善于钻营攀缘之辈罢了,真以为是什么名门啊?”花溪言往前一步,嘴上半点不饶人。
“你!胡说!”江驰柔捂着脸跑开了。
许元真睁大眼睛,崇拜道:“哇!你也好厉害呀!你们都好厉害!”
“你别理她,这种人怼她两会就老实了。诶!对了!我从家里带了绿豆面儿糕,可香了,你们要不要尝尝?”许元真头点得不停,花溪言笑着拉着她俩往外走。
走到一半,身后传来一道惊奇的呼喊:“李娇娇!你怎么在这?”
李娇暗道一声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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