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清菡直到傍晚也没能见泓翼一面,倒先等来了木子安。
今晚月色不错,弟子正推着陈清菡在院子里透气。
归宁在不远处拦下木子安,语气相当冷硬:“谷主现在不宜接客,请你出去。”
木子安嗤笑一声:“什么时候一条狗也能替主子做决定了?”
“你!”归宁瞪大了眼,手中握紧剑柄,随时准备拔剑。
或许是顾及院子里的陈清菡,他压低了声线,咬牙切齿道:“你把主子害成这样,怎么还有脸出现在她面前?”
木子安翻了个白眼:“关你屁事……陈清菡都不敢怪我,你狗叫什么?”
落在后面的少使急忙赶过来。
“归宁主事……”少使看看归宁,又看看木子安,被二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弄懵了。
“是谷主要见木少主。”
归宁武功本就不高,要不是怕惊动陈清菡,木子安能直接把人撂倒。
他懒得和归宁一般见识,陈清菡他都不一定愿意见,凭什么一条看门狗还能给他脸色看?
木子安给他比了个小拇指,无声地说了什么,归宁立马动怒要拔剑。
“归宁主事,归宁主事!您冷静。”少使无奈地拉住归宁,同时把期盼的目光投向木子安,希望木少主能少说两句。
“放开我!我今天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这个无赖!”
木子安也不是好脾气,他把背上的剑取下,毫无畏惧:“来啊!我怕你?”
两人眼见着就要打起来,突然,一张带着淡淡药草味的手帕飘落下来,准确无误地遮上了木子安的肩头。
归宁看见手帕,眼神一凛,身体畏惧地一颤。
木子安抓住那手帕,挑眉看向来人。
“谷主。”
“主子……”
陈清菡摆摆手,示意身后的弟子退下。
她轻轻推动轮椅,来到木子安身边:“你来了。”
木子安没好气地将手帕甩进她怀里:“把我喊来就是让我来受气的?”
陈清菡握住手帕,无奈地吩咐少使和归宁:“你们也退下。”
归宁愤懑地还想说什么,被少使强行拉走了。
陈清菡看着归宁两人离开的方向,表情冷淡。
归宁对自己的感情出了问题,如果仅仅是单相思,她还能忍受一二,但如果因为一时不忍而让木子安处于危险的境遇,那她就应该考虑考虑,将归宁调离她身边了。
“……”木子安顺着她的“恋恋不舍”的目光看去,差点气结。
合着陈清菡小情人来找自己算账,没讨着好,她还心疼起来了?
“看着清风明月,内里也是个滥情负心人!”
木子安气得一脚给他踢过去,脚风呼啸,力道只大不小。
陈清菡微微向后一仰,躲过一击,转眼间握住他精致秀气的脚踝,将人一掀,木子安重心不稳,只能核心用力,在空中旋转乾坤。
陈清菡从轮椅上飞起,手一揽,握住他的腰,将人困在了怀里,才不致让木子安受伤。
两人缓缓落下,陈清菡禁锢住他腰的手紧得像虎爪,木子安挣扎一番无果,索性放弃。
稳稳落地后,陈清菡也没放开他,反而在他耳边叹气:“偷袭我?”
木子安承认,他看见陈清菡前几日虚弱地躺在床上,现在又要靠轮椅代步,确实有些轻视的意味,觉得自己只要够快,说不定能打陈清菡一个措手不及。
没想到……这女人果然是在扮猪吃老虎!
“既然都已经恢复了,还坐轮椅干嘛?”木子安反问,“脑子有病?”
“那可真是冤枉我了。”陈清菡无奈地笑,手章颇有分寸地放开他。
腰后温润的触感消失,木子安不自在地扭扭肩。
陈清菡慢吞吞地坐回轮椅,因突然的剧烈运动而有些微喘。
木子安自然注意到了,他奇怪地走过去:“真有这么虚弱?”
陈清菡笑得很勉强:“如你所见。”
她也很想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虚弱,但既然连系统都无法解释,那以这个世界的医学水平就更难解决了。
好在心疾这病,也就是怕一个刺激,好好将养着,过几日应该就无碍。
可陈清菡习惯卖惨。
她捂着胸口,脸色苍白,唇角勾起一个苦笑:“安安,我刚刚好像,听见你在骂我。”
木子安:“……”
总觉得陈清菡在卖惨,可她虚弱的样子又不像作假。
木子安没正面回答她,自觉地接手她的轮椅:“还要在院子里逛逛吗?”
陈清菡点点头。
木子安便推着陈清菡慢慢地在院子里转圈。
今晚夜色确实不错,一轮明月高挂,点点星光点缀,煞是喜人。
“安安,我想我们需要谈谈。”
陈清菡双手交叠放在腿间,一如既往地端坐着,从木子安的角度看去,只能瞥见她颀长的脖颈,和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的胸脯。
空气突然就变得闷热起来。
木子安闷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谈什么?”
现在的木子安至少有问就有答了,陈清菡很是欣慰。
“你似乎对我有偏见。”陈清菡尝试着去揣测他的心思,触碰他锋利的棱角。
“人无完人,我也有很多缺点,如果引起你的不快,我希望你能告诉我。”
轮椅转动的速度一下就慢了,陈清菡能感受到木子安在认真思考她的话。
她反手握住他放在扶手上的手,带着难言的安抚意味。
她身上的淡淡草药味充斥着鼻腔,并不难闻,木子安很容易就放松下来。
或许是今夜月色正好,又或许是两人之间的氛围意外的和谐,木子安渐渐放下心防,仔细地回忆和陈清菡相处的点点滴滴。
他说过,他并不讨厌陈清菡的接触,甚至是喜欢她的接触,他希望陈清菡能一直陪在他身边,至于以怎样的身份,那是更深层次的问题,他不愿深究。
他只是单纯地喜欢和陈清菡待在一起,喜欢陈清菡对他的维护和保护,喜欢陈清菡对他好,喜欢陈清菡夸他好看……
陈清菡整个人,他都喜欢……她在他眼里,就是完人。
对木子安来说,这很难说出口,他觉得他只需要心里清楚这种感觉就好,说出来,未免太矫情。
好像,让对方悉知自己的心思,是一件非常丢脸的事情,陈清菡可能会嘲笑他,这是他最接受不了的。
尽管知道陈清菡看不见,木子安还是逃避地扭开脖子,望向一边:“你没有引起我的不快,别多想。”
真的很想敲开这只狼崽子的脑袋,看看里面都装了什么要命的尊严,陈清菡心想。
今晚要是能撬开他的嘴,听到一些,哪怕最简单的,他的心里话,陈清菡就觉得自己的任务还有希望。
她真的很心疼这匹孤僻的小狼,既然都已经看到了他独自舔舐伤口的一面,又怎能忍心看他继续在布满荆棘的道路上踽踽独行?
她想陪着他,不管以怎样的身份。
只要木子安说需要她,她就能把人护在怀里,再也没人能伤他。
“是吗?”陈清菡淡笑,“可是你看起来,真的很讨厌我。”
“没有……”
见木子安想狡辩,陈清菡立马委屈地翻旧帐:“那日我心疾发作前,你骂我恶心。”
“你前几日来照顾我,说只是看我死没死。”
“我想替你做些事,你让我不要这么做。”
木子安想反驳,张着嘴,却有些无力。
他确实这样说过,可他就是说话不过脑子,这都并不是他的本意。
陈清菡转过头看他,黝黑的眼睛在月光下清明透亮,让木子安避无可避。
“就在刚才,你还骂我,对我大打出手。”陈清菡委屈地垂下眸,似乎在控诉一个无恶不作的人。
“你讨厌我,我感受得出来。”
木子安从来没有这么无力过,他想解释什么,着急地抿嘴。
“我没有……”
“没有什么?”陈清菡定定地看着他。
“我没有讨厌你!”
木子安闭着眼,咬着牙,干脆就把心里话说出来,他想,陈清菡想笑就笑吧,总比被她误会得好。
“我喜欢你对我好,可是我怕,你只是因为我的父亲才对我好,你说我讨厌你,其实我更怕你讨厌我……”木子安眼眶蓄着泪,声音越来越低,可一字一句都打在陈清菡心底,清晰无比。
“你怎么会这么想……”陈清菡转动轮椅,让自己面对面坐在木子安面前。
“你笑吧!”木子安自暴自弃地蹲下来,恶狠狠地放话。
眼泪不可控地沿着脸颊流下,木子安心想,他真的很没用,因为陈清菡的一点点温暖就丢舍不掉,又因为羞于启齿而慌张落泪。
“我为什么要笑?”预料之中的嘲笑并没有到来,反倒是一双干燥的手捧起他的脸,温柔地替他拭去泪水。
木子安听见头顶传来叹气声:“你为什么总是忘记,自己是一个十七岁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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