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气是前所未有的晴朗。阳光明媚,温度宜人,四处无风,最是适合比试。毕竟赛事中有两场是比射箭,若是起了风,箭羽飞出去的时候,难免会有偏差。
一早,便有不知道是哪个学堂的学子手持铜锣,在书院里敲敲打打,迫不及待的喊醒众人,一同到后院的空地上看热闹。
督院已经着人事先将场地布置好了,平日里用来跑马的草地上,已经着人准备好了靶子跟弓箭。
为了保持比赛的公正性,督院带着两个学生记分,她不是任何一个学堂里的夫子,由她记分最不失公正性。
路长歌跟尚安换上了利落方便的劲装,为了方便区分,“金”字学堂的学生身着白色劲装,“木”字学堂的学生身着蓝色劲装。
说是两个学堂之间的较量,其实前两场主要是路长歌跟尚安两人的比试,只有最后一场打马球才会找同学堂的同窗两两组队。
林绵绵过来的时候,比赛尚未开始。他是来找路长歌的,到了之后听说今日书院里有场较量,就好奇的跟着严夫子一起过来看热闹。
易峰书院设有男子学堂,可林绵绵自幼身体孱弱,父母心疼就没让他入过学堂,所有的识文断字全是请了人来府里教的,他心底对学堂倒是稀罕的很。
今日这群男学生们,会根据自己支持的学堂,选择蓝白两种衣服作为应援。林绵绵一身素白锦服,站在学子堆里并不乍眼,因年纪较小,也没人认出他非本院的学生。
巳时到,日光正好,铜锣敲响,比试开始。
路长歌跟尚安一白一蓝从人群中走出,面朝靶子站在弓箭筒旁边。众人中一阵喧哗,甚至有人吹起了口哨,口中喊着两人的名字。
豆子看见路长歌的时候眼睛都直了,拉着林绵绵的胳膊,“少、少爷,那不是咱家的厨子吗?”
林绵绵心里的惊讶并不比豆子少上几分,他愣怔的看着那个嘴角带笑目光慵懒的人,除了她,整个学堂里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姿态比她还散漫的学生。他手指慢慢攥起,心里有股说不出的失落,又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他该想到的,路长歌长的哪里像个厨子?来之前他还有些忐忑,生怕路长歌有其他身份,如今一见,失落坐实,整个人顿时焉了起来。
“那不是尚家娘子吗?”豆子满脸疑惑,“夫子不是说今日是两个学堂之间的比试吗,怎么变成她俩比了?”
“尚安?”林绵绵一愣,这才回神,刚才光顾着看路长歌了,根本没看到站在她旁边的人是谁。
他猜想,“许是作为学堂的代表吧。”
场上的路长歌跟尚安已经检查完了自己的箭筒,一手提弓一手拿箭。林绵绵同众人一样,屏息敛声朝两人看去。
路长歌垂眸,借着弯腰拿弓箭的空挡,轻声跟尚安说,“输了可别赖皮。”
“师姐想多了。”尚安意味深长,声音温和,眼里却没有丝毫笑意,她将箭羽抵着弓弦,慢慢拉满,目光微眯,“咻”的一声,正中靶心。
十分!
人群中一阵躁动,“木”字学堂的学生们仿佛已经赢了一样,彼此击掌欢呼,大声叫着尚安的名字。
林绵绵站在男学生中,最能听到他们的不屑跟唏嘘声,“这才第一箭,急什么,再说路长歌还没比呢。”
绵绵好奇的扭身往后看,比起尚安,这群男孩子们似乎更喜欢路长歌。
督院着人上前检查,随后低头在手里的纸板上将数字记录下来。
尚安面带微笑看向路长歌,手微微背在身后,神色中不自觉的带着股富家嫡女的骄傲。她自幼练习射箭,比这个,定然不会比路长歌差。
路长歌挑眉,右脚后撤一步,神色随之正经起来,眼睛微眯拉满弓弦,右手松开。
箭羽破空飞去,“咻”的一声,也是正中靶心!
男子学堂里爆发出一阵欢呼,林绵绵受氛围影响,也跟着鼓起掌来。见到路长歌有这般人气,“金”“木”两个学堂的学子们都觉得酸的牙疼。
路长歌笑,跟尚安说,“小时候穷,偶尔想吃点肉就得去林子里打鸟,所以我这准头也不差。”
尚安面容这才严肃起来,接下来的两箭,她都射的很稳。奈何路长歌也不差,她十分,路长歌也十分。
第一场比试就这么硬生生的打成了平局。
夫子们在旁观,看到这种结果也跟惊讶。目光中对路长歌露出些许赞赏,“我还以为她就是个花架子呢,没想到手臂竟有如此爆发力。”
山长嗤笑一声,“呵,不然你以为我笼子里的八哥是被谁打伤了翅膀?”
那日她夫郎大意,这八哥就飞了出头。山长想着横竖都是飞不出书院心里也不急,若是哪个学生捡到了肯定会还给她。
谁知道这八哥刚飞起来都多久,就有人从脚边捡了颗石子扔过去。那八哥应声而落,伤了翅膀。
得亏当时路长歌没下死手,否则那八哥天天连骂她“小崽子”的机会都没了。现在只要八哥听到路长歌的名字,指定暴躁的扑腾膀子骂她。
夫子们笑着别开脸,不搭山长这话茬。
说话间,第二场比试开始。
马上射箭,比的是准确度跟对身下马匹的操控。若是稍有不慎,便会从马上掉下来。
人群里不知道是谁嘀咕了一声,“路长歌会骑马吗?”就这一句话,跟捅了马蜂窝差不多,所有男学生的目光都朝她刺去,惹的那人面色通红以袖遮面。
林绵绵鼓着脸颊也瞪了那人一眼,手指紧张的攥着。心想她连墙头都能骑,肯定也能骑马!
路长歌跟尚安翻身上马,两人动作利落干脆,一看就是行家。一直没说话的严夫子叹息一声,说,“输了。”
众人诧异的看着她,“这还没比试,您为何说路长歌输了?”
“……”严夫子看了她们一眼,声音缓慢,“我说尚安输了。”
路长歌勤工俭学,严夫子让她没事就去马厩里喂喂马,所以她不仅会骑,跟马儿的关系也甚好。比马上骑射,本就是路长歌的强项。
严夫子话音刚落,那边就出了结果。
一共三箭。
尚安得分分别是,八、九、八、共计二十五分,这成绩在寻常学子中的确不错。
可路长歌共三箭,箭箭正中靶心,共计三十分。
五分的差距,犹如巴掌一样重重的抽在尚安跟“木”字学堂众人的脸上,打破她们之前所有的幻想。
路长歌动作潇洒的翻身下马,垂眸摸了摸马儿的脑袋,掌心下的马儿亲昵的用额头顶了顶她的手。
尚安维持着体面,神色中的狼狈一闪而逝。每年踏春她都会跟好友一起骑马出城游玩,结果却没比过路长歌。
最后一场,打马球。
马球,又叫“击鞠”跟“击球”,指骑在马背上用长柄球槌拍击木球。所用的球,球状小如拳,以草原、旷野为场地。比赛者乘马分两队,手持球伏,共击一球,以打入对方球门为胜。
好在今两日没有下雪,草地还算干燥。
赵义提着球槌上场,她跟路长歌是一组的搭档。除了两人,“金”“木”学堂中还抽出其他几组成员归于两队,如此,两个学堂间的真正较量这才开始。
两队摩拳擦掌,将手中球杆握紧,势要杀杀对方的锐气。
尚安搭档正是给她出主意的那人,姓陈,在家排行老二。她笑着看向路长歌,“师姐,球杆不长眼,您可要小心了。”
路长歌将杆子往肩上一扛,“巧了,我这球杆也不长眼睛,若是抽到了你脸上,肯定不是故意的。”
陈二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随着哨声吹响,双腿夹紧马腹往前,想抢个先机。
奈何赵义动作更快,迅速击球传给路长歌。两人连同“金”字学堂里的同窗们配合,片刻间,连进四球。
共十分,开局“木”字学堂就先失去了四分。
“金”字学堂的几人在马背上彼此碰了碰球槌,挑衅的看向“木”字学堂众人,挤眉弄眼的叫了声,“师妹。”
这称呼没错,平日里若是喊出这两个字还略显亲近,可如今在赛场上,她们薄唇轻启叫出这两个字的时候,就是**的挑衅轻蔑。
陈二眸色微深,尚安脸色也不好看,等再开球的时候,陈二的球杆次次逼近路长歌。赵义呵斥,“你们是想打球还是想打人!”
“球杆无眼,师姐,对不住了!”陈**着路长歌的马,其余人去截球。她们算是看出来了,路长歌才是领头的那个,若是没了她,对方球队分寸大乱。
“卑鄙!”赵义怒骂。
路长歌冷笑,长臂一甩,手里的球槌毫不留情的往陈二脸上挥去。陈二瞳孔放大,吓的身子后仰这才堪堪躲过,她吓的满头冷汗,路长歌根本没有收劲的打算,刚才若不是她躲了一下,路长歌这球杆还真就抽她脸上了。
陈二怒吼,“路长歌!”
“不好意思,我这球杆也不长眼。”路长歌笑意不达眼底,趁着陈二还没回神,策马上前,接过赵义送来的球,目光幽深用力一挥,正中对方球门。
球中了,路长歌身上的锐气消散,她坐在马上,眉目清朗,下巴轻抬,目光慵懒,一身白衣在阳光下亮的耀眼。
众人间一阵寂静,三个喘息后才回神似的爆发出震聋的掌声欢呼,大声喊着,“路长歌!路长歌!”
五分,已经赢了。饶是后来“木”字学堂将比分追平,那也是路长歌赢了。
林绵绵怔怔的看着马背上会发光的路长歌,一阵无言,只觉得心跳加速,似乎有兔子在里头蹬腿,踹的他整个心神久久不能平静。
他轻启红唇,跟着身后众人一起喊路长歌,从一开始的小声轻声,到最后放开自己大声喊她。
路长歌目光随意似的往这边扫了一眼,林绵绵跟着众男子一起红了脸,偷偷捏着手指头,小口舒了一口气。
她真的太耀眼了!
林绵绵眼睛明亮,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脸上的欢喜慢慢淡去,小嘴抿了起来,整个人犹如春天里的花骨朵猛的碰上了倒春寒,顿时焉吧了。
这般耀眼的人,怎么可能给他当管家……
林绵绵脚步踌躇,想带着豆子回去。谁成想却被严夫子给叫出了,她朝林绵绵招手,“过来。”
路长歌刚领了十两银子,热乎着呢,手臂搭着赵义的肩膀,昂头把银子拿在太阳底下看,故意说着,“它怎么长的就这么喜人呢。”
尚安面无表情的看着她,赵义抱着怀,满脸的笑。
路长歌放开赵义,另只手伸到尚安面前,手背朝下掌心朝上,催促的动了动手指,分明是个要东西的动作。
“师姐这是做什么?”尚安突然装傻,单手背在身后。
“庚帖啊。”路长歌收起银子攥在手心里,眯起眼睛看着尚安,“你不会想要抵赖吧?”
尚安勾唇,笑的儒雅,“师姐说笑了,咱们之间的比赛,彩头是十两银子,如今已经在你手里了,这事全书院都知道,其余的,我听不懂。”
路长歌一怔,慢慢挑起眉头,笑了,“跟我耍花样?”她往上抛着银锭子,目光有些危险。
两人说话间,严夫子将林绵绵叫了过来,跟尚安说,“你看谁来了。”
林尚两家有婚约,严夫子本能的以为林绵绵说要找个人是来找尚安的,所以把他领到两人面前,跟尚安说,“林公子找你。”
路长歌诧异的扭头看着林绵绵,他脸上还带有刚才没褪完的红晕,因着心虚,不太敢看路长歌,所以全程低着头。
这种反应落在路长歌跟尚安两人的眼里,就是林绵绵见着尚安脸红了?
艹!
路长歌在心里爆了句粗口,日他爹的!
尚安的反应跟路长歌截然相反,她受宠若惊,心里高兴极了,刚把失掉比赛低落的心情荡然无存,只余下欢喜。她柔声问,“绵绵,你怎么来这儿找我了?”
尚安整个人突然荣光满面,瞟了路长歌一眼,挺直腰背,算是明白了什么叫赛场失意情场得意。
“也不是来找你的,就是有点事情来书院一趟。”林绵绵抬头看了她一眼,语气淡漠。
“有什么事跟我说。你第一次来书院吧,走我带你去书院转转。”尚安高兴极了,像是没听出林绵绵的疏离似的,走过来隔开他跟路长歌,引着他往别的地方走。
林绵绵想着找管家这事不能跟路长歌说,她是要念书的人,不能因为别的事情耽误了考功名,所以就跟着尚安走了,准备待会儿路长歌看不见了他再回府。
走之前林绵绵偷偷看了一眼路长歌。
她惊的眼睛都直了,手里银锭子掉在地上。这好好的十两银子,怎么突然就不香了呢!
路长歌:(狞笑)不要锄头了,把我四十米长的大刀扛过来,我允许姓尚的先跑三十九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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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有人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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