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安宫,皇帝寝殿。
龙纹凤状的香炉静静的燃烧,袅袅白色烟雾在空中缓缓铺开,微苦微涩的气息随之弥漫开来,似是檀香,又像是药渣的味道。
“陛下~”橙色宫装的男子蓦然起身,缭绕在他周围的雾气瞬间弥散。
只见他双颊微红,有些嗔怪的看了一眼坐在椅子上的女子。
身着玄色长袍的女人大笑出声,朝年轻男子招了招手,男子跪坐在地,脸伏她的腿边,任由苍老粗糙的手在他细腻的脸蛋上摸索。
沧溟帝顾启朝,四十岁得长女顾承乾,如今已年近六十,但不妨碍她喜欢年轻鲜嫩的小郎君。
“怎么,生气了,觉得朕老了,不能满足你?”
皇帝的声音没有轻柔温和,似乎只是单纯的疑惑,但伏在下首的侍夫却不敢放肆,猛地抬起头,跪着向后移了两步,重重的磕在地上。
“臣侍绝无此意,只是陛下尚在病中,还请陛下以龙体为重,否则,臣侍纵然万死,亦难赎罪啊!”
顾启朝神色莫名,低头看着瑟瑟发抖的小郎君。
良久,她起身将他搀扶起来,温和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和你开个玩笑,瞧瞧把你吓得。”他的手指轻轻的划过他干涸的泪痕,触到了他眼尾刚刚落下泪水。
“可怜见的,陪我这么个老太太,也是难为你了。”
他乖巧的靠在了女子的肩膀上,声音带着几分哽咽,似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臣侍不可怜,只要陛下不怀疑臣侍的真心,臣侍就是此刻死了也值得了。”
“说什么傻话,你还这么年轻,什么死不死的。”
“朕从不怀疑你的真心。”两人又恢复了柔情蜜意,皇帝的手在小侍夫腰间摩搓着,脸靠近他光滑修长的脖颈,“你好好的瞧瞧,朕到底像不像是在病中……”
香炉里的香燃了一块又一块,一块将要燃尽,就有人凑上来添了另一块,上空的白色烟雾安心的散开,静静的占领了整个房间,最后停在床前。
白皙胳膊搭在床边,露出一节细腻的手腕,朦胧的纱帐里,传出年轻侍夫甜腻的情话,和让人脸红心跳的夸奖,满室旖旎。
直到门口的内侍官急匆匆走来:
“陛下,陛下不好了,太女殿下来了!”
此言一出,原本懒洋洋的躺着的皇帝一跃而起,也顾不上体贴自己年轻貌美的小侍夫,慌忙的抓起衣服往他身上扔。
“快快快,穿完了赶紧走!被太女发现就完了!”
说完,也顾不管小美男怪异的目光,急匆匆的给自己穿上了衣服,一把将窗帘打开。
“陛下!”穿衣服穿到一半的小侍君慌乱的去抓被子,试图把自己盖住,被顾启朝一把拉开。
“有时间喊不如快点穿衣服走人,朕的爱卿不会看你,但你要被太女看到了半点衣角,朕保证,你再也不会让别人看到了。”
帝王的语气里尽是威胁,小侍夫只能沉默着三下两下穿好繁琐的衣服,被一旁低着头不敢说话的内侍官领着,从后门被送了出去。
直到彻底离开了乾安宫,他才敢哭出声来。
另一边,乾安宫内一片热火朝天。
“快快快,朕的药碗拿过来!”装着些许残渣的药碗出现在桌面上,充当着皇帝老实喝药的证明。
内侍官们有条不紊的处理了现场,香炉里带着药渣的香料,也成了单纯的香料,燃尽的药渣被完好的收走。
躺在床上的皇帝不时的往外探头:“快快,殿下到哪了。”
“殿下进宫门了。”
“已经殿下迈进乾安宫了!”
“太女殿下脚步很急,好像不太开心。”
内侍官们一个个的把消息传进来,到了顾启朝耳中的时候,顾承乾已经看到了乾安殿的牌匾。
“唇霜,快,朕的唇霜。”
耳尖的顾承乾眉头微动,她刚刚似乎是听到了什么什么声音?
“臣等参见太女殿下,殿下万安!”
不等顾承乾细想,内侍官请安声打乱了她的思绪,纵使是有什么声音,也被她们遮盖了过去。
顾承乾眉头一挑,点头示意自己听到了她们的请安。
乾安殿内药香弥漫,却并不显得沉闷。
顾启朝安安静静的躺靠坐在柔软的引枕上,纯色苍白,脸色红润,额上覆着一层细密的汗珠,鬓间丝丝缕缕混着黑发的银发,被汗水浸湿,显得有些凌乱。
是发烧了吗?
顾承乾伸手,轻柔的挑起她脸上的发丝,夹在耳后,手背覆在她的额上。
凉的?
太女皱起眉头,一脸狐疑的看着自己的母皇,从额头看到鼻子,最后停在她的嘴角。
它看起来并没有生病之人该有的干燥。
顾承乾迟疑了一下,手指向下移动,逐渐靠近皇帝苍白的唇。
就在她即将碰上的那一刻。
“是乾儿吗?”顾启朝幽幽转醒,双眼迷蒙,挣扎着要坐起身。
顾承乾哪里还顾得上怀疑,连忙俯身,伸手去搀扶她的肩膀。
“可是孩儿吵醒您?” 把床边的软垫拾起,自然的放到了顾启朝背后,顾承乾伸手帮她提了提被子。
感觉到女儿的担心,顾启朝心下一暖,握住了面前的手,拍了拍床边。
“娘躺了一天,本来也该醒了,乾儿来的正好。”
顾启朝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似乎是因为病中,顾承乾免不了对自己刚刚都怀疑升起几分愧疚。
“来人,给陛下倒水。”顾承乾顺着母亲的意思坐在了床边,用袖口轻轻的为她擦拭着额角的汗珠,一只手被她握住,另一只手接过了内侍官递过来的茶杯,试了试水温。
“母皇,喝点水吧。”
顾启朝一脸笑意,探过头,顺着顾承乾的力道,把杯里的水一饮而尽,满足的靠了回去。
“乾儿今日初次监国,感觉如何,大臣们可还得力?”
提起母皇的那群大臣,顾承乾一个手滑,手里的杯盖掉了回去,发出清脆的响声。
内侍官连忙接过茶杯,小心翼翼的放了回去,生怕这位太女把这个最后的茶杯给毁了。
这可是最后一只了,孤品啊。
顾承乾自然是不知道内侍官这些细腻的小心思,嘴角微不可查地抽动了一下,斟酌着词句,尽量客观地用了一个形容词。
“大人们……很特别!”顾承乾重重的点了点头,试图让自己的话显得更可信。
说着,她细细的给顾启朝讲述起了朝堂上的事情。
说实话,她觉得今天朝中的大臣们都在演她。
竟然拿那样的事情让她解决。
是不是欺负她年纪小,特意演这样的戏来骗她,然后把重要的事情隐藏起来,想趁乱夺权啊!
越想越觉得有道理,顾承乾一边讲述,一边小心观察着母皇的神色。
出乎意料的是,母皇并未动怒,甚至在听到小李探花惊天地泣鬼神的论证时,唇角还微微上扬了一下。
“当初殿试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这小李探花呀,有一套完整的逻辑,胆大心细,敢为人之不敢。”
顾承乾沉默了。
如果没看错,她娘竟然还很欣赏,这是朝堂啊,跟个草台班子似的,她娘还不着急。
“哈哈哈哈——”
“看来,朕的乾儿今日是开了眼界了。”顾启朝语气里满是笑意,调侃的看着年轻的继承人。
“母皇!”
顾承乾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困惑,“您就不觉得,这些事情很荒唐吗?儿臣本以为……”
“本以为会是党同伐异、机锋暗藏的戏码?”女帝接过她的话,了然地笑了笑。
“乾儿啊,你读的那些书,告诉你帝王之术在于平衡、在于制衡、在于权谋,这没错。”
她顿了顿,目光投向窗外明媚的春光,声音温和却带着一种历经世事的通透:“但那些是手段,是用于非常之时。而更多的时候,治国理政,面对的就是这些看似上不得台面,也不一定会被记录下去的琐事。”
“李探花年轻气盛,虽行为失当,却并非大奸大恶,千百年以后,留在史书上的也只会是她能臣的美名。”
“闹出些笑话很正常,要做的是透过这些笑话,看到背后的事情,朝堂是否依旧在运转,朝臣有没有因私废公,边境是否安稳,百姓是否安居……”
“只要大局无碍,臣子们有些无伤大雅的小毛病,由着她们去便是。”
“治大国,”顾启朝收回目光,深深看向女儿,“有时候,还真如烹小鲜一样,火候到了,味道足了,些许杂音,就当作调味便可。”
官员们能够有时间做这些事,不就是因为政局稳定,臣子没有太大的野心,互相之间和睦友好吗?
奏章上,没有出现天灾,没有出现**,有时间向她请安,只有闲心去比谁家老人的年龄最大,哪个瓜结的最好……
风调雨顺,百姓和乐富足,这应该是一个统治者最乐意看到的和乐景象。
但这是真的会存在的吗,这样标准的太平盛世?
她还是更倾向于这些人是有什么阴谋,想要趁着母皇重病,她经验不足的时机以大欺小。
从乾安殿出来,顾承乾的心情略微沉重,她抬头看了看湛蓝的天空,长长舒了一口气。
虽然在母皇的眼里,她们一个个都是能臣干将,但她可不这么觉得,就让她来好好的会会这帮人吧。
回到东宫时,暮色已至。
书房内,一盏灯火早已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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