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石的速度向来快捷。

证实青楼伎院确如孤芳所说的藏污纳垢，在众人的指控下，很快就将幕后作恶的那几个人斩首示众。

一直压在她们头顶的石头突然没了，这里女子们欢喜过后，只剩下茫然。

她们多数都是很小时候就被卖到这个地方来的，不知母父是谁，不知家乡在哪。

眼下无处可去。

不仅无处可去，她们多数人的身体也都有疾病。

若是治疗，这是一大笔的银钱，她们根本肩负不起；不治疗，她们只能慢慢地看着自己的生命走到尽头。

这些人该如何安置？

孤芳不知道，她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在孤芳正心绪愁结不知如何是好时，九湘恰在此时召见她，说的便是这些女子如何安置一事。

九湘说：“仔细追查起来，让你们在那种地方受了那么长时间的苦，且无官府查办，是朕处事不严之过。为了弥补朕这一过错，与王丞相商议过后决定，由官府出钱，替这些女子治病。”

士族们的底蕴非常丰厚，完全可以肩负起这些女子的医疗费用。

“病好之后这些女子若仍无路可去。”

九湘看向蒋红缨：“蒋将军的兵营很欢迎她们。”

蒋红缨比九湘更乐意，没有哪个当将军的嫌弃自己兵少。

孤芳看向坐在远处的帝王，只见她眉眼含笑，威严端华。孤芳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九湘时，当时的日光还没有出现，可九湘身上却有日光照射般温暖祥和。

一如今日。

孤芳声音哽咽：“多谢陛下。”

九湘下令关停的不止是京城的青楼伎院，是周国所有城池的。

将京城中这些青楼伎院的女子都安顿好后，孤芳和铁石手下的一个将士离开了京城，计划着去其它城池巡视检查，确定九湘的旨令传到了每一个地方，确定每一个女子都受到九湘的光辉沐浴。

王清莞每日也忙得停不下脚，她受命和人编纂着一部新周国律法。

一部属于女人的律法。

若非九湘提起将禁止逼迫女子为倡这件事加入律法中，王清莞也不会去翻阅律法，更不会知道使用了数年的周国律法待女子竟如此苛刻。

打死一个仆人婢女都会判罪，可逼迫一个青楼女子去死，居然无人问责。

必须得修改这些律法！

并编纂出一本新的，以保障女子权益为主的律法。

就在一切都上了正轨的时候，开始有人有意无意地往九湘身边塞男人，在九湘全都拒绝之后，便明着提出要九湘广开后宫，以便生育立储。

储君。

这确实是个问题，关乎一个国家未来的走向。

但九湘不愿意生孩子，生孩子的后遗症很多，但最大的后遗症是可能会死。

九湘的身体也承担不起生育一个孩子带来的后果。

她现在的这具身体一步三喘，骨骼小，四肢纤细。

一旦怀孕，必要难产。

生孩子的女人一只脚踏在鬼门关，难产更是九死一生。

九湘赌不起。

也不想赌。

王清莞也考虑到了这一点，一个帝王为了储君失去性命太过不值得。她沉思之后道：“从学院那些孩子中挑选一个合适的女童加以培养。”

是的，女童。

九湘和王清莞都没打算将储君设定为男子。

只有历届帝王都是女子，才可以维持社会的女男平等。

男子为帝，从历史就可以看出，他们不仅不会推动女男平等，更会加强对女子的压迫。

“朕也是这个想法。”九湘将视线放在王清莞身上，“挑选孩子的事就交给你了。”

九湘揉了揉太阳穴。

女宝宝们都太可爱了，她自己去挑的话，肯定每一个都想要。

不如把这个麻烦事交给王清莞，让别人纠结。

王清莞做事向来很利索，第三天刚过，王清莞就带了四个孩子面见九湘。

王清莞设置了几道有难度的题，她本以为有一个孩子通过就很难得，没想到最终有四个孩子在互不干扰的情况下全都有了结果。

疑虑自己的题出的过于简单，王清莞特意去寻了孟回舟和杜依兰，结果这二人都没完全将题答出来，这才安下心带着四个孩子来见九湘。

四个孩子看起来都是三岁左右的样子，面上没有一丝惧怕，甚至大着胆子打量九湘。

她大可以继续出题，直到只剩一个孩子。

又担心她择定的孩子不合陛下的意，这才将四个孩子都带进了皇宫。

王清莞说：“臣已经做过调查，这几个孩子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她们都很聪明。臣不知该选择哪个，只好都带到宫里来，由陛下定夺。”

九湘视线扫过这四个孩子。

每一个都很讨人喜欢。

九湘嘴角露出一抹笑：“为什么要定夺，朕觉得这四个孩子都不错。”

王清莞明白了九湘的意思。

这是打算将四个孩子全都定为储君备选人。

有竞争才有动力。

帝王的位子不适合心地善良的人。

储君一事有了着落，九湘又补充了两条帝王必须遵守的法则：“历届帝王，不能生育，不能成婚。”

生育会带来死亡。

成婚倒是没什么问题，只是女人历来都没有男人狡诈，为了提防他们作恶，应当远离。

九湘不希望自己走后没有几年，这个江山就又被男人夺走，世间女子会沦落到一个更为惨痛的地步。

九湘不愿意见到这些。

被男子抢诗作的王清莞深以为然。

很快，九湘就在朝堂上昭告了这一消息，几乎没有人反对，只是有人不解。

“如此一来，这江山岂不是白白拱手让人？”孟回舟道。

孟回舟有了年岁，前四十多年都是长于士族，骨子里习惯性维护家族的利益。

如今她为人臣子，想的也是如何维护九湘的利益。

九湘头上的十二冕旒在头顶微微摇晃着，她没有正面回答孟回舟的问题，只说道：

“这朝堂，是为天下所有女子建立。这江山，也应是天下女子的。”

只要担得起帝王之位，能为世间女子谋福，就无分你我她。

孟回舟也是得益于九湘才解脱，她想起自己的经历，恍然大悟，眼中全是心悦诚服。

剩下的人再无异议。

系统在九湘脑中冷笑一声：“有异议的，不是被你全杀了吗？”

旁人看不清楚。

系统一翻这个世界的经历，就知道九湘使用了怎样的一套借刀杀人法。

原男主真惨。

被杀了也就算了，还给人背锅。

系统这些日子时不时地冒出来一句刺人的话，九湘习惯了，她将手上的公文递给白薇，懒洋洋道：“我全当你是在夸奖我。”

系统最看不惯九湘这种没皮没脸的样子。

“厚颜无耻。”

要是系统有眼睛，九湘可以肯定它在翻白眼。

系统刚走，九湘耳边突然有不同于系统的声音，近在咫尺。

“谢谢你。”

九湘警惕地抬眼扫了一圈，众人都忙着做自己的事情，方才无人开口。

是谁？

“我是顾九湘。”

顾九湘。

难怪这个声音陌生中又透着熟悉，这个声音每天也都会从九湘的口中钻出去，只是语气不一样。

难道是系统见她长时间不离开这具身体，特意把原身的灵魂找了回来？

“不必担忧，我没有抢身体的想法。”或许是猜到了九湘的想法，顾九湘连忙道。

九湘紧绷的身躯这才松懈。

“我只是想要感谢你。”

感谢？

顾九湘的声音虽软和，却不同于九湘的威严，她是阴沉沉的：“国破之后，我因恨生了灵魂。那时候我每天都只想做一件事，杀了柳三问。”

可她杀不了柳三问。

她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有几次她能控制了，眼看就要杀了柳三问，匕首却刺不进去。

顾九湘嘲讽道，“可那柳三问却觉得我对他用情至深，舍不得杀他。”

原书中，确有几处顾九湘杀男主却未成功的情节，九湘看的时候差点没把手机丢出去，原来是这个缘故。

顾九湘仍在继续：“我绝望了。”

“在又一次夺回身体的控制后，自杀了事。我死后才知道，我原来是一本小说中的人物。”

“我也是那时候才明白，我以前为什么没有灵魂。按照白薇的话说，我是一幅完美的作品。或者说，我只是彰显男主成功的一个完美东西。”

这是她一直杀不了柳三问的原因。

原来，原身女主想过反抗，只是被迫用死亡反抗。

那些死去的虐文女主，是不是也想过杀男主，却受限于男主光环，只能选择以死亡反抗？

九湘一只胳膊搭在扶手上支着头，静静地听着原身顾九湘的宣泄。

“我是因恨生的灵魂，恨不散，魂不消。”

“直到你出现改变这一切。”

“九湘，谢谢你帮我报仇，解脱我。”

顾九湘的声音不复初听时的阴沉，反倒带着活泼。透过声音，都能想象到这是一个多么美好的女子。

可是被柳三问毁了。

“你要走了吗？”九湘问。

九湘心中生出不舍。

顾九湘道：“是的。恨散魂消。在你杀柳三问时候我就该消失的。可我知道你要做什么，我想知道你会做到哪一步。”

所以她拼了命的留下来，默默看着九湘发出一道道利于女子的旨令。直到自己不能再留下去时，才贸然现身道谢。

“我以前从未想过，这个世上居然会有如此美好的一面。”

顾九湘语气真诚中带着遗憾：“或许以后这个世上会更美好，但我看不见了。”

能留这么长时间，已经尽了她最大的努力。

“九湘。”

“再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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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 2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