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约将人抱回了‘萃玉轩’。

看着少女陷在柔软的被子里沉静安然的睡颜，他静静守了好一会才起身离开。

男女有别，他到底不能留下来。

担心没人看顾，知道萧袖月在院中没有亲近可用的人，只有那个叫‘小翠’的丫头才让她看重几分，当下暗中提醒对方人回来了。

看到小翠匆匆而来，尽心尽力地守在一旁，才松了口气。

这一夜对有些人格外地漫长，比如疯癫欲狂的萧老夫人，比如心力交瘁的萧立业，以及干了一夜苦力的萧家少爷小姐们。

而萧袖月则是睡得昏天地暗。

不知道是不是折腾得困了，还是这副身体太虚，从夜里睡到天亮都没有醒，大有一路睡到下午去的趋势。

小翠胆小怯弱，也不是多有主见的人，见自家小姐睡得香，她也不敢上去将人叫醒，揪着衣服坐在椅子上发呆。

眼看就要错过午食，沈约看得无奈，到底点了小翠的睡穴，让人趴在一边，自己上前将人叫醒。

“醒醒，睡得够久了，该起来了！”他温柔地拍拍少女的脸颊。

‘唔’，娇柔地鼻音不甘地哼哼，手底下的小脑袋微微蠕动着。

沈约眼神不自觉地发软，见过少女或狠辣无情，或娇蛮动人，反复无常的性情令人心悸，还没有见过如此孩子气的一面。

“起来吧，真困的话，吃点东西再睡。”沈约从来没有这么耐心过。

枕头上，少女长长的睫毛挣扎地掀开一条缝隙，朦胧的星眸迷糊地从男人身上扫了一圈。

“沈约。”似乎认出了他是谁，少女甜甜地喊了一声。

沈约身子一顿，他被甜了一下。

“沈约，沈约，沈约！”萧袖月探出一只手抓着他的臂膀，蒙头蒙脑地将脑袋蹭上去，像只迷糊地小猫抓着主人的衣服洗脸，声音发困地撒娇，“不要起来，要睡。”

好萌！

她怎么可以这么甜？

沈约以往生涯里见过豪爽大气的女侠，温柔如水的绝色美人，或刁蛮任性的世家小姐，可她们都不是萧袖月，一举一动都扣人心弦，让人心尖发颤。

沈约觉得自己的定力受到了严峻的考验。

他深吸了口气道：“你该起来了，已经两顿饭没吃了。”

萧袖月眨了眨眼，似乎要眨去自己的困倦。

她声音天真地道：“那就不要吃好了。”

沈约凝视她：“不饿？”

萧袖月蹙了蹙眉，被子下的一只手摸了摸肚子，好像有些饿了，可是还是不想起来怎么办？

她枕着沈约的手臂，扯过被子拉到下巴，可爱地眨眼：“那你拿过来喂我啊。”

“我喂你？”沈约语气有些古怪。

说实话，他从来没有喂过人吃饭，不管是男人女人。

萧袖月坚定地道：“不喂就不吃，打死也不吃！”

反正她不想起床。

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她眼角沁出一滴泪水，眼看着又要闭眼睡去。

沈约蹙了蹙眉，一只手被少女枕着，一只手伸过去碰触少女的额头：莫非是病了？

入手温凉如玉，没有想象中的热度。

“我没病。”萧袖月睁开眼，似笑非笑睨了他一眼，“我只想吃沈大侠亲手喂的饭而已。”

沈约一窒，突然就觉得那声‘沈大侠’刺耳，他还是喜欢少女甜甜地喊自己‘沈约’。

“可以，你想吃什么？”他笑了一下，答应了。

萧袖月很好说话：“随便。”

沈约动了动被枕着的手臂，挑眉：“我去拿饭，那这......”

萧袖月畅快地抬起头，任男人抽出手臂。

沈约站起身，捏了捏手指，不知怎地，竟有些遗憾。

就在这时，萧袖月发现了趴在一旁桌子上的小翠，顿时坐起身，语气不快地质问：“她怎么了？”

沈约怔了一下，好像某种柔软暧昧的气氛飞快褪去，少女重新变得锋利如刺，打破了一室脉脉温情的假象。

他垂下眸，若无其事地解释：“只是点了她的睡穴。”

“哦！”萧袖月软软地倒回床头，似乎一点也不觉得方才的态度有什么不对，理所当然地挥了挥手，“那你去拿饭吧。”

沈约眯了眯眼，轻笑了一声，运起轻功离开。

在他背后，萧袖月若有所思地盯着屋顶看了半天，还是下了床洗漱。

等她略略收拾好躺回床上，沈约手里托着一个木盘回来了，木盘上面放着一碗红枣粥，几碟小菜。

红枣粥还冒着热气，看着就很诱人，也不知道从哪里拿来的。

萧袖月半坐起，乖乖地将被子拉到肩头盖得严实，只剩一颗脑袋露在外面，摆明了就是不伸手。

沈约沉默地拉过一张椅子在床边坐下，一手托盘，一手拿着勺子——喂饭。

男人即使是喂饭做来也姿态优雅，气度从容，惹得萧袖月欣赏地看了好几眼。

“沈大侠好气量。”咽下一口粥，萧袖月笑眯眯地夸人。

沈约涵量甚佳，慢悠悠地道：“没事，在下就当体验一下如何照顾孩子了，毕竟这样的机会不是常有的。”

萧袖月嘴里的粥顿时吞下不是，吐也不是，这是当自己是不会吃饭的娃娃了。

她眉毛一竖，当即就要发火。

沈约眸光一闪，打断她：“你的家人好像都很怕你？”

萧袖月乌黑的眼珠子转了一圈，故作疑惑道：“喔，有吗？”

“有。”沈约肯定地道。

昨晚虽然有他在背后保驾护航，但是萧家人妥协得太容易了，不像是一个能狠心买凶杀人的做出来的事。

而且，他们好像一点也不奇怪杀手疾风失败，似乎轻易就接受了他们的下场，还答应萧袖月的条件，连孝道都不顾。

这是为什么呢？

萧袖月含笑道：“这还不是多亏了沈大侠，有你出手，自然让他们忌惮惧怕。”

“噢，在下这么厉害？”沈约不信。

“当然，你可是能击败杀手排名前五的男人啊！”萧袖月似真似假地赞道。

沈约是个聪明人，他敏锐地察觉到其中有自己未知的秘密，但既然萧袖月不想说，他很有风度地没有追问。

“你已经知道想杀你的人是谁了吗？”他凝视少女。

萧袖月眼睫一颤，厌烦地闭唇拒绝送到嘴边的食物：“我吃饱了。”

沈约轻轻一叹，没有硬要她吃，慢条斯理地将托盘放到一边。

“你确定他会打消主意，不会有第二波杀手了吗？”

萧袖月漂亮的容颜彻底失去了笑意，像是覆盖上了一层冰霜。

她轻笑一声：“知道，不确定，不过不是有你沈大侠保护我。我相信，自己会安然无恙的，不是吗？”

“你对我这么有信心，可惜，”沈约摇了摇头，苦笑，“我对自己倒没有这么自信。”

“你可知道‘惊雪堂’自开张以来从未失手过，除非雇主亲自取消任务。”

萧袖月眉头动了一下：“你不是说只要失败三次，对方就会取消追杀令。”

沈约摸了摸鼻子：“哦，我忘了说‘惊雪堂’自开门做生意还从来没有超过三次还杀不了的人。”

因为如果连续两次刺杀失败，出手的就会是‘惊雪堂’堂主，那是一个非常可怕危险的人，还从来没有人能在他的手下逃生。

萧袖月抱紧自己，害怕地抖了一下：“那怎么办？”

沈约附和：“是啊，怎么办呢？”

萧袖月转了转眼珠，拍手道：“我知道怎么办了？这件事你肯定能做得到。”

沈约抬头看她。

萧袖月阴着小脸道：“你去盯着幕后买凶人，如果他不答应撤销任务，就先杀了他为我报仇。如果答应了，等完事后再杀了他。”

沈约听呆了，迷惑地问：“为什么取消追杀，还要杀了他？”

萧袖月理所当然地道：“为了防患于未然啊，他敢杀我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你怎么知道以后他不会再买凶杀人，难道要我时时刻刻陷于危险之中吗？自然是釜底抽薪的好。”

沈约喃喃道：“很有道理，可是你真的知道买凶杀你的人是谁吗？”

萧袖月轻描淡写地道：“知道啊，不就是我这具身体的生身父亲，萧立业。”

沈约呆了一呆：“你真的知道，那还让我去杀他？”

这是什么扭曲可怕的父女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