阊门边上的山塘街极为热闹，酒肆茶楼，沿街摊贩，绵延有二里多。这条街再往东，步行盏茶功夫，就是那徐先生的学堂。大中午的，两人停在了山塘街最大的一处酒楼—春晖楼。

跑堂的妇人见两人衣饰朴素，心里不待见。周瑶问她住店的价钱，她随口说了最便宜的一个地字号房。

“住一天6钱银子，包月15两。”那张粉白的脸上描了两道粗眉，正上下打量了他们。

看了眼身边人，周瑶略一思量，问道：“再好些的呢？”

跑堂的一听以为自个儿走了眼，立马恭敬道：“人字号房一天9钱，包月20两。还有和字号，一天2两，包月……”

“就要人字号，包月。”

“好嘞！掌柜的，人字号包月！”

三人往柜上去办手续，周瑶的衣袖忽然被人拉了下。她回头看到云镜垂着头，轻声说了句：“不然，还是地字号房吧，也能住的。”

哎呦，竟然会帮着替她省钱啦！难道是被自己感化啦？周瑶听他语气里不无尴尬，想必出宫这几年过得很是辛苦。

相逢即是缘，既然她已经到了这里。男主就不再是书里的那几行字，是个活生生的人。这个人的苦难哀愁追根溯源，还是她一手造成的。周瑶摸了摸钱袋，心想着若不是囊中羞涩，她必要让他住最好的。

回握住他的手，轻轻摩挲了两下，以示安抚：“没事的，我心里有数。”

她又拿出三钱给了小二，让拿些茶水点心，其余的就作赏钱了。

有了银钱开道，招呼他们的伙计手脚麻利，又是拎包，又是倒茶。一张脸上笑逐颜开，那是喜庆得很。

擦了把脸，收拾停当。屋里只剩了他们两人，看看更漏，已是午时二刻（11点半）。周瑶喘了口气，坐在了云镜身边。

经过这两日相处，少年已经明显不太怕她了。只是神采依旧不好，那眼睛里的颓唐死寂，时不时透露出过往的狼狈

周瑶喝口茶，润了润嗓子，诚恳道：“以后就是我二人，相依为命了。”

趁热打铁，抓紧时间洗脑。

云镜点点头，皱着眉忧心道：“你带的钱够吗？”他在担心以后靠什么生活。

“我医术不错，手里还有二十两不到。养家的事，就靠我吧！”她心情颇好，朝云镜身上又凑了些。见他并不怎样反感，便想着索性把话说开了。

“以前的事，不是我一句话就能叫你放下的。

反正从今后，我会当你是家人一样。你喝粥，我绝不吃肉。”

这该死的世界，应该也不可能让她有机会脱离主线的。

索性这人眉目温和，面相算是她喜欢的类型，不如就同他好好过下去。

盘算着未来，周瑶又快速地抱了他一下，松开手，得意地笑。

诧异地看着她，云镜挑眉，他发现这人笑起来其实很好看，有种惑人的暖意。若非身上的伤口还痛着，他还真要疑惑那天夜里的暴行是否存在了。

他试探着问：“钱的事，我也会想办法的……”

“男子挣钱不好，不用你。”

周瑶一口回绝，这时代，男子只能从事那些最低贱的体力活，甚或是戏子小倌，屠夫倒粪之流。

那双温润深刻的眸子正视周瑶：“你若善待我……”

“对天发誓，我肯定对你好！”虐女主的终极boss，趁现在能抱大腿，恨不得供起来！

“不用太好……”云镜摩挲着桌上的茶盏，嗫喏道：“只是，我……。你我，还是兄妹相称。”

本以为周瑶听了这话，会绷不住暴露本性。

没想到她立刻坐正了身子，端正道：“云哥哥，时候不早了，小妹去给你找些吃食吧？”

“好。”云镜失笑。

这可把周瑶看得呆住，这是她第一见到云镜笑。

美人眼梢微垂，恰如这炎夏灿烂。更兼左颊一个浅浅的酒窝，真真醉人心肠。

她晃晃脑袋，赶紧起身，难道自己是恶霸女主上身？怎这样难以持重。未免尴尬，出门叫伙计送两碗凉面，加荤素各一碟菜。

面来的极快，晶莹剔透盖着各色菜丝。到底是春晖楼的手艺，酸甜可口，极是适合这天气，两个人闲话间，就分吃了干净。

饭后，周瑶从袋里拿出十五两银子，只给自己留了些散碎的，把钱都交给了云镜。

“何故给我这许多？”

他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这种被信任的感觉还是不错的。

虽说从前金玉满堂，可从他十二岁出宫后，多少人间苦辣尽历，常常为三五个铜板摧折，何曾再见过这么多银两。

“哪里多了，一会儿你自去逛逛。尽管买些零嘴衣服用具的，走的动的话，附近寻寻有没有租卖的房屋，看到合适的，回来告诉我。”

收好银钱，云镜点头。见她从伙计处拿了笔墨，在一块白布上写字，便问她要去作甚。

“去试试，我这身医术，在这里能值多少。”

周瑶笑笑，露出白布上写好的字——【再世华佗】

没办法，出去混，要脸是绝没出路的。之前从老太君嘴里，知道这世界也崇奉医圣华佗，现在为了筹些本钱，她就打算出去试试。

见了这几个字，云镜皱眉看她：“还是稳妥些，想别的办法，日子清苦些也无妨的。”

额，男主完全不信她嘛。周瑶不愿再解释，又交代了他几句，只说晚饭前回客栈，扛着幡子便离开了。

出了客栈大门，一路不少人回头对她行注目礼。看来这招牌还真是有用。周瑶只往那人口稠密的内城走去。

到了未时（过13点），她走的双脚酸痛，还是没有生意。饶是头顶有个自制的布棚，她还是有些气喘头晕。前方一户人家后门，正巧院内一棵不知名的参天大树，遮得好一处阴凉。

台阶上一个老妇人，正自歇息打盹。周瑶赶紧轻手轻脚过去，也坐在阶前乘凉。

那老妇浅睡，睁开了皱纹如山的眼睛：“小姑娘，你这华佗可会医心？”

明知老人是揶揄她，周瑶也不在意：“奶奶高寿，我看您也是中了暑气，何不早些回家歇着。”

“哎，我明年就八十整了。这把身子骨，为了孙女，活一天是一天吧。”

周瑶从兜里拿出袋藿香正气丸，自己服了两粒，也递了点给老妇人。两人闲谈间，才知道，原来老者家中贫苦，住在郊外。每日要走一个时辰，到对面的小铺子做些杂活。因是几家轮流做活，中午就只在街口凉快处歇脚。

两个又说了会儿子话，起身时，郑老太头晕好了许多，十分感谢周瑶的丸药，硬要给她药钱。

她每月就那7、8钱银子，周瑶如何能收。

“老身是穷，但也不愿占人便宜。若是这药昂贵，我只慢慢凑足就是。”

话已至此，她再不收，就是轻慢人了。周瑶只得胡编了价钱，收了郑老太二十文铜钱。

正要告别离去，那户人家开了后门。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厮伸出脑袋，见了白幡上【再世华佗】，不由分说就要拉她进去。

混乱间，周瑶趁郑老太转身的空隙，塞了个银角在她包里。面额不大，估摸有个2钱银子吧。

跟着小厮进了后院，才发现这户人家，假山流水，亭台湖泊，好一个精妙绝伦的江南园林。府中引了河水，直通城外太湖，悠悠荡荡一艘小船，一个婆子似正运着时令瓜果。

“二小姐素来有咳疾。自从当家主母和长姐故去后，这两日，病势愈发沉重了。”这小厮可能同小姐一起长大，说着眼眶都红了。

听着是肺部结节，在古代类似肺痨一类的绝症。周瑶原本学医的时候，就在肺科轮转了一年，加上系统空间的助力，她心里笃定，第一单开张，应该没大问题。

直到越过一串回廊，踏进那小姐素洁清凉的房间后，她才知道，原来这家人姓花。

看到床上躺着的年轻姑娘后，周瑶定下心神。算了，来也来了，就治吧。

那花二小姐病入膏肓，是以脾气极差。“又是哪里来的江湖骗子。”

见周瑶皱眉只盯着自己细看，她更是扬了手就要赶人。带路的少年已经哭出了声：“小姐，你就让她试试吧。”

其实周瑶是调动神识，用空间在做肺部核磁。只见花小姐两肺结节，左肺10mm结节有三处，右肺则是一个巨型结节。这样下去，半年后，就会呼吸衰竭，痛苦而死。

“叫人都出去，我要细细诊脉。”

人皆有求生本能，听她这般郑重，花繁终于开口，苦涩地说道：“劳烦小大夫试试了。”

小大夫？orz……难道走了大半个时辰，无人用她，是因为年纪？看来下次得想个法子。

“花小姐年纪轻轻，不必如此。这病的确难治，巧在我师父曾遇到过。”

一会儿就要做台大手术了，周瑶笑笑，说些松快话，安抚病人，也给自己鼓气。

花繁闻言，双眼露出神采，也不过片刻，又暗了下去。一次次希望、绝望交替，早就已经磨完了她残存的生气。

“小姐躺好，闭眼，待在下诊脉。”

周瑶又调出空间，庆幸在空间无名的力量下，这世界的时间能够禁止，也就免去她被人当做妖怪的危险了。她准备好一整套器械，麻药、升压注射剂、止血钳……

注完麻药，确认血压心跳后，一场漫长的手术就开始了……

因为病灶太多，惯例上只做一边。周瑶选了左侧那些零散的先做，其余的要留待数月后再做。

一个时辰后，她退出了空间，直接睡倒在病人的床上，外头的更漏还停留在未时二刻（13点30分）。

把花小姐的仆人改成了男性= = 看过的见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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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肺结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