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一阵，闻祁到底还是问了，“为什么？”

他有点急切地想从江封尘脸上寻找到一丝别样的情绪——可惜，结果注定让他失望。

“也没什么，可能觉得有些无聊了吧。”

江封尘漫不经心地看向窗外，就这样毫无目的地望着远方。不是为了逃避话题，也不是为了欣赏风景，他的眼里不存一切，这样看着也不过是浪费时间罢了。

他总是这样，总是一脸厌倦的模样，仿佛连活着都觉得无聊。

闻祁很愤怒，也很悲伤，两种情绪混杂在一起竟让他生出了一股深深的无力感。他依旧没能够靠近江封尘，仍在原地，徒叹奈何。

再次得到意料之中的答案，闻祁那颗炽热的心慢慢下沉、下沉，坠入一片冰冷之中。

投入了那么多的精力所成就的辉煌演艺事业，江封尘一句“无聊”，说放弃就放弃，那么自己呢？是否最终也会被他厌弃？

闻祁不敢再想下去，他不想看到那样的结局。

“放心，我至少要等到长夜拍完才会来着手退圈的事。”江封尘凑近闻祁，在他耳边戏谑道：“剩下的时间你可要好好利用我啊，毕竟像我这样身价的演员可不多。”

他边说着边用指尖划过闻祁的脸，“不过——闻老板，你可真大方，愿意就这么放跑我？”

由于身体缺少力气，他手上的动作仿佛却比平常多了分柔情，给人一种被宠爱着的错觉。

这人生病了还不安分，老是动手动脚的。

闻祁悄悄侧过头，小心地将身体后挪一点，轻声道：“只要你想，我什么都能给你。”

“没有人能够强迫你，包括我自己。”

他声音不大，却在这空旷的病房里显得格外郑重。

他的话能打动任何一个有心有情的人，可惜，江封尘不在其中。

果不其然，江封尘只把这当玩笑话。他没有回应闻祁，只是重新躺回床上，单手枕在脑后，声音慵懒：“转过来，低头。”

没有迟疑，闻祁照做。

就见江封尘随意搂住闻祁的脖子，他眉眼轻佻，苍白的浓颜盛开，“比起你那无趣的假面具，我还就喜欢你这副乖顺的样子呢，闻祁——”

“嗯？饿了没？要不要我来……喂饱你啊？”江封尘玩性又起。

——他如此恶劣，明明什么也不在乎，明明不热衷于情爱，却总是这副浪子多情的样子。闻祁既觉生气，却又不可避免地被他撩动。

江封尘就是有这样的本领，只要他想，无论什么地方都能成为他的猎场。原本就低沉性感的声音此刻带上几分诱哄和魅惑，悄然麻醉了猎物的神经，轻而易举就挑起猎物的心跳。

听到这不着调的话，定力一向不错的闻祁突然觉得有些害臊。

每在江封尘这里，他对“君王不早朝”就多一分理解。

在人事方面他还是比较古董的，哪经得起江封尘这么撩，他努力克制自己，努力镇定道：“别玩笑了……这里是医院，你好好修养。”

江封尘不理会，手上的动作越发嚣张，指尖轻点，从闻祁的脸上游动到喉结、胸膛、腹部......一步步掐灭他的理智。

怀里的人红脸喘息，情动不止。

江封尘没有丝毫情动。他脸色苍白，凌厉的眼里却是一片冰冷无情。即便笑得那样温柔、风流，他的心永远也无法为别人而跃动。

对此，江封尘并不在意，自己无情，那只要别人肯为他而情动不就行了？

看看，这个世界的主角，如此优秀强大的男人，自愿匍匐于他人的身下，还一副纯情心动的样子，真是有趣。

江封尘就这样冷静地欣赏了一会，满足了心中的恶劣，才缓缓说出自己的目的：“我说，闻祁，今晚带我回家吧——”

他眼波流转，潋滟而多情，声音懒散微扬，命令之中带有一股莫名的勾引意味。浓颜缺少血色，病弱之中又不失妖冶锋利，简直是专门为了蛊惑人心而生。

闻祁对这样的江封尘毫无抵抗力，即便是他，面对自己心上人的撩拨也会丧失理智，更何况江封尘说要“回家”，当下就答应了：“好，听你的，我们回家。”

不住院就不住院，闻家的私人医生可不是养来做废物的。

“嘶......”麻醉早就过效了。

达到目的后，江封尘放松下来，这才过了一会，身体的强烈不适就让他精力不济。

“闻祁，我困了，先睡一会啊。”

他丢下闻祁，倒在床上就昏昏睡去。

————

江封尘胃出血住院的消息早被闻祁封锁，只有身边少数几人知道，好歹没让他又上一次热搜。

就听见宋明成打来电话关心，隐隐感觉到他......自责？还派人送来一大堆补品，但就是没见到人，这倒一反常态。

柳盛茵就是老妈子心态，既生气又心疼，赶忙给他请了假，又推了几个活动，强按着他休息调养。

倒是齐怀逸，火急火燎地赶过来，借着同事之名暗戳戳说了些关心的话，没待多久又急匆匆赶回去。

江封尘厌恶这副病体，也不习惯别人对他嘘寒问暖，这让他觉得很不自在。

他想，就算是死，也不要有人察觉才好。

长夜剧组

“宿主，你是要跑路了吗？怎么就准备退圈了？”002好奇。

“差不多吧。”江封尘含糊道。

这只不过是理由之一，其实他没有对闻祁说谎，他确实愈发感到无趣和厌倦了，就连演戏也没有了以往兴奋的感觉，或许，他的生命早已停止，如今的他也不过是一具无法解脱的行尸走肉。

“说来，我也在这个世界待了有六年，是时候离开了。”

他的身体状况以后只会越来越差，可能无法继续支撑他在高强度快节奏的娱乐圈里工作下去了。

也没什么，不过是一如既往的选择。对他来说，这份事业只是一点乐趣罢了，说到底，这份辉煌、名望在他眼里也不过如此。如今，即便将要舍弃，他心里依然空洞麻木，没有不舍、亦无留恋。

可惜吗......？——没有感觉啊。江封尘翻看着剧本，感到有些嘲讽。

由于整个团队都很优秀，长夜剧组的拍摄得很顺利，剧情已经拍完三分之二，接下来拍完几场重头戏和一些杂碎的片段就基本差不多了。

今天要重点拍摄的是风熙烈和顾霜华的一场情感戏，以此为转折点，故事将进入天子率军平天下的阶段。

远方传来捷报，加之又赶上了庆典，今夜的皇启城一扫往日的萧条，显得格外热闹。

河上画舫如鲫，花灯满岸；烟波楼阁，人潮如水。自高楼望去，星火点点，竟显现出一幅安宁美好的图景。

出征前夕，风熙烈瞒着众臣，偷偷溜进第一青楼，直奔顾霜华的阁间。

他刚悄悄推开房门，就被一声轻淡的嘲笑声吓了一跳。

“早就知道你今天不会安分。”顾霜华突然出现，“你不去群臣宴上，来我这做什么？”

风熙烈喘了口气，将手里的酒提起来给他看，“来找你喝酒啊。”

“我才不要和那群老头一起喝酒呢，来来来，坐！”风熙烈笑嘻嘻地走到顾霜华身边，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就开始斟酒。

“可以到是可以，不过你上次醉酒后可是闹了不少笑话啊，怎么，还想再来一次？”

“顾霜华！”

“哈哈，无妨，我再陪你醉一场就是了！”顾霜华撩起红袍，随后坐落窗边，拿起酒一饮而尽。

酒不醉人人自醉。酒香微醺，两人畅怀谈笑，小到日常琐事趣闻，大到国家军事政务，无话不说。

他们是君臣，更是知己。

酒将尽，人不醒。

风熙烈突然放下酒杯，抬头正视着顾霜华的眼睛，“你一定要走在我的前面，答应我，一定。”

他的语气很郑重，仿佛这是一件比征战天下还要重要的事。

这句话说的莫名其妙，顾霜华却听懂了言外之意。他也放下酒杯，起身，双手作揖，罕见地行了一礼，正色道：“臣，遵旨。”

窗外，烟花乍然绽放，火树银光照亮整片天空。零星绚烂照映在顾霜华脸庞，更添一抹暖色与温柔。

这是顾霜华第一次当着风熙烈的面自称臣——也是最后一次。

往后余生中，这抹艳色、这个场景常常出现在风熙烈的梦中，又蓦然消失。每于此时，风熙烈午夜梦醒，眼里涩意猛然袭来。帝王榻上，只余一片孤寂。

这段戏一镜到底，全场寂静，所有工作人员屏息凝神。

“停！好，非常好！太完美了！”赵才曦激动极了。

她反复欣赏起这段镜头来。画面中，两人对视，一人坐，一人站，光影分明，情感碰撞，氛围绝佳。她敢肯定，这段戏绝对会成为经典场面，在演绎上成就一段佳话。

演艺圈中还有这样优秀的两个演员，属实幸运啊！

江封尘......

看着镜头里的顾霜华，赵才曦眼里充满了仰慕与感激。

如果要她来形容江封尘的话，她会说，他是光——穿透阴云，骤然降临的光。

“这部作品还不错，难得让我有点兴趣，别放弃啊，拍吧。”

那时的她焦虑、灰心，众多的批评和不支持让她丧失了勇气。尽管这句话被一种非常随意的口气说出来，但这罕见的鼓励就像沙漠中的甘水，显得无比甘甜和宝贵。

她抬头，看见了一个惊艳半生的男人，她从来没见过这样好看的人，强大又张扬，任何人在他面前都只能自惭形秽。

她也不例外，但——

“我可以帮你。”他笑着，看起来温柔极了。

砰，砰砰......心跳剧烈。不用说也知道，她此刻定然满脸通红。

她不争气地低下了头。

那是刚刚扬名国际的影帝——江封尘。

她不知道当时是怎样冷静下来，又是怎样与他谈论的......只记得，那天——天气出奇的好。

阳光穿透玻璃，落下一边斑斓。点点星光映射在他脸上，耀眼又不失温柔。他一身黑衣，侃侃而谈，从容又深沉。

他听着自己的想法，有时只是耐心地听，有时会参与讨论，有时却是笑而不语。

她偷偷瞄向他，心里不住地想：才貌双绝也不过如此了吧？

后来慢慢熟悉，如今在她看来，他们已然是朋友了。

这个男人如此耀眼，又在她最无助的时候帮了她，要说她对江封尘没有一丝爱慕之情是不可能的。

但她也知道，江封尘对自己没有感觉，她不想强求，早早地就将这份无终的爱意埋葬，然后将全部精力投入到导演事业上。

若得不到这份爱情，那么就成为与他并肩的同路人吧！

赵才曦看向江封尘，释然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