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十几年间的记录大致勾勒出了当年那些“战争孤儿”——这是十多年前战事最紧的时候,对战争直接或间接制造的战区流浪儿的称呼——后来的人生轨迹:先是流离失所,在乱局中幸存却失怙失恃,然后被区福利院依法收养,最后在十四五岁完成性别分化的年纪离开那里,不再死守着每个月那点微薄的救济,而是选择到更缺劳动力的地区去寻找工作。
他确实在他们之中找到了“路歇”这个名字。
把记录翻看了好一会儿后肖助理仍未离开,貌似有话要说。
“有什么事?”
肖助理上前一步,欠身道:“林校长还是坚持要当面见您。”
“知道了。他有说什么时候来吗?”
“半个小时前我告诉过您是在半小时之后。”
“……”他微微皱起眉,“他现在就在门外?”
“是的。您一个小时前还吩咐我在这个时候提醒您,不要再继续看这份记录了,您还有其他事要做。”
听到这话,他从书桌前抬起了头。
“肖岭。”
“我在,先生。”
他过了一会儿才说,“我现在有多严重?”
“等一切都好了,您找到时间好好休息,就一定能恢复得跟往常一样。”肖助理轻声道。“您自己也说过,您对此很有信心。”
“是吗。”他又垂下眼,“那么这是你今天第几次用这句话安慰我?我要听事实。”
“……第十九次,先生。”
这可有点糟糕,他想。
搜索遍自己关于这一天的记忆,他完全找不到前十八次的任何痕迹。
“今天是几号?”
听语气一切似乎还算正常——肖助理松了口气。“明天就是新年了,先生。今晚院里有庆祝舞会,不过您拒绝了徐教授的邀请。”
原来都过去这么多天了。“明天记得提醒我——”
“提醒您向几位教授发新年祝贺邮件。”
“……这我也说过了?”
“是的。”肖助理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您放心,只是第三次而已。”
*
林校长的脸色极其难看,却不是因为天气寒冷。
进入室内后他连外套都不脱,大步流星绕过到门口来招待的人,径直上楼推开蹇予悯的房间门。
那个还没痊愈完全的人像没事人一样端坐在办公桌之后,对他的到来也波澜不惊,如从前一样平静、沉稳、滴水不漏。
他曾经认同并信赖这样的滴水不漏,然而现在他却厌恶它,甚至有些恐惧它。
“你——”
刚吐出一个字他就不得不停下来调整呼吸。
“……如果我现在问你,你到底有没有把握,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的答案还跟以前一样吗?”他死死盯着蹇予悯的脸,妄图从那上面读出什么。“你到现在都还是觉得你在做正确的事?”
蹇予悯对他对视了一会儿才开口。“您可以坐下说。”
“我不需要。”
“校长——”
“不要叫我校长。”他冷声道,“从今往后都别再叫我校长。”
肖助理这时插了话。“很抱歉近日的一些事给您带来了不快,但是请您相信,蹇先生对学校的感情从来没有变过,作为师长,他对那十多位同学的遭遇也感到痛心……”
“就算是假话,最好也还是他来亲自说给我听。”
“……”
肖助理住了嘴,然而蹇予悯却仍然一言不发,仿佛是连敷衍都不屑于做了。
他索性不再克制:“‘感到痛心’?你现在倒‘感到痛心’了——你一开始怎么向学院保证的?!你跟我们所有人说你不会把学生推到前边去,不会让学院卷进来!可是现在呢?学院是怎么对你的,你现在又是怎么对学院的?!
“学院有哪一天、哪一小时、哪一分钟亏待过你?那么多教授视你如己出,全校上下都把你当成骄傲,你在权益办的时候做什么事学院从来都无条件做你的后盾;你回来的时候我们都是真心想护着你——然而你从一开始就只想把这偌大一所学院当成棋子利用,想榨干我们所有人的血来为你自己铺路!!”
“校长,您——”
“闭嘴!”他伸出一根手指指着蹇予悯的鼻子,气得浑身颤抖。“你还有脸面提学生?如果只有最开始的那十二个学生出事我或许还会相信你的说辞,但是在他们之后,你收手了吗?我和几个教授的提醒你全部置若罔闻;你自己龟缩在这里,却还要接着怂恿下一批学生去为你‘呼唤正义’,就算你清楚他们这么做会招来多大的危险——”
“您的判断有一些偏差,校长。”蹇予悯在他说完之后,轻飘飘扔出这一句话作结。
怒到极致后他反而无话可说。
“……都是我的错。”他一字一顿,“我没早点看清楚你的嘴脸,对你有不切实际的指望。也不知道杨议长泉下有知,会作何感想。”
“以大局为重,本就是老师教给我的。”在他转身后,蹇予悯说。
一股刺骨的寒意随着这句话粘附到了脊柱之上。他呼吸一停,随即加快脚步,打算立刻从这个让他感到无比不适的地方离开。
就好像是蹇予悯的这句话的一种照应一样,窗外的天空突然掠过了两只颜色漆黑的鸟。它们的翅膀划过低矮的天幕时还发出了刺耳的呲啦声,像尖锐的指甲从玻璃上狠狠刮过。
随后密集的枪声从天空的东南方传来。
*
路歇还记得自己第一次来高等政法学院时,那位校长对那块古朴庄严的盾形铭牌的介绍:开国元首亲手把它挂到了这面墙上,百余年来的数次革命和数次政变里,它没有多出哪怕一道划痕,和这所学校一样不染分毫尘霜。
而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脏污的血沿着它靠近边框的凹槽汇聚到底端,满溢出来后淌到墙上,朝地面缓慢爬行。除此以外,它原本光滑如镜的表面上布满了弹孔,像一个被拍扁的蜂巢。
即使大门前光是在岗的安保就有五十多人,后来又来了近百人支援,在倾泻而出的汹涌火力之下却依然不堪一击——毕竟他们平时不需要靠武力完成工作。
政法学院坐落于郊区,附近只有廖廖几处民居。有人拉开窗户还没探出头,自己的窗棂就莫名其妙挨了颗子弹,吓得大叫一声。
那是警告。
滚回屋里去,不许看,不许听。
不过这没办法阻止他们联系警察或者媒体。
——居然有人要硬闯政法学院!居然有人在政法学院门口杀人,就在这光天化日之下!
这是恐/怖/袭击吗?!
消息一传出去,不出二十分钟,全中央区都会沸腾。
“你们找死……”一地尸首中有人挣扎着撑起上身,“这里……这里可是高等政法学院……这里,不容得你们……撒野……宪法里……”
铭牌再一次溅上了血。
“一小队的现在跟我进去,二小队掩护。”
跟提着轻机枪上阵还蒙着面的同伴不同,路歇装束普通,手里只有一把寒碜的PR,似乎根本没有冒天下之大不韪行凶作恶的自知之明。
不知道为什么,这次注射H-15之后他不但右手莫名其妙失去了知觉,到现在也没恢复,视野还像是笼着层白雾一样模糊。他对温度的感知也有些失灵,地上的水洼结了冰,他只在单衣外套着件薄外套,却一点儿也不觉得冷。
“别在外边耗太久。警局那边接到三十几个报警电话了,他们说最多再拖十分钟就得派人过来。”
“知道了。”
有人在频道里问,“如果有学生或者教职工影响我们的进程,怎么处理?”
他瞥了眼门前的尸体,几个月前在杨沛真住处见到的画面突兀地出现在了脑海中。“……有威胁的,直接清除掉。”
“收到。”
虽然是白天,但现在是新年假期期间,教学区没有正式行课。为数不多的留校生一边尖叫一边四散奔逃,不敢朝散播恐慌和绝望的源头多看一眼。
眼前的景象逐渐与脑海中的画面重合起来。不断有人前额处忽地浮现血洞,嘴角溢出猩红的血丝,最后如同一瓣碎片一样从梦境上剥落——
“怎么回事?!”又一个omega扑倒在自己脚边后路歇闭上眼,忍无可忍道,“我说了,有威胁的才——”
“报告,他刚刚想从身后攻击您。”同伴不带有任何情绪地解释道。
“别再做多余的事……我的忍耐有限。”
“我们该怎么找到他?没有哪份资料提过他现在住哪儿。”
“……去他之前住的公寓。”
“他没换地方?您是怎么知道的?”
路歇没回答。“二小队绕远,从东南方向围过去……我再提醒你们一次,不要做多余的事,目标现在还不能死。”
一小队的某位成员在频道里很是活跃:“前边那是谁?”
“这学校的校长。要控制他吗?”
“首长有命令,一旦见到林宏,直接处决。”
路歇呼吸一窒:“等等——”
“一小队报告:目标出现,全体注意。”
“报告,他要求跟我们谈判。少尉,您同意出面见他吗?”
“不。”他下意识道。
下一秒枪声一响。
“报告,林宏已击毙,目标已控制。”
路歇安静了一会儿。
“……去公寓里面搜,搜仔细点。一小队,马上带人上车。”
“收到。靠,这狗他妈的咬人——”进到公寓里的人气急败坏骂道。
“把狗带出来。”
那人一愣,“您说什么?”
路歇重复一次:“把狗带出来,然后给我。”
专栏里有个名字叫落跑小娇妻(文名暂定)的预收,它是快穿,
攻在不同世界的任务都是带着or揣着崽子躲崽子他爹这种,感兴趣的话能不能拜托帮我点个收藏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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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第 8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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