砚陌在医院住了几天，中间他把能查的都查了，包括孤儿院那边也找人问了朋友，最后得到的答案是一致的，没人知道那几个人治完病去了哪。他一时也不敢贸然去问院长，怕万一有什么，只会打草惊蛇。

这件事事关Omega和天堑研究所，他总是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不过没办法，他还没出院，有什么事也只能先放一放。

褚刑暃自从那天回去，处理完刘夏的事，就一直和戚少阳呆在一起。平时两个人都忙，一年到头碰不到几次，这次对方主动找上门，以他对这人的了解，必定是有什么事要他帮忙。

他故意按兵不动晾着他，掌握主动权，等了两三天，眼看那人急得快坐不住，他才在射击场约他打算好好聊聊。

这家射击场是他经常来的地方，整体墙面装潢灰白色基调，显得严谨又肃穆，进来后可以自由选择场地。整个射击区域内摆放着无数人型胸环靶，顾客在这里可以选择靶心是否移动，一旦选择完枪打出去，旁边的显示器会立马显示出成绩。

在来之前，他已经让人清场，场内私密性十足，两人说什么话也比较放心。

此时一把西格绍尔P226型半自动手.枪，正被Alpha握在手里瞄准靶心，褚刑暃站在射击距离内，一身定制黑色衬衣西裤，逆天的长腿站姿挺拔，英姿勃发。他佩戴着透明护目镜，冷峻桀然的眼神看向移动靶心，精致的五官此刻更加英俊，有棱有角，无可挑剔。

浩然的Alpha信息素沉稳、有力，他举着枪时间像是静止不动，整个场内鸦雀无声，人的呼吸声都不自觉放慢。

万籁俱寂时，突然！砰的一声枪响！

对面靶心被打中，几秒钟过后，面前显示器瞬间蹦出几个数字，——10环。

紧接着，褚刑暃再次举起枪，传说中的手.枪王中王——西格绍尔，在他手中快速被翻转瞄准。

Alpha眸子幽深，砰砰砰！又是几声枪响！

百米外飞速移动的数个靶心被打穿，每一个都是满环，堪比专业训练的阻击手！

“褚总厉害啊。”

射击位置后面有一个小型休息区，几张沙发围绕着桌子，上面摆放着茶水和点心，此刻戚少阳正坐在沙发上，两条大长腿交叠支在桌子上，无比悠闲地看着褚刑暃射击：“哎，说真的，别管你那一家子了，来我们刑警队报到吧，你这枪法说不定还能连升三级。”

闻言，褚刑暃嘴角勾起笑了笑，今天的他没了公司那副威严，衬衫领口微开，整个人无比放松慵懒。

他转过身迈开长腿，坐在了戚少阳对面沙发上，双腿交叠坐姿傲慢：“戚大队长高抬我了，我们小本生意，正经良民，拿不动真枪。”

“那褚总可真是谦虚了，这大满贯，在我们队里也没几个人能打中。”

他听着这人的恭维笑意深深，手.枪被他立在沙发扶手上，一下下磕着枪口，底火燃烧残留的枪砂慢慢掉出：“我今天有时间，你确定要和我说这些废话？”

“那倒不是。”戚少阳一听立马来了精神，鬼知道他等了多久和他说这件事，他慢条斯理地倒了杯茶，推到了褚刑暃面前，“最近我在查个案子，希望能和褚总合作，行个方便。”

“说说看。”

“前段时间，我收到几封匿名邮件，那邮件上是几名失踪了的Omega，我觉得可能和国内一起重大Omega失踪案有关联，后来查了查邮箱ip，发现地址是江山医院…”戚少阳顿了顿，一改以往的不正经，眼神郑重，“刑暃，我发现你最近也在查对不对？我们可以合作。”

褚刑暃在他说Omega时眼神就顿了下，但很快就恢复了神色，他知道对方说的是什么，脸上神情自若，手里的枪却一下下敲着沙发。

Alpha的信息素这一刻变得无比浓郁、可怖，犹如歇伏的猛兽待时而发。

前不久他在褚家接到个电话，电话那头的声音他无比熟悉，因为声音主人就是那个害他家破人亡，早在十几年前失踪了的褚怀晨父亲——郑然。

他记得当时褚轻云出轨，父亲因为信息素依赖即使被冷落也不肯离婚，外祖父一直对褚家施压，导致事情闹的很大，最后是郑然受不了舆论压力，自己走了，这件事才告终。

从那以后没人见过他，很多人都说他死了。

褚刑暃不知道那人为什么打这个电话，人又在哪，他还没来得及问，那人像是求救似的，疯疯癫癫只说了几个人名就挂了。

事后他派人去查那几个人的名字，就查到了江山医院，发现几个人都是Omega，而派去调查的人回来说，之前照顾过名单上名字的人，都过了不久就辞职了。

这件事疑点太多，他记得名单里面好像有个叫陈满的，好像和砚陌一样也是来自孤儿院。

戚少阳看他没什么反应，以为他不同意，毕竟大公司都难免会有些灰色产业，公安机关介入就会危险，他开始准备苦口婆心劝他：“刑暃，你还在考虑什么？褚教授如今是半退休的状态，如果真的有害群之马，你觉得她能安稳退休吗？”

褚刑暃抬眼看着他，他想知道郑然葫芦里买什么药，只不过他调查起来难度，比起专门干这个的警察肯定大，所以不妨合作。

想到这，他笑着点点头：“恩，你说的也是，配合警方工作，本就是我们公民的义务，你们需要什么开口说就是了。”

戚少阳看他突然同意愣了愣，笑道：“行，还得是褚总，政治觉悟就是高。”

“恩，我也建议你下次有事直接说，别像个猴子一样憋了两三天上蹿下跳。”

“我靠，你这人太腹黑了，你看出来不问我，知不知道我想了多久的措辞？”

褚刑暃喝了口茶，嘴角带着笑意，看向他的眼神毫不掩饰嫌弃：“你自己不说还怪上别人了？”

“你…”戚少阳正想说什么，旋即想到了什么眼睛放光，“对了，那天砚陌那个小o后面怎么样了？”

戚少阳话音刚落，褚刑暃像是被触犯逆鳞，眼神一冷，手里的枪就立起来对准了他：“嗯？怎么？对他有想法？”

如山似海般的迷迭香瞬间压了下来，愤怒的信息素震得场内玻璃开始颤抖，发出生脆的磕碰声，令人心惊胆战！

那天的Omega因为发热期香味异常浓烈，多腺体使得他浓度、吸引性都远超其他Omega。褚刑暃记得那股迷人心窍的香气，久久难以控制，他当时都差点没忍住，他几乎可以想到其他Alpha闻到味道，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肮脏东西！

戚少阳看他反应这么大气笑了，同样身为顶级Alpha，他的信息素可以和他刚一刚，不过如今他毕竟有求于人，也就主动示弱了。

“我说你这人不觉得矛盾吗？从小就口口声声不喜欢人家，结果提都不让提。”他还记得那天砚陌出事的时候，当时两人看砚陌位置是在工业区，褚刑暃面上没有什么变化，车开得就差飞起来了，那架势活像是要急着送谁去见阎王，他惜命赶紧让他停车，自己半路下来了。

他向后仰去，一点都不带怕他的：“我说你差不多得了，你干脆把人娶回去吧，让他补偿你一辈子也挺好的，而且你们两个的匹配度不是100%吗？”

褚刑暃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立马放下了枪，突然觉得无比可笑，他居然又被信息素影响了。高契合度的恶心点就在这，他会无法控制地去在乎对方，爱上对方，甚至像他死去的父亲一样，明知道对方是个人渣，却因为被标记失去了自我选择权，不肯离开，最后把自己都放弃了。

信息素契合度让本不相爱的人在一起，这是无比可怕的一件事，就如砚陌对他的爱，一开始因为契合度低拿刀想杀了他，后来又因为契合度高爱上他。

从始至终没有任何选择权，都是因为契合度罢了。

当年他对Omega那么好，结果就因为和褚怀晨契合度高，褚怀晨二次分化失去继承资格后，Omega就来伤害他。

那时候褚怀晨二次分化是a级Alpha，失去了继承资格，褚轻云和外公商量让Alpha开始去公司。他知道后开心得去告诉Omega，结果就发生了那种事。

那天他在阳台等了Omega很久，听到脚步声还没来得及回头，直接被刀刃刺入了腺体！腺体对于AO来说是最重要的器官，他捂着腺体痛苦地倒在地上，不受控地信息素疯狂涌出，像是活生生抽筋吸骨，剧烈的疼痛让他恨不能立马去死！

他躺在地上不知道过了多久，濒死的剧痛后，神志开始不清。他没看见人影，只听到刀刃掉地上的声音，还有一股极其浓郁的花香。

那是属于Omega，砚陌的——天竺牡丹！

多可笑，如果现在不是因为如今100%的契合度。他没死成，褚怀晨的愿望落了空，Omega又会做些什么呢？

总之，他这一生绝不会，也绝不可能屈服于信息素，以后他也绝不会标记任何人，他不希望他未来的Omega受到任何束缚，失去自我。

“别特么和我说这些，就一个Omega罢了，你想要你拿走。”褚刑暃有些不耐烦，像是极力证明着自己不在乎，“我以后的Omega，毕定是契合度低到不会受影响的人，我也不会给出标记，任何Omega在我这永远都有选择权。”

戚少阳听他这幅歪理，几乎快要听傻了，一看就是没谈过恋爱的人，他闭了闭眼不打算和他争，点头同意：“好好好，你说得对，不过放心，我对他没有兴趣。”

他侧过头给他看耳廓上的标记，Alpha在心意相通后也可以被Omega标记，并且每个Alpha可以标记的位置不同，就如褚刑暃是在喉结下方。

“你被标记了？”

“错，是我求我家祖宗标记的，我可是有家室的人了。”说着戚少阳眼神指了指他身后问，“你最近感觉有没有好转？去楼宇那里看了吗？”

楼宇是两人另一个发小，也是褚刑暃如今的主治医生。

“没有，就这样吧，我已经习惯了。”

“啧，这样不行啊，这哪天我和你打起来，你拿信息素压我，我却对你起不了任何作用太吃亏了。”说着他又想起一件事，“对了，我听说楼宇最近一直在研究腺体置换术，你可以去看看。”

听到这个，褚刑暃莫名想起砚陌那张脸，皱眉问道：“指的是把坏掉的腺体换掉？”

“对，你不妨看看有没有顶级Alpha的腺体，到时候一旦研究成功，可以换掉。”戚少阳站起身，抻了下腰打算走，“不过不管怎么说，我是不会觊觎你家小o的，走了。”

褚刑暃正在思考这件事，听到他的话笑了笑，懒得去解释：“怎么？有了家室的人，晚上不能去喝一杯了？”

“不了，最近工作太忙，好不容易有时间闲下来，我还不如回家多多陪我家那位。”戚少阳临走之前拍了拍他，语重心长像极了慈祥的老父亲，“小伙子，你是感受不到有老婆的快乐的。”

他挥着手大步离开了这里，褚刑暃看他嘚瑟的模样，脸上带着笑意忍不住骂道：“小人得志。”

砚陌出院已经是三天后，这几天晴空万里，就连夜里的星星都无比清晰。

今晚他睡得早，此刻他躺在床上像是做了噩梦，眉头紧锁，额头出了一层细汗，满屋的花香都开始变得颤抖。

他又一次梦到了那个梦魇般的场景，鲜红的血液、崩乱的信息素、踉跄逃跑的身影以及刀刃落地的清脆声。

浓稠的、慌乱的、崩溃的，一幕幕模糊的景象，又一次吞没了他。

在梦里他像身临其境一般，又看到了倒在地上痛苦到发不出声的自己，然后眼睁睁看着受伤Alpha昏死过去，而此刻的他还是动不了。

来人！快来人啊！救他！救他！！谁来救救他的Alpha！！！

梦里的无能为力像是化作了实质，疼得心都在颤抖。

紧接着，他还没缓过来，画面又一次发生变化。

此刻他正在病房里，走到了病床前，他看到白皓抑郁症发作跳楼后，奄奄一息躺在病床上的模样。那人还是那么温柔，只是如今脸色惨白，在硬撑着跟他说最后一句话：“帮我…照顾好刑…暃，好吗？”

“好，父亲。”说完这句话，这个对他最重要的人就这么走了，他伸出手握住白皓，哭得泪如雨下。

心率归零，一旁的心电监护仪发出了高昂的嗡鸣声，他哭得不能自己，浓重的悲伤突然唤醒了他。

砚陌猛地睁开眼，眼窝被泪水灌满，不一会儿滑落进鬓角，他胸腔剧烈起伏迟迟缓不过来，心脏传来的疼痛切切实实，全身都还在发着抖。他无比哀伤地看着天花板，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紧紧闭了闭眼，彻底清醒过来。

好像很久没梦到了，那梦魇的一幕，曾在他年少时困扰他许久，后来再长大点才压下去。

再次想起那一幕他还是觉得胆战心惊，头也开始发疼，他揉了揉眉心感觉没用，坐起身开灯，打算下楼找点药。

深更半夜，整个楼道开的是偏暗的暖光灯，他顺着台阶一步步下楼，庞大的别墅里没有任何声音，此刻莫名有一丝诡异。

不过也对，这个点儿，白叔他们应该都睡了。

他笑了笑觉得自己神经有些敏感，可还是不敢回头，深吸一口气走到了楼下。他准备去药房找点布洛芬，结果刚转过身，就看到了客厅晃动的高大人影，整个人吓了一跳，等看清楚直接愣在了原地。

客厅里开了柔光灯，在昏暗浅白的光线下，气氛诡谲怪诞，高大的Alpha紧紧抱着小黄鸭抱枕，正诡异地来回踱步，像是面前的沙发阻止了他前进的道路。

砚陌小心翼翼走上前去看，发现此时的褚刑暃和平时俊冷的外表完全不同，他表情充满了委屈，眼神木纳像是没有意识，只是无比依恋的抱着小黄鸭。

砚陌看到这幅场景，瞬间明白过来，心里不忍酸痛。

Alpha又梦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