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梁女国的皇宫建在群山的最高处,宫墙通体刷红,每一间宫殿的屋顶都矗立着黄金佛像,日光照耀下法相庄严。
朱漆大门外绵延着九十九级大理石台阶,隔着一道宫墙,与城内的主城道相连。
在皇宫内,层层宫门的最深处,居住着整个国家的主宰——西梁女王。
她十七岁登基称帝,至今已统治十年,后来她厌倦了上朝的琐碎和无用,从此颁发圣旨,若无急事,不在早朝。
此时她坐在金銮殿的楠木龙椅上,松散地披着龙袍,手中捏着奏折,带着几分困玉洁看着御台下玉洁押两个男子进殿。
驿丞一进来就跪在地上,悲恸道:“陛下,哪吒和敖丙两个贼人昨日在我国大闹一回,今天又杀死了我的孩子,罪大恶极,按律当诛!”
哪吒和敖丙全身被绳索绑住,几名守卫想按着他们给女王下跪的,但按不下两人停职的脊梁,甚至在玉洁启奏之后,他们阻止不了哪吒轻蔑地扭头:“切,真会颠倒是非,明明是我们杀死了妖怪,救了孩子。”
“我国素来信奉佛法,怎么会有妖怪?”女王开口,”就算你们杀了妖怪,那遗骸在哪里?”
玉洁站起来:“回陛下,我们没有发现蝎子精,只在他们手中搜到了死蝎子。”她唤来一位宫女,双手捧着关在九龙神火罩的死蝎子跪在殿前。
女王仔细端详一番,微微颔首,让宫女退下。
驿丞继续说:“玉洁,你可否介意,把孩子送进验尸房,让仵作检验一番,之后再行定罪。”办案需要证据,她们不能空口无凭地把人处死。
玉洁了然,答应了:“伤口显然是被你们用绳子勒出来的,但我愿意等这两天,你们好自为之。”
“这根本是妖怪相互勾结的阴谋,她们在诬陷!我们没有杀人,我更没有害死孩子!”就算无人相信,敖丙还坚持说出真相。
他从袖中掏出敖闰的龙鳞,给众人展示:“你们所谓的河水之怒,是蝎子精拿这片龙鳞操纵河水,我认识这片龙鳞的主人,我可以去找她问个明白!”
女王的凤眼瞥向那片龙鳞,却微微一笑:“一片死物哪有这么强的力量,让整个子母河都排山倒海,我不信,不如你给我演示一下?”
“我……”敖丙犹豫了,一片龙鳞只能使用一次,现在已经作废了。
“来人,把他们押送天牢。”女王召唤卫兵,要给他们戴上镣铐,“你们都是嫌疑犯,就在天牢呆着吧,等到两天后验尸明白,就可就地正法!”
两股粗绳把哪吒和敖丙困在一起,哪吒使个眼神给对方丙,敖丙知道他已有计策,就不再反抗,随着卫兵一起,去到天牢。
金銮殿里还有女王和玉洁二人,女王一手捏着龙袍,缓缓走到玉洁面前,她急忙行礼:“微臣参见陛下,吾皇万岁……”
话没说话,一只雪白的手指贴在她的嘴唇:“现在殿里没有人,玉洁,叫我玉卿就好。”
“微臣不敢。”驿丞拱手答道。尽管她与女王年少时相交甚好,但当玉卿登上皇位的时刻,那根名为“友谊”的链条就已断裂,取而代之的是忠心耿耿的下属和不可一世的女王。
“你怀胎十月生的孩子,非但没有遇见河神,还被他们给杀死了,这事我绝对不会不管。”玉卿上挑的凤眼带着煽动的狡黠,充满同情地耳语道:“我把天牢交给你掌管,你知道该做些什么,这样……”
玉洁点头,她明白玉卿的意思,哪吒和敖丙的命运,会在她的手里了。她心情略微平复,在告辞之前,她还有一个问题,于是问道:“那些被遗弃的男婴,最后都活下来了吗?除了我的孩子。”
玉卿保证道:“当然,河神只是吸取阳气,之后都把他们送到平常人家了,怎么可能杀人。”
玉洁眼神有些迷茫,但还是离开了,女王给了她报仇的机会,她要抓住。
阳光透过菱花窗洒进玉卿的寝宫,她下朝归来,宫女们簇拥在她身边,为她除去冠冕,脱掉龙袍。
当准备为她穿常服时,玉卿拒绝了,吩咐她们离开寝殿。
门窗都被锁住,空荡荡的寝殿只剩玉卿一人。
她赤脚走过冰凉的地板,来到一面巨大的落地铜镜前,看着镜中人倾国倾城的容颜。
在镜中,一个身影从宫殿的一角走了出来,她一直在那里,默默观察着发生的一切。
“在偏室待了这么久,闷坏了吧。”玉卿背对着她,端详着镜中的人。
来人正是敖闰。她身材窈窕,波浪长发,穿着水蓝色的龙鳞长裙,一双总是含笑的眉眼在此时却增添了几分凝重:“你不能这样做,哪吒和敖丙不是你能惹得起的。”
玉卿呵呵笑了:“若真想阻拦,在我和玉洁谈话的时候你怎么不出现呢?担心暴露你河神的假身份?”
“我若信口开河,你和琵琶洞主暗中勾结的事情不就瞒不住了?而且我不明白,你怎么忍心杀死玉洁的孩子,你最忠诚的下属,最好的朋友?”
“我本就是想让孩子跟你修行的,可是琵琶洞主说这个孩子可以炼成顶好的金丹,所以才要杀人,还是你我姐妹的利益最为重要。”女王幽幽道,又继续提醒,“别忘了,我们是一伙的,因着龙族不能吃人的法规,你才和我合作,让琵琶洞主炼丹,助你法力精进,助我延年益寿。”
是的,所谓西梁女国抛弃男婴,只是为了她们的个人利益,敖闰掀起巨浪,女王玉卿制定法律,琵琶洞主全盘接收并且杀死男婴。
敖闰的眼睛盯着玉卿面前的铜镜,却不是在照镜子,她知道镜子背后的秘密:“我们的事情暂且不提,但那个在镜子背后的人,有多少人知道?万一有人知道主张抛弃男孩的女王,她的宫殿里藏了一个男人,还是和尚……”
“别说了。”玉卿打断了她的发言,虚空是她的软肋,她只好妥协,“我让玉洁把他们带到山后的悬崖,暗中给他们下消除法术的药物,再戴上数百斤的大枷锁,推下去。”
敖闰被她的处置方法逗乐了:“他们两个并非凡人,早就是金刚不坏之身了,摔不死的。不过我可以去看看,试着说服他们离开这两,不要找咱们的麻烦。”
“好的,拜托了。如果没成功,你也要把他们赶走啊。”玉卿恳求道。
敖闰不置可否:“你去陪他吧,以后这样的日子,不知还有多久。告辞”
等到敖闰轻巧的脚步声消失,玉卿知道她离开了。
她也应该想到,敖闰和敖丙有着亲情的纽带,她会护着他。可是若真相重现于世,她们都没有好果子吃。她会成功的。
从此她就把他们当成从未出现过,在和敖闰寻新的妖怪协助合作。
脑中一团乱麻,唯那人可解。
暗处的机关被转动,镜子裂成两半向左右移动,在铜镜的背后,果然是一个不见天日的暗室。
暗室中摆着几件奢华的家具,没有床,墙角摆着一个没有上锁的黄金笼,一个和尚静静躺在里面。
她提着白裙跑进笼中,像个小兽一样拱进他的怀里,轻轻唤道:“虚空,我来了。”
周围安静的没有一点声响,彼此的心跳都清晰可闻。
“你不理我,我也要和你说话。”玉卿看着他颤动的长睫毛和滚动的喉头,知道他在装睡,玉手捏住他的手腕,“我有时候真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你,咱们光明正大地在一起,还可以成亲。”
虚空双掌合十,淡淡地重复他说过很多次的话:“玉卿,我是出家人,此生不会娶妻。”
他默念佛经,末了道:“放了我吧,这么多年,我没能取到真经,辜负了唐王,也负了你。”
“我也只是说说,若让别人知道你的存在,你会跑掉的,我要你是我一个人的。”玉卿又抱住他,像没听见他方才的请求。
虚空无奈地叹气,事已至此,她是不会在听劝告的。
在暗室的地板缝隙之下,一眼清澈的泉水倒映着注定纠缠此生的孽侣,也将真相彻底掩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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