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岁，陈霖休了学，离开学校当天，他来不及去想别的，有的只有去找更多工作的想法。

这一切来的太突然，让人难以接受，可陈霖面对这一切表现的都过于冷静。

“木木，奶奶没事！你别担心，先回去上学，别耽误了学习！”

他永远都记得那一天，每分每秒他都忘不掉，也不敢忘掉。

而奶奶醒来的第一句就是先安慰他，他也只敢先答应。

“……”

周围声音嘈杂，陈霖仿佛与这里隔绝，沉默不语。

“奶奶活这么大岁数，心里已经很知足了…就是放不下你。”病床上，奶奶瘦弱的身体已经不能够让自己撑起来,有的只有一丝虚弱的声音。

陈霖站在原地，不敢抬头，不敢流泪。

“木木，是奶奶连累了你。”

“是奶奶对不住你。”

躺在病床上的人，有的更多是愧疚与心疼。

年龄越大，死亡就变得不那么的陌生和恐惧，而有了挂念的人，却变得不一样，越是离死亡近，越是恐惧、害怕。

“我不怕吃苦，只想奶奶您好好的。”

“奶奶，我一定可以凑齐钱的，您相信我！”

陈霖也害怕…

他没日没夜的工作，做各种兼职，想过各种方法。

那段时间，他仿佛陷入沼泽地，无论他怎么挣扎，他都探不出头来。

或许是老天可怜他，让他遇见了陈怀生。

陈怀生，陈哥，大家都那么喊他，起初陈霖没想那么多，想的只有干好活，没曾想这成为了陈哥帮助他的契机之一。

“奶奶，您不用等我吃饭了，我晚上还有事要忙，还有奶奶，不用在等我回家了，您不用担心我…知道了奶奶，您早点休息。”车底，深蓝色的衣服上布满油渍，凌乱的头发上灰尘满满，额头的汗珠顺势而下，右手的动作没有因为响起的电话而停止。

“小霖。”

“怎么了，陈哥？”陈霖从车底划出，面前的人伸手将他拉起，然后递给他一匝钱，“小霖，这是你这个月的工资，你收好。”陈霖接过，陈哥又开玩笑的补充到，“数好，少了可别找我啊。”

“知道了哥”

“怎么样？”陈哥又开口，满脸期待。

“没少”陈霖也看出了他陈哥的心思，意味深长的说道，

“没少，怎么会呐？”陈哥露出疑惑的表情，“不可能啊？”

陈哥心想，双手又开始掏裤兜，想着再掏点钱给陈霖。

陈霖全程观察着陈哥的神态以及小声嘀咕，露出笑容，

“陈哥。”

“啊？”

“谢谢哥！”

“你小子。”陈哥后知后觉，顺势握拳锤在陈霖右肩上。”

“但这可不是白给的，以后要还的，还要加利息…”

陈怀生第一次给陈霖塞钱的时候是偷偷摸摸的，最后呐，陈霖这小子还是全还回来了，一分没留，陈怀生知道陈霖不会收，也只能大大方方的说是借给他的。

“钱怎样花都是花，花在那里我都愿意…我可指望你以后挣大钱呐”

“收好”

“就当哥借你的。”

“你和我弟还挺像。”

他帮助陈霖，有一小部分还是来自他弟弟。

陈霖知道，陈怀生也并没做什么隐瞒，有啥话也都直说。

“我会努力赚钱的，为了奶奶还有陈哥你。”

“哎呀，多不好意思啊！”

“没办法，你陈哥就是这样一个人…”陈霖预感到，接下来可能会有半个小时的自夸时间，就赶紧躺下划向车底，“…不仅帅气高大沉稳，还心地善良…”陈哥沉溺于自夸中，再一次回头时发现没人，尴尬的搓了搓手，又小声嘀咕到，“魅力太大，没办法…”

—晚上九点

准备回家的陈霖听到巷子里打斗的声音，“你小子，居然敢偷我们东西，是不是找死？”

陈霖没有停下脚步，低头走过巷子，昏暗的灯光下，他的身影消失，陈霖比谁都清楚，自己不是那群人的对手，自己过去也只是自投罗网，自讨苦吃罢了。

况且他也不是从前的陈霖了，他现在还有奶奶要照顾，还有陈哥…

“你好，新城102路，有一群人打架斗殴…”

警车的声音从远处传来，那一群人听到被吓的停下手里的动作，想要离开。

有个穿黑衣的大哥举拳威胁到，“小鬼，别让我们在看见你。” 紧接着又踹了一脚抱头蜷在地上的元寺。

偷东西和打架是两码事，偷的东西可以被拿回，而打的伤却不会消失，他们和警察对质，即没有人证，也没有物证，一群成年人和一个小孩，警察会选择信谁？

…

那一群人离开后，元寺也忍着身上的疼痛迅速离开，惹上警察真的会很麻烦，他只想今天有饭吃而已，尽管失败了，也不想在引出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一个转弯又一个转弯…终于，警铃消失在巷子里。

昏暗的环境下，元寺靠墙瘫坐在地上，感觉浑身没劲儿，突然一个声音传来，“哎，小鬼，接住。”元寺抬头，下意识地接过扔过来的东西，是馒头，而且是两个，可以留着吃两天，元寺饿急了，没往深了想，只是盯着手里的馒头看。

“不是饿了嘛？别盯着了。”说完，元寺小心翼翼地看着眼前的食物，陈霖的身影从昏暗的角落里出现，向靠墙坐在角落的元寺靠近，“怕我下毒？”陈霖开玩笑地说道，

“…”

元寺没敢开口，又听到陈霖说，“那还我？”

元寺真的很饿，也不想到手的食物就这样没了，而且眼前这位哥哥也不像会下毒的人。

自己和他无冤无仇，他何必给自己找麻烦。

看着元寺狼吞虎咽的样子，陈霖低头询问，“不怕有毒啊？”

元寺停了一秒，然后又恢复狼吞虎咽的模样。

没理会陈霖。

陈霖目光扫过他，昏暗的环境下，瘦小的身影，凌乱的头发遮住眼睛，看不清的面庞，以及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

陈霖弯腰与元寺平视，“疼不疼？”

“？”元寺停下咀嚼的动作，抬头与陈霖对视，有些震惊，

“算了。”

明知故问。

又不是机器人，被打怎么能不疼呐！况且还是个小孩…

“谢谢…”元寺开口，打断了陈霖的自嘲，陈霖转过身来，“？谢我干嘛？”

“馒头…谢谢…”元寺举起手里的馒头，盯着站在面前的陈霖，

“没事，不用谢！”陈霖回应后，元寺低头紧盯着手里的另一个馒头，他没吃，不是不想吃，是不能吃，他身上的伤好像还有些严重，明天不一定能偷到或要到吃的。

陈霖看在眼里，脑海突然闪现出一些画面，陈霖心脏一颤，拇指发抖。

对于一些人，能吃饱便是上天给予的最大的恩赐。

陈霖顺势蹲下，看向面前的元寺，元寺也因陈霖的动作，抬起头来，昏暗的环境下，元寺看清陈霖的长相。

好看…

陈霖的声音又一次响起，“以后不会饿肚子了。”

元寺不明白陈霖为什么突然这样说。

咕～

偏偏是这个时候…

陈霖有些尴尬的挠头，“馒头…给你。”陈霖有些震惊，眼前的小鬼居然把自己当前最珍贵的东西毫不犹豫给了自己，他自己都没舍得吃完，居然给了自己。

“我不饿，你等我下…”说完，陈霖起身离开。

元寺看着陈霖的背影消失在昏暗的巷子里，神情里透露一丝失落，转瞬即逝。

元寺掀开自己的上衣，抬手，想要脱掉上衣，但痛疼让他放弃，肩膀到后背的旧伤好像又裂开了，元寺闻到自己身上的血腥味，应该是流了不少血。

元寺放弃了，他现在真的好想睡一觉。

“能一直睡就好了。”元寺开口对自己说。

十分钟左右，陈霖又出现了这里，看着睡着的元寺，紧皱的眉头，以及发丝的汗珠。还没等陈霖叫醒元寺，元寺突然睁开眼睛，语气严肃，身体保持警戒，“你是谁？”

“给你送馒头的人。”陈霖开口，

元寺松了口气，此时陈霖已经开始解开手里的袋子，并开口说，“抱歉啊！吓到你了。”

“抬手。”

“？？？”什么？

直到陈霖拿出手里的碘酒和绷带后，元寺才后知后觉。

元寺很听话，举起手，陈霖靠近，温柔的脱掉他的上衣，防止碰到伤口，元寺在陈霖的胸膛之下，感受着陈霖的气息，元寺低头，耳朵泛红，昏暗的环境下，只有陈霖带来的那微弱的手电筒的光。陈霖看着元寺身上的伤，又看了一眼低着头咬牙的元寺，陈霖满眼心疼。

“你家人呢？”陈霖顺口一问，

“……”

陈霖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便也不再说些什么。

陈霖轻轻的涂抹着伤口，元寺身体紧绷着，后背的汗珠划过，“疼就和我说。”

陈霖涂药的动作更轻了些，元寺抬眸，目光不自觉聚集在陈霖身上。

“这个可能有点疼，你忍着点。”

“嗯”元寺点头。

元寺紧紧攥住自己衣角，身体微微颤抖，下唇也被咬的浸出血来。

仿佛伤口在进行着再一次的撕裂，血肉模糊，他疼的实在忍受不了，但依然咬紧牙关。

本就很热的天，又加上上药，汗珠早已浸湿了他的后背和额头。

陈霖总会下意识的去观察元寺的情况，他知道这孩子不会说的，所以每一次他紧握衣角身体颤抖时，他的动作都会更加轻。

陈霖自认为自己不是一个细致的人，所以在他给元寺涂药时都会更加小心温柔。

做完一切，陈霖提着的那口气才终于顺畅开来。

“谢谢！”

“小事！”

巷子里的风吹过两人，瞬间感觉整个人舒坦起来。

元寺看向陈霖，他整个人靠在墙上，手不停的擦着额头上的汗珠，很快又停下来，看向自己。

元寺下意识的转过头去，“……”

“这么晚了，你…”

陈霖猜到元寺的情况，但心里总感觉闷闷的，他犹豫，不知道如何开口，

“我…谢谢！”

元寺撑着起来，一直低着头，也没再说些什么，而是转身畏畏缩缩的走着，消失在转角。

陈霖也有些不知所措，愣在原地，直到再也看不到元寺的身影，他才缓过神，连忙跟上去。

一路上，他看着元寺一个人走了很久，很久…

转角处，元寺回头，陈霖怕被发现就快速躲在角落，见他又转过头去，他才敢继续上前，跑到另外一边角落。

终于，元寺停下来了，他拖着虚浮的脚步，一点点挪到角落，当脊背贴在墙壁时，力气仿佛刹那间被抽离，他顺势瘫坐在地上，额前的碎发被浸湿，汗珠顺势滑下。

一路上，每家每户都亮着灯，他想总一家会是属于他的。

陈霖没想太多，而是又跑上前去，元寺有些被吓到，“谁！

“是我！”陈霖温柔的抚上元寺，轻轻的拍了拍他。

听到熟悉的声音，元寺警惕的心才松懈下来。

陈平突然开口，“和我回家好不好？”

安静的环境下，这个声音出现在元寺耳边，元寺不敢相信，害怕自己听错，没敢回应。

陈霖想了许久才开口，他知道养一个孩子没有那么容易，对于现在的他，养一个孩子会让他的情况更加困难，但就算是这样，他还是做不到留元寺这么个小孩一个人，就算是很苦，他也认了。

一口饭他还是给的起的。

“和我回家好不好。”陈霖又重复了一遍，停下手中的动作，往后看向元寺，元寺不敢置信，“好不好？”陈霖用另一只手撩开元寺额前的头发，让元寺的眼睛露出，与他对视，让他看清自己。

元寺还是不敢相信，但这次他点点头。

元寺太渴望有一个家了。

有一个可以一起吃饭，一起说话，有人陪伴的家。

但他又害怕，害怕这一切都是假的。

得到回应的陈霖，欣慰的看着元寺，元寺也看着眼前的人，泪水打湿了眼眶，两人就这样看着彼此，好似这世界只剩下了他们，让他们相依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