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墓园不远处的巴士站,周斯人安静站在站牌下,视线还遥望着天际,没有收回来。
盛大的烟火已经燃放结束,只剩渐飘渐远的白烟,遮蔽着久未放晴的天空。
他的耳朵里一直塞着静音耳机。
烟火绽放时,那些炸响也显得沉闷,遥远得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
听觉和视觉割裂开,人也被剥离了实感,周斯人只觉得恍惚。
这种感觉并不陌生。
过去几年,他独自去了很多地方,几乎是时刻浸泡在这种不真实里。
普通人在长期、高强度面对新鲜事物时,都会不可避免地感到疲惫。
更何况是他这种——必须依靠熟悉和固定,来构建安全感和稳定秩序的人。
但他停不下来,他必须在路上。
哪怕感官崩溃会时刻侵袭着他;哪怕很多时候,他睁开眼睛都不知道自己在哪儿,需要缓很久才能反应过来。
但就是这种漂泊感,变成他能够抓住的最后一丝真实。
毕竟,早在他无论如何努力,却一个音符都写不出来时,他的秩序就已经崩盘了。
在那之后,生活不过是恶性循环。
“吱——”
刺耳的刹车声突兀响起,红色法拉利一个甩尾,横刺过来,正好漂移到他身前。
周斯人反应迅速地后退一步,不悦皱眉。
但还不等他站稳,车门打开,亚瑟跪着爬了出来,一个纵身飞扑,就抱住了他。
亚瑟被自己的脑补给吓得不轻,一路开过来只觉得后脖颈发凉,像是有什么脏东西趴在他肩膀上吹气一样。
他现在急需旺盛的阳气——来给自己壮胆!
他也顾不得周斯人是不是讨厌肢体接触,只想先抱住人再说!
直到结结实实地将周斯人拥在怀里,亚瑟才彻底松了口气。
真实的活人体温!
好温暖!
好安心!
好柔软!
唉,柔软?
亚瑟后知后觉地感到不对,他疑惑地抬起自己的脑袋,就见——他的手,正按在周斯人的胸!肌!上!
随着视线的锁定,像是试图否认现实,他的手指还下意识地捏了捏……
这手感,如此真实……
不是梦……
亚瑟缓缓睁大眼睛,终于意识到——他!干!了!什!么!
“完了完了完了……”
亚瑟面若死灰。
好像,刚刚的魔鬼,也没有很可怕。
神啊,上帝啊,不如送他回去面对魔鬼吧!
亚瑟这边还在慌张,那边周斯人却只是抬起眼皮,轻飘飘地扫了他一眼。
无需多言,亚瑟就一个激灵,猛地站直了身子,举起双手连退两步:“我可以解释!我被吓坏了。如果我说出来,可能你都无法相信,刚刚我……”
但话说到一半,亚瑟自己都陷入了迷茫:他究竟是遭遇了什么来着?
周斯人抬起右手,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然后看向亚瑟,虽未说话,眼神的意思却很明白。
要说,就长话短说,不然闭嘴。
亚瑟见周斯人这样,压根来不及细想,只得仓促解释:“我遇到了撒旦……还有,小倩……”
话虽磕绊,亚瑟却越说越笃定,对上周斯人看智障的眼神,他依旧坚定点头。
周斯人懒得跟他掰扯东西方鬼怪是怎么跨界联手的,只是真诚劝道:“少上点网吧。”
亚瑟还想说点什么,但又不敢反驳,只得按下。
他转移话题,问道:“你怎么愿意回国了?”
周斯人垂眸,淡淡应了一声,没有多说。
亚瑟觑着他的脸色,试探道:“要我说,你回去也好,毕竟是熟悉的地方。医生,也都在,该怎么……”
周斯人一抬眼,亚瑟又立马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他干笑着,试图活跃气氛:“需要我陪你参赛吗?我们重新出山,再拿个冠军回来!”
周斯人看都不看他,嘴上也毫不委婉:“你都不会中文,凭什么参加中国的节目?”
亚瑟一噎,艰难反驳:“我可以学啊……”
周斯人再度重拳出击:“你先改掉你英语的法国口音再说吧。”
亚瑟:“……”
好的,他们俩的友谊,就到这儿了。
亚瑟心里这么想着,面上却是扬起一个虚假的笑容:“那走吧,我送你去机场。”
周斯人皱眉望向那辆底盘低到马里亚纳海沟的跑车,直言不讳:“这和直接坐在地上,有什么区别?”
亚瑟脸上的笑容面具应声裂开,他瞬间跳脚:“不许侮辱我的妻子!”
周斯人都没给他眼神,只是又往站牌下挪了挪,嫌弃之情溢于言表。
顺便不忘再给亚瑟一记重击:“若是如此,那我就更不能坐了。而且重婚犯法,你车库里的妻子可不少。”
“……”
亚瑟捂着心口,差点吐血。
瞬间梦回二人的同宿时期……
简直是噩梦啊!
不对,他明明已经提前布局,没道理还这样被动。
想到这里,亚瑟不屈不挠,继续挣扎:“但我刚刚路过始发站的时候,给了巴士司机一笔钱。这座岛上唯一的那辆巴士,在半个小时前,就已经开走了。所以,你只能坐我的车走。”
周斯人闻言,终于将目光转向他,眼神中满是对他扰乱秩序的谴责。
亚瑟被他这样看着,没出息地一抖,当即举手投降:“噢,我的上帝!这个只能见鬼、见不到人的地方,除了你,还有谁会坐巴士?我们快点走吧……”
说到这儿,他凑到周斯人耳边,试图蛊惑:“这里,真的不干净。”
周斯人不为所动,稳定输出:“第一,这件事是你错了。第二,我并不是只能坐你的车离开,这里还有保镖。”
保、保、保镖?!
亚瑟呼吸一窒,心道他这次是彻底完了!
怪不得,周斯人没计较他动手动脚,原来是有保镖在场。
这点小事根本不用周小少爷亲自出手,保镖报告给斯汶,他就可以直接埋了。
周斯人自是不管亚瑟如何想,他语气平静:“保镖一直在暗处跟着,如果我有需要,他们会立即出现……当然,关于被你猥亵的这件事,他们也都看在眼里,会记录下证据。”
亚瑟一听,立马垮下脸,果断开始认错:“是我不对!我不应该未经允许就突然拥抱你……虽然我申请,你也不会允许。
我更不应该扰乱巴士的时间……虽然那时间表本来就是形同虚设……但我以后,绝对不会再犯了。”
亚瑟嘴服心不服,哪怕是道歉,也不忘玩心眼。
两项检讨,夹杂着两句“虽然”,分明是在狡辩。若是换做其他人,可能不会接受这样没有诚意的道歉。
但周斯人只在意流程和结果,他也听不懂这些拐弯抹角的社交潜台词。
既然,两句“虽然”都是实话,那就没有问题。亚瑟认了错,这两件事就算结束了。
他虽然不喜欢亚瑟的车,但还是勉为其难地坐了进去。
之后,亚瑟遵循着周斯人要求的车速,将其送到机场,时间已是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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