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兮月此人,无论是穿越前还是穿越后,都没有向大众揭露自己喜好的习惯,通常大多数人都摸不清她到底有什么是特别喜欢的。
就说最常见的吃饭穿衣,和她聚餐的人若是仔细观察便会发现她堪称是“雨露均沾”,一桌子菜或多或少都会动两筷子,而穿衣就更好说了——没特殊要求的时候都是黑白灰解决全身,整体风格则是怎么舒服怎么来。
要说真正对她喜好有些许了解的,除了父母亲人和一些要好的朋友外,便只有她那位粉了七年的偶像——这还是他们二人相处长达六七年的结果。
正因如此,苏兮月那日一见到食盒的饭菜便感到不对劲了。她才刚到这个时代两三天,按常理来说不该有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了解她的饮食习惯,甚至是作为穿越者的她,若了解原主她倒能理解。
为此当时她还特地一心三用地默默在心里问了系统原主的习惯,结果得到的回答却是:无从告知。
这可就太奇怪了。
按她的理解,这个系统就类似于某款游戏的主创,是开着上帝视角、无所不知的存在,而她是参与了这个游戏的玩家,所获得消息的多少都取决于主创想公开多少。
那么“无从告知“”就证明,这个消息不能直接告诉她,否则可能会产生重大影响,或是影响主线或是影响其他任务,但是具体会影响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回到她一开始的问题,换个角度来想,如果原主习惯与她相同,系统就不需要隐瞒,直接坦然相告就好,那么现下这番遮掩就恰恰侧面证明了原主是不喜欢川菜的!
可如果真相确实是这样的话,系统选择坦白还是拒绝回答的效果有什么区别?是觉得她想不到这一层还是故意制造悬念让人摇摆不定?
苏兮月没想明白。
后续的两天,苏兮月仍旧在排练厅和演出大厅中交替出现,时而去盯一盯排练进度,时而又去落实重新开业前的各种细节,她表现得一切如常,唯独悄悄避开了简七。
倒也没什么大事,只是百忙之中她实在不想把思绪和精力浪费在他这件事上,若是分心导致忙中出错,进而影响了她后续的安排,那才是得不偿失。
很快日子来便来到了二月初十,清晨拨开云层的日光不仅驱散了冬日的寒冷,也为月姝坊引来了不少前来凑热闹的观众。
演出大厅陆陆续续挤满了人,苏兮月在后台最后交代了一遍务必要认真完成演出后,转身登上了今日尚未开放的二楼,寻了个正对舞台的位置静候演出开始。
那天她选中的故事和广为流传的《梁祝》非常相似,她觉得这可能是这个故事在历史长河中流传的其中一个版本。相较于现代看到的故事而言,最后的结局不够震撼,于是她对其中的一些细节进行了改编,在排练时着重要求了要在结局部分加入独舞来表现二人爱情的凄美。
苏兮月凭栏而立,独自在二楼观赏着今日的首场演出,目光时不时从台上挪到台下,观察着观众们的表现,若有所思。
台上场景变换时,乐声渐停,一楼尚有观众们交头接耳的讨论声,二楼则是一片寂静。
安静的环境中突然出现的脚步声显得尤为突兀,苏兮月似乎早有预料,听着逐渐靠近的脚步声丝毫不慌。
那声音最终停在了她身后不远处,来人却并未做声。
直到下一幕开始,台上重新响起乐声,苏兮月方才侧身回头看了来人一眼,毫无波澜地说道:“我给你一刻钟的时间为自己辩解,开始吧。”
来人正是前些日子被她抓到问题的简七,此刻他正规规矩矩地站在苏兮月身后,神色如常地娓娓道来:“那天我没说谎,我确是西南蜀地之人,十多岁时为母求医来的京城,母亲病逝后为了筹钱安葬她老人家便入了月姝坊,要真说的话还得多亏三年前坊主能瞧得上我。”
“坊主于我有恩,我自当事事勤恳,事事留心,以求能有机会报答坊主当年的恩情。”
苏兮月背对着他静静听着,眼睛始终停留在舞台上,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后续后,她又问道:“就这样?”
“是。”
“那你的意思就是,这三年里你不仅按规矩完成了本职工作,还忙里偷闲地趁姑娘们练习时偷了个师,甚至还天赋异禀地自学成才了?哦对,还能顺便偷偷观察着我,对吗?”
苏兮月终于把目光从台上挪开,转过身来冷冷地盯着面前之人。
简七见状自觉躬身低头,回道:“是,信或不信全在坊主您一念之间,您若是不信那简七说再多也没用。不过,您现在就算不信,一时应该也找不到能接替我的人。”
后面这句话里的威胁之意过于明显,苏兮月明显顿了顿,觉得眼前之人似乎和之前有些不一样,但转念一想,此人先前不显山不露水,她因此产生了误判也不是不可能。
“仗着我现在无人可用,就来威胁我?”
简七轻轻笑了笑,面对苏兮月冷淡的语气丝毫不慌,堪称柔和地回道:“不敢,简七只是陈述事实罢了。坊主何不选择相信我一次呢?有些事我确实暂时没办法解释太多,但初心都是为了月姝坊和坊里众人。”
苏兮月目光冷峻,盯着他半晌没说话。
其实她也一直有些疑惑,短短几天内简七的异常行为出现得有些频繁,先是突然冒头出来接了舞蹈师傅的活儿,又是献殷勤般地给她送饭,偏偏送饭的行为又暴露了些异常……这一系列事情引得她不自觉地把注意力放在了这个年轻人身上,好奇的同时也时刻保持着警惕。
可就这几天来看,简七确实是在为了月姝坊的未来尽心尽力地做好他分内之事。
苏兮月考虑再三,还是决定先把他留下,“我可以暂时相信你,但是空口无凭,你拿什么来证明你所言非虚?”
简七闻言眼睛亮了起来,依旧保持着恭敬的躬身姿态抬起了头,眼神坚定地直视着苏兮月,笃定道:“我明白您的想法,前期依靠免费策略来恢复月姝坊的客流,而后再打造几场高质量的歌舞把文人贵客重新吸引回来,顺利的话六月之前完全可以回到巅峰时期,至于还债,到时候自然也就不是什么大事了。”
苏兮月依旧冷冷地盯着他,口头上让他继续,心里却已经在重新审视眼前这个人了。
“目前看来,您前期的策略反响非常好,不出意外的话,目的达成的时间会比您预想的还要早,所以我现在大胆猜测,您应该要开始筹备那第一出真正的歌舞表演了吧?”
这是目前第一个几乎完全猜透了她想法的人,苏兮月想。
其实她自己也清楚,这套策略看下来其实就是个平平无奇的套路,她在现代学到的东西基本就是古人玩剩下的,现在随便来个有点商业头脑的人估计都能明白她的想法,但不该是眼前的简七。
苏兮月耐心告罄,直接问道:“你打算怎么做,直说吧!”
这次简七却没有直接给出回答,而是站直了身体,示意苏兮月看向一楼的舞台。
苏兮月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台上已然进行到了结尾的部分,可实际演出的内容却并不是她亲自改编的独舞,而是群芳簇拥着的双人共舞。
梁祝故事结局二人双双化蝶,苏兮月本想借单人独舞来表现主人公绝望离去,可现在看来似乎多人的表演效果也不输?双蝶徘徊在摇曳又富有生机的群芳中,二人摆脱世俗后的“圆满”何尝不是一种悲剧,像极了现代的那个说法——“玻璃渣里找糖”和“be中的he”。
随着表演到达尾声,演员们在逐渐悠长的乐声中退场,简七上前一步,站在苏兮月身侧说道:“事先未跟您商量便做了这个决定,坊主若要惩罚,简七自当领罚,不敢多言。只是我觉得这样的表现方式,可能会更符合您的预期。”
“我自认有能力做出更好的编舞和舞台表演,但却没有抛下落难的月姝坊,便已经是我的投名状了。”
苏兮月在观众散场的嘈杂声中说道:“好,我且信你,早先留给你的一旬时间没剩多久了,到时候选不出第一场歌舞的人便唯你是问!”
说罢,她便要转身离去,走了几步后又停住,回头对着还站在原地的简七补充道:“还有,既然都是聪明人,以后就别在我面前耍什么小聪明,有话直说,我没那么多时间能耗在这些小事上。”
简七俯首称是,再一抬头眼前只剩下苏兮月离去的背影。
在苏兮月看不到的角落里,简七低头笑了笑,浅浅活动了下自己时刻保持一个姿势的关节,而后转身双手撑着栏杆望向一楼,看着苏兮月从楼梯口走出,继而走向舞台后方。
他心想,小姑娘现在真是不好糊弄了啊。
还是前几年的样子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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