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活着的蒄姐还是阴魂不散

精雕细琢的木扇门关上,衣柜肚里稍显空荡。拿出的衣裳堆在床尾,选出今天要穿的那一件后剩下的就都多余了。

宋迤用尾指刮一点蛤蜊油,直搽到手腕。她凑近窗边看了看天色,再不出门就又要晚了。她和唐蒄关系复原,在苏缃和金先生看来都不是坏事,一个想借唐蒄拉拢宋迤,一个想借宋迤拉拢唐蒄,对今天的约会这两人都是默许的。

不知唐蒄在苏缃那边常用的说辞是什么,再怎么离谱都不会像自己这样四处找补。宋迤觉得唐蒄是个比谁都会撒谎的人,否则她就不会被唐蒄耍得团团转。

前几天见唐蒄的时候,她为今日的会面制订了全套计划。没想到自己会抽出时间陪她做这种事,宋迤昨天让人帮她买了东西,也和司机打过招呼,临时变卦实在太麻烦。

车往南郊开,沿途都是眼熟的风景。唯有将近终点时有点变化,唐蒄等在墓园外的榆树下,衣服下摆被风吹起来。

车停在斜坡下,宋迤提着篮子下了车。唐蒄两手揣在袖袋里,满面笑容地迎上来:“你真的来了?”

“我要是不来,你的冷风就白吹了。”宋迤走近些,说,“我就只带你来这一次,以后你别再求我带你过来。”

“行。”唐蒄在冷风里跺脚取暖,挽住宋迤的胳膊说,“好紧张,还是第一次上这种坟。我的墓在哪里啊?”

宋迤朝斜坡的最高点扬扬下巴,两人靠在一起往墓园里走。唐蒄伸手翻乱篮子里的东西,评价道:“这都是给我的?阳间的人拿纸糊的垃圾糊弄我,我还不得气成厉鬼?有本事就烧真金白银,少给我打肿脸充胖子。”

宋迤遥指墓园门:“门口有个看场子的老大爷,很久以前就在。你进去时别太张扬,把老人家吓死了。”

唐蒄点头保证道:“我知道,我不会让他看见我的脸的。”她抱紧宋迤的手说,“好紧张,好新奇。”

篮子挡在两人中间,宋迤将其挎到另一边,唐蒄便更加往她身上黏。她把手伸进宋迤的口袋里,望着漫长的山道问:“宋迤,你一年给我上几次坟啊?”

宋迤说:“也就清明节来看看你。”

“什么?一年就来一次,你也太不珍惜我了。如果你死了,我——”守墓人在土房里睡觉,唐蒄识趣地停住嘴,走远几步才压低声音说,“你不会死的,对不对?”

宋迤也对她笑。唐蒄半压在她身上道:“我不想死,我舍不得你。你会和我的墓碑说话吗?有没有哭啊?”

即便这时没有冷风,宋迤也感到一阵恶寒。她把脸偏到旁边去:“烧完东西就走了,话能说给谁听。”

唐蒄急道:“说给我呀,你没有话跟我说?”

“有什么好说的?有话就当面讲,做什么要朝一块石头说话。”宋迤熟练地指摘起唐蒄过往的不是来,责怪般说,“你根本没死,我和墓碑说话未免太傻。”

“这话没错,有事就当面说。”墓园里石碑林立,唐蒄纵目远眺,“我就站在你面前,有什么话直说便好。”

“是,”宋迤顿住脚步,“那头那块就是你的碑。”

唐蒄松开宋迤,跑到过道尽头的墓碑前,石料上赫然刻着她的名字。她围着这座石碑看了又看,宋迤提着篮子走过来说:“这块料子是金小姐给你挑的,钱也是她出。”

“金小姐出?明明你才是我的家属,”唐蒄蹲下来仔细辨认碑文,指着宋迤的名字说,“你看,你名字在上头。”

宋迤不答这句话,把篮子放在旁边,思忖道:“我倒是很好奇土里埋着什么。你的尸体被金先生烧了,骨灰埋在下面。你如今毫发无损,不知当日埋下去的骨灰还在吗?”

“是诶,我都没想过这个问题。”唐蒄坐在放贡品的台阶上,取出打火匣道,“要不我们挖开来看看?”

宋迤惊疑地看着她,唐蒄打亮火焰,思虑极为周全:“现在当然不行,等到晚上,我们拿镐子和铁锹来。”

宋迤挖苦道:“真有出息,自己挖自己的坟。”

“这有什么,想学我可以教你。”唐蒄说得毫无压力,她揽人肩膀般搂住石碑,闭眼道,“唐蒄,一路好走。”

“快别这样,”宋迤说,“我看了头疼。”

“头疼就蹲下来休息一下,”唐蒄想把她拉过来,宋迤不为所动,唐蒄堆着笑问,“能不能给我表演一下烧纸?”

宋迤还是没反应,唐蒄又说:“人家真的很想看。”

她假装没听见,唐蒄去摇她的手。宋迤躲开她,为求清净说:“我只演一遍。”唐蒄赶紧点头,她借着唐蒄手里的打火匣点燃纸钱,叹息道,“唐蒄,你死得好惨啊。”

唐蒄捏着纸元宝蹲到她身边,提出改进意见:“对对对,你情绪再上来点,演出那种很悲痛的感觉。”

“蒄姐,你死得好惨啊,”宋迤假哭着抹眼泪,在升起的黑烟里咳嗽几声,抬头问,“这样行了吗?”

想叫她表演出哭坟也太强人所难,唐蒄坐回台阶上,在篮子里摸出个苹果。她用袖子擦几下表皮,很干脆地啃一口,宋迤骂道:“遭天谴的,还吃蒄姐的贡果。”

唐蒄把啃了一边的苹果递到她嘴边,宋迤当即拒绝:“我不要,这种没良心的事我可做不了。”

“反正也是给我的,”唐蒄把苹果往前推了推,“来嘛,蒄姐给你吃的,真有天谴了也是我先死。”

宋迤应付般咬一口,把纸元宝一股脑丢进火里,说:“赶紧烧完撤了,人还没死透就跑来扫墓。”

这座坟经由金萱嘉挑选,定在最高处。宋迤远观整片墓园,目光落到把纸钱往火里丢的唐蒄身上,说:“那时没反应过来,把你葬在这块地,再往下一个坡里还有你哥呢。”

唐蒄用脚踢几下灰堆:“大好的日子,不提这种人。说起他免不了和你吵架,一吵架你就又不搭理我了。”

宋迤拢几下头发,说:“不理你是怕气上头说错话,以前你刚被抓那会儿,把我当你大半辈子的仇人似的说。”

“我不是故意的,谁让你不带我走?我那么信你,”唐蒄马上把她拉下水,“你也有责任,你说和我两不相欠。”

“是啊,两不相欠。”宋迤把唐蒄拉起来,“也不知道是谁在蒋毓那里瞎订东西,把我全部积蓄都卷走了。”

“要你钱的是蒋毓,跟我有什么关系?”唐蒄随手拿起篮子里剩下的纸花,拿到宋迤眼前道,“小白花。”

宋迤接过她的花,凑近几步把花簪在唐蒄脑后。唐蒄脸上挂着笑,宋迤捏她的脸,有点怨愤地说:“你个死人。”

唐蒄抬手压在她的手腕:“能亲一下吗?”

宋迤收回手,说:“这么多人看着。”

唐蒄在墓园里望一圈:“这儿没人哪。”

“地里全是,不想给他们瞧见。”宋迤顺手摘了她的花,提起篮子说,“快走吧,烧了纸这烟太熏人。”

她也不等唐蒄说话,拿着东西就走。唐蒄三两下啃干净苹果,在后头跟上她絮絮道:“你一年只见我一次,我却是天天都想你。我偷偷在棺材盖上刻一个‘我那天各一方最亲爱的宋姨’,每天晚上看着这行字睡觉。”

“你干的这种事,我都找不到词来说。”宋迤瞥她一眼,从兜里摸出个小铁盒来,“给你擦嘴的。”

唐蒄接过打开,谨慎地摸几下在手背上涂开,嘀咕道:“不是胶,还以为你要把我的嘴巴封起来。”

宋迤舒然一笑,唐蒄收下铁盒,跟她手挽手:“上回来这里的时候不是看见一朵海棠花嘛,这几年还能见着吗?”

她说:“不知道。车在外头等着,我没空赏风景。”

“现在你就有空了?”唐蒄笑着靠在她肩膀上,愀然叹息一声,“唉,不要这么物是人非,多难过啊。”

宋迤摩挲几下她的嘴唇,说:“当心别又扯出血。”

唐蒄低头自己擦几下,汇报道:“没有。”绕过一个弯,沿途苍翠和记忆里相差不大,唐蒄凭着几年前古旧的记忆找出可疑地点,问,“是不是那里?真的找不到了。”

即便宋迤逢年过节都跑来这边给唐蒄烧点纸钱,也没再度见过那枝海棠。青碧绵延,不说花枝,就连枯枝也不见一根。宋迤道:“上次看见的时候满树就只开一枝花,只怕那棵树早就活不得,我们这些人再也无缘得见。”

唐蒄搓几下嘴唇:“今天没流血,也没起皮。”

越看越觉得这里就该有一枝花的,在蔓延的绿色里,唯有那一点红艳画龙点睛。她想起宋迤写的词句,指着远处路边的石凳说:“我们去那边坐一会儿。”

两人肩并肩坐下,在寒风里挨在一起。宋迤把篮子放在脚边,唐蒄把她的手抓过来,问:“你冷不冷?”

宋迤用脸贴一下她的手,呼出一团白雾来:“冷的人是你吧?手冰成这样,故意拉我的手来冻我。”

“我们下次什么时候见面?你今晚打电话给我,”唐蒄靠在她肩上,还没分别就计划下一次相见,“还是我叫人跑腿去你家送信?你妈妈让你晚上出门吗?”

“什么我妈妈,”几只飞鸟疾掠过天空,宋迤自顾自决定道,“我给你打电话,一分钟你没来接就不见面了。”

“不行,”唐蒄举起宋迤的手反对,“万一你给我打电话结果我在洗澡,外头的人进不来,就通知不到我。”

“那也不关我的事,我只管……”宋迤的话停在唐蒄拿出旧戒指往她手上戴的瞬间,冬天里的手套太厚,圆环卡在第二个指节,她收回手不再说话,把戒指取下来还给唐蒄。

唐蒄不敢接,讶然问:“你不想要?”

宋迤把手套松掉,手和戒指一起呈给唐蒄。唐蒄怕她又跑走,半带彳亍着握住宋迤的手重新给她戴上,她才含笑续上刚才的话:“我只管给你打电话,别的一概不管。”

唐蒄将她拉近,小声说:“让我亲一下,就一下。”

宋迤还是摇头,唐蒄退一步,道:“那就抱一下。”

这时候不会有人来墓园,抱一个也无伤大雅。就是被看见又有什么?不过是一个拥抱。宋迤环住唐蒄,任由她贴在自己身上,她靠在唐蒄肩头,感觉到唐蒄的手伸进衣袋里。

唐蒄没摸到想找的东西,问:“你的枪呢?”

宋迤平淡地说:“我没带。”

“没带?”唐蒄一下子坐直起来,胡乱在宋迤身上各个口袋里确认她没带枪,故意挤出个像是垂涎的笑来,“你见我不带枪和见我不穿衣服有什么区别,你不怕遇见危险?”

“你就是最大的危险,”宋迤轻轻拍一下她面颊示意她见好就收,“你这表情好难看。”

唐蒄立刻不再嬉皮笑脸,端坐起来和她分开。刚分开没多久她又突然抬手捧住宋迤的脸,以一种严肃的表情说:“宋迤,这下我真的要亲你了。”

宋迤自知躲不过,抬起手掌挡在唐蒄嘴唇前:“在这此前你必须先回答我一个问题,行不行?”

唐蒄没再靠近,豪迈地一挥手:“你直接问就是。”

宋迤在脑海里措辞几秒,把唐蒄新给她戴上的戒指亮出来。她将那颗珠子指给唐蒄看,说:“有天我不慎把这颗珠子弄破,发现里面有张字条,上头的数字有什么含义吗?”

“不是,这里面居然还有字条?”唐蒄像是第一次听说这回事,她抓住宋迤的手转几圈那粒圆珠,“是什么样子的字条?应该是做东西的人塞进去当做标识的吧?”

这样的答案也算合理,只是唐蒄说的话总叫人半信半疑。难道真是工匠做的时候随手放进去的?宋迤低头去看手上的戒指,唐蒄骤然搂住她亲在她脸颊上。她抬头去看,只看见唐蒄一如既往的笑颜:“我早说了你是傻子嘛。”

强行掰正了更新时间,尽量不要弄到太晚。两个人都神经兮兮的,还是这样的剧情看着顺眼。原来之前说的好孩子遇见坏女人被带上歪路里的好孩子是说宋姨。

明天紧急插播一条蒄姐宋姨试图救素之然而吃瘪番外,后天再按原计划进行带小孩和无所事事以及金小姐白日做梦和可有可无的文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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