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合、安眠仁、圣水。
它们被盛放在黄金铸成的杯皿中,杯皿放在神像们面前那铺着白布的高台上,神像下是铺着红毯高高的阶梯。人们平时在阶梯之下祷告,仰望那高高在上永远沐浴在阳光之中的神明。
艾俄洛斯已经站在台阶的顶端,侧身望着一步一步走上台阶的卡洛希,伊尔丝抬头看见彩色的阳光穿过朦朦胧胧地尘埃,刚好照在他的银白的发间,他的披风被气流微微带起,露出了腰带的一角——一颗镶嵌在黄金上青绿色的宝石。
阶梯之下是俯跪着的人们,刚才巴托丽又从外面带来了一批人,有些穿着与国王一样厚重的礼服,有些穿着圣骑士的铠甲,又有些穿着神职的外袍,为首的国王站在他们之前,却没有登上台阶一步,这长长的台阶就好像人神之间的沟壑。
伊尔丝没有信仰,她也就没有跟着一起跪下,只是站在一边。
艾俄洛斯拿起百合的花叶,把它浸入盛满圣水的金杯之中,满水溢出,阳光下金色的水滴落在厚重的红毯之上,沾湿的花叶被风的主人轻弹几下,卡洛希顺势单膝跪下低头,花叶上的水就落到他的身上。
“比若园的黄金泉,此水与你同脉,你拥有主神的血,生来便是神的眼,为谋求人间的福祉而生。请你为神看尽人间苦楚,化去世上一切不公不平。”
风的主人年轻威严的嗓音传来,在正殿中荡起轻微的回音,显得肃穆而又庄重。说完,他放下手中的百合,又微微倾斜那个装满了圣水的金杯,水流顿时从杯中流出,在空中形成了一个小小的细流,又在落地之前化为青色的光,艾俄洛斯挥了挥手,那青色的流光便在他手中汇聚,最终变成了一个铂金编织而成的桂冠。
“风息的冠冕,这是你的故土的回忆,你虽已是主神的眼,不再拘泥于任何一方天地,但故土将永远庇佑你的灵魂与血脉,保护你生的土万世不息。”
他轻轻放开手,那个铂金的桂冠便在一些稀碎的青色光点之中落在卡洛希的发顶。风的主人又伸手示意卡洛希起身。转身拿起高台上的一个长盒。
“象征主神权能的信物,这是属于你的权杖。从此你可分享主神的权柄,这便是主神给予你的无上荣光,为你的忠诚与善良。”打开那个厚重的礼盒,里面是一根朴素异常的拐杖,通体白色,除了顶端雕刻着的木花束浮雕与镶嵌着的一些白色钻石,就只有木尾鸟的神纹在柄端游动。
“木尾鸟与你同生,是主神给人间的赐福,手握权杖便要为这世界带去神的爱与神的力量。神的法则与你同在,从此你就是主神的人间代理。”
艾俄洛斯双手捧起盒子,卡洛希站的笔直,从盒子中拿起那个被尘封了百年的权杖,握在了手中。
“今日起,空缺百年的圣子之位重新获得继承。”艾俄洛斯在一边宣布道,“圣子便是主神的血脉,不可亵渎。”
随着他的话音,卡洛希手中的权杖忽然爆发了一阵强烈的银色光芒,随着他头顶的桂冠都一同共鸣闪烁着,紧接着一只只木头尾巴小鸟的幻影从那耀眼的光中展翅飞出,它们即将再次给整个世界带去神的消息。
加冕仪式已成,卡洛希已成圣子,至此有心之人再难越过比若园的法则伤害被洛神庇佑之人。
他悄悄地看着伊尔丝,伊尔丝的目光被那几十数百只飞出的小鸟吸引走了,小鸟们穿过神殿的石壁、穿过人们的身体,直直地向着它们的目的地飞去,要告诉世界新圣子诞生的消息,给全世界带去新生的祝福。
注意力再回到卡洛希身上,伊尔丝惊奇地发现他身上多了一些曾经没有的流光符文。
「神法则的保护,禁止神明对圣子的伤害。神法则存在即则禁制存在。」一行字忽然出现在她眼前,就像她看见悲焰龙时一样。
伊尔丝这才恍然艾俄洛斯的态度,原来通过加冕仪式真的会在各种意义上保护圣子的安全,洛神虽然已经变成人类,但神法则依旧运行着,因此让卡洛希成为圣子也就是借用了神法则继续保护神的人身。
礼成后所有人都被允许起身,也被艾俄洛斯主动挥退了下去。卡洛希在前走下阶梯,来到伊尔丝的身边,艾俄洛斯也紧紧跟在他身后。
“比若园是对人类的保护,我、还有所有神明都不能离开比若园,除了那位由人类意志中诞生的正义之神——福波斯。”艾俄洛斯在伊尔丝耳边轻声道,“比若园就是神法则的具象化象征,并非极乐净土,而是众神的囚笼。”
“先去寻找神的权柄吧,真相一定存在其中,还有——你的身份。”艾俄洛斯有些俏皮地笑了笑,似乎对自己谜语人的行为很是自豪。
伊尔丝谴责地看了看他,却得到了他一个更夸张的笑容,“别看着我,我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要不然我肯定会告诉你的,而且真相就在人世,我的分身不可以离开神殿,一切只能靠你了,伊尔丝。”
一边说着,他一边伸手摸了摸伊尔丝的脑袋以示鼓励,并成功获得了一个卡洛希不善的眼神。
“对了,还有一件事。”伊尔丝忽然想起了被自己遗忘了一会的事,“与我们一同来的那个男孩,曾经受到过你的祝福,你还记得他吗?”
艾俄洛斯一愣,又咧开嘴爽朗地笑了一下,“凯恩斯?”
“关于他,我有一些事想要拜托你们帮忙——他是这个国家真正的第三王子,被迫流落在外。但我无法直接恢复他的身份,因为森德的皇后并非我国之人,是伏尔甘守护国的八代公主,同时也是伏尔甘的神使。”
“当初你的友人被迫离开皇城,就是因为他乃先皇后的血脉,她并不想先皇后的儿子继位,于是便暗中谋害三皇子,保下他已是不容易。我暂时不能与其它守护神的神使发生正面冲突。”
伊尔丝惊讶之余,这才知道凯恩斯落到边境小镇的一部分原委。
“那我们应该怎么做?”她若有所思问,若是能帮上凯恩斯,她并不排斥。
“我会下达神谕,就说……国王的血脉与被我祝福之子在外流落十数年,成功带回信仰果实的金发男孩便是下一任王储。”他松垮垮地在一架竖琴旁的矮凳上坐下,竖琴看上去有些古朴,却被保护的很好。
他垂下的衣摆随意地落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手指轻抚上琴弦,弹出了几个清脆的音节。
“信仰的秘密被藏在迷宫里,洛的一部分神格也遗落在了迷宫……”青年样貌的神明喃喃着,如流水般的音符在他修长的手指与琴弦之中溢出,他的嗓音说不上低沉,甚至可以说是生机的,但和着琴音竟柔和了起来,像吟游诗人的吟唱。
“神的墓地,人之死,信仰之生。想知道找到信仰最初最终的果实,就去那个被掩盖的迷宫吧。墓地的钥匙是神的血泪,被收藏家精心保存着。”
一边吟唱,他的身影逐渐模糊,随着最后一声琴音,风的主人消失了,他是真正的风。
又是要去收藏家之墓,伊尔丝一下子就听懂了艾俄洛斯的话。她看向一边的男孩,卡洛希与她对上眼,两人都心知肚明对方已经了然。
但洛的神格居然也在那个叫做迷宫的地方,看来此行不仅是帮助凯恩斯,也是让卡洛希重回神座的必要之旅。
加冕仪式后,巴托丽为三个孩子准备了极其丰盛的晚餐,与几位国王身边的大贵族一同进餐,但伊尔丝担心凯恩斯的身份被人认出节外生枝,于是便让他在房间里待着,并以身体不适为由没有与他们一起吃。
“圣子冕下,很抱歉之前对您的无礼之举,这是艾俄洛斯冕下的圣令,在下不得不从。”巴托丽板板正正地行礼,卡洛希宽厚一笑,看着卡洛希丝毫不窘迫自然的样子,伊尔丝简直要以为他根本没有忘记自己的身份。
“没事,早日礼成也好。”他笑着说,“只不过今日后我要与友人一同回文石,还请各位不要阻拦。”
巴托丽得到回应站直了身体,“当然,来之前便已经承诺您加冕完成后就不再约束您的自由,不过圣子冕下出行必须着冠冕与权杖,这也是百年来的规则,请您谅解。而且……人们对圣子冕下热情高涨,还请您做好准备。”
桂冠依旧戴在卡洛希发间,那个形似普通手杖的权杖也被卡洛希扣在了腰间,他的衣服本就有专门为携带权杖而设计的腰带,这对他而言无所谓。
只是,这样出门无异于昭告所有人他的身份,行走有诸多不便,他眨了眨眼睛,先点头应下。
其实这样的规则适用于曾经的圣子们,他们被从人间寻回至神殿后就很少离开,出行时自然需要明示自己的身份,一是代表他们主神神使的身份,二是作为通行的证明,否则皇城的许多地方不会给予通行,但这对卡洛希而言却不适用。
不过证明身份的东西可以不展示出来,却不能没有,所以他一定会带在身上。
在与巴托丽讲完之际,身边的另一位男人也行礼,他臃肿的身材遮掩在厚重的布料之下,身侧有两位侍卫不停地用毛巾为他擦去鬓边的汗珠。
“圣子冕下,这位是曼伯尔的家主,现任藏书管理员。”巴托丽适时介绍道,她是艾俄洛斯的神职,在贵族开口之前需要由她先来介绍。
“冕下,听闻您善良无度,代行神明清除世间罪恶与不公的职能,我便斗胆有一事相求……”他低着头,声音剧烈地颤抖着,两边的侍卫已经撤到了后方。
“请说吧。”卡洛希没有动。
“那是与十年前……阿兰斯家族的罪有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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