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凌晨十一二点钟,景詹跑楼下便利店买了几罐啤酒。之后再次返回酒店,他搭乘电梯想要去顶层天台。这时候,两个香水味浓烈的女人结伴走进电梯。
女人斜睨一眼景詹,笑容极富肉感。景詹便看出对方是出来卖的。
“几号房间?”
“603。”
电梯停在六层。女人扭捏着先后走出。
电梯门再次关闭,楼层数显示越来越高。本想着去天台吹顶层风会大脑清醒一点的景詹,这时候不需要借助风的力气,他倏忽间恍然惊觉。
603不是方支柯的房门号吗?
方支柯叫了小姐!?
思维高速运转,动作却极不协调的景詹,在迷迷糊糊走出电梯后,旋即转身急按电梯按键。然而,电梯显示数字跳动太慢了,他暗骂一声一头扎进了旁边的紧急通道。
方支柯打开门时,迎面就被气势磅礴的景詹一把推开。接着,冲进他人房间的男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做起了警察该做的事情。
“喂,你干什么呢?喂,你在找什么?!”
审查无果。景詹将满腔愤慨发泄向方支柯。也不知道这家伙,把两个卖.淫小姐藏哪了!
“我在找什么,你心里能不清楚?”景詹冷笑反问,“真是人不可貌相啊方导,原来你和那些导演一样。腌臜。这个圈子就是被你们这些下流人士带脏的!”
好严重的批判。好堂而皇之的栽赃。他莫名其妙突然出现,又不分青红皂白一通辱骂!这样想着,方支柯回以激烈的警告。
“你说清楚了,谁脏谁腌臜了!”
“你找小姐!”景詹咬牙,实在难以把话说得漫不经心。“还……还找一对!”
方支柯深恶痛绝的瞪视慢慢收敛起来,他叹了一口气。
“你……你有证明吗?没有的话,就算是栽赃嫁祸了。”
“刚才在电梯里我都听到了。”心想,你方支柯也忒不见棺材不落泪了。“那对珠圆玉润的胖女人,口口声声说要去603房服务。你不就住603吗?”
面对景詹摆事实讲道理的行为,方支柯既好气又好笑。他被迫整理心态,只好以“景詹他是关心则乱”来安抚自己。
“呵,景詹真是反应迟钝。剧组入住酒店也一个多月时间了,你该不会不清楚酒店是分AB栋的吧?”
景詹一个醍醐灌顶。
“你是……”
“我是A栋603!”
误会解释清楚后,景詹长时间沉浸于低迷情绪。到底是自己关心则乱了,还是……
还是在对待眼前男人的事情上,自己毫无逻辑。
“……抱歉,我……”扯笑打哈哈,“就说你不是那样的人嘛。我……我是不是又惹你不开心了?”
本来,遇到这种乌龙事件,方支柯是有理由生气的。可是,他又怎么能对面前这个突然变得拘谨、讲话小心翼翼的大男孩生气呢?他已经对他无故发了好几次脾气,以至于相处之中,他开始明显感知到他的变化。
“算了。没事的话,你就走吧。我还要出门。”
景詹这才注意到方支柯一身轻装打扮,手里正拿着出门要戴的棒球帽。
“这么晚了你要去哪?”
“房间里只有红酒,”方支柯说。“我想喝啤的。”
说完,才看见景詹手里拎着的瓶瓶罐罐。
原来,今天企图买醉的人不止景詹一个。
景詹把手里购物袋递给方支柯。
“……就当是我赔礼道歉。”说着,挪动步子往门口方向走。
怪委屈怪可怜的。
景詹走到玄关,手碰到门把。
“等一下。”方支柯唤止,愣了一下,算是投降。“一起吧。我去拿冰块。”
*******
一刻钟后,两人坐在家用吧台前,喝着秋天第一杯掺了冰块的啤酒。
没有人起头讲话,安静的氛围之下,景詹紧盯方支柯看的举动让后者局促不安起来。终于,方支柯再也忍耐不了灼热的眼神攻势,他站起身,手里找活似的把一个个冰块倒进玻璃杯中。这时,随着他的动作,上衣袖子往上掀起,暴露出一小节手腕的地方泛着浅浅的腥红色。
景詹温柔的目光,在看到方支柯手腕伤痕的瞬间冷冽起来。他情不自禁伸手抓住了方支柯。
对方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方支柯一跳,平静下来,才发觉景詹只是在意自己手腕处的伤。
“哈?”方支柯笑笑,从景詹的禁锢中抽离出来。他换了一种态度,向景詹挑衅讲:“你小子够狠啊,这会儿还疼呢……说真的,你是蓄意报复吧?”
在今天那场床.戏中,景詹的确有一段时间丧失理智。也许是完全沉沦于角色的缘故,又也许是被方支柯精湛演技带入情景当中,他那么暴躁急切,以至于弄伤了方支柯。此时此刻,方支柯手腕处的淤青,正是景詹丧失理智最好的证明。他像一个后知后觉的莽夫,是个差劲儿的演员。
“你有做什么让我想报复的事吗?”景詹反问。
“当然有啊,很多呢。”方支柯坐回原位,笑着回忆起过往。“现在回想起来,自打认识我以后,你就总遭逢意外。先是被人撒气浇了一身凉咖啡,再是落险在山林中迷路,阴天在旷野里淋雨。我们总是吵个不停,我就像是个……疯子一样。还说过什么要让你喜欢上我的话。以此为借口,干扰你的私人生活。你一定很后悔认识我吧?”
每一件事情,谈及时戏谑,回忆起来却很憧憬。景詹摇了摇头。
“你的确阴晴不定,可我也没好到哪里去。”
方支柯丝毫不在意景詹的自我否定,他一意孤行讲:“你的粉丝要是知道,你背地里接拍我这种人导的戏,一定要失望了。”
“你是说,接拍你这样纯粹、干净、敬业,有着非比寻常创作能力和展示能力的导演的戏吗?”
他多厉害。景詹不由得这样妄下定论。与方支柯相识的每一天,自己都在被对方刷新认知。从一个懵懂只知道憧憬的粉丝,到真正被方支柯用情至深的创作理念感染。配合他,取悦他,直到现如今,他沉浸在角色之中,甚至一度分不清现实和拍戏。方支柯无疑是扑朔迷离的,他让自己对未来的每一秒都充满期待。
“别吹彩虹屁了,”方支柯笑着迎合上景詹的眼睛,他下意识倾身向景詹,丝毫不知自己托腮时笑不止的举动在景詹看来,有多撩人。他只是一行笑,一行摇头,嘴里讲着:“一点都不适合你。”
“我从来不后悔认识你。拍摄《入戏》的过程,成为了我自入行以来最快乐、最自在的一段时光。我说过,我是因为你才接拍《入戏》的。”语气坚定,景詹等待着方支柯会作何反应。
方支柯没有反应。他只是突然意识到氛围的凌乱,突然的默不作声。
景詹情愿举旗投降了。对待方支柯,他永远无法掌握主动权。
“……没冰了,我去买点吧……很快……”说完,景詹站起身,茫然地走出房间。
********
景詹走了。室内就只剩下包围着方支柯的,独属于他的寂寞。这份寂寞缠绕自己多久了呢?
方支柯手转吧台之上透明的玻璃杯,使其迎合灯光变化出不一样的花纹。这样进行着无意识玩耍,方支柯的目光从玻璃杯流移到手腕上。
是另一边没有伤痕的手腕。他戴着一块手表,此时,指针正分秒不差移动着。像是竞赛一样,方支柯突然被一阵莫名空虚的难过心理袭击。好想尖叫,好想通过尖叫打破压抑的氛围。
景詹怎么还不回来?
方支柯突然意识到景詹已经离开很久了。
如果只是去楼下便利店的话,不应该这么久的。
他捂住脸,明白自己所要面对的是什么。
与此同时,景詹在门前萎靡的靠墙瘫坐下去。他意识到自己不能再度敲门,他不想再一次走进无助的旋涡里了。他讨厌没有主动权的自己,更加讨厌目光无法离开方支柯的自己。于是,他只能空洞而无助地坐在方支柯房门门口。
究竟这样呆坐了多久时间,景詹没有计算。只知道,将他从这种无果状态中抽离出来的,是方支柯温柔的触碰。
方支柯的手按在景詹头顶,等到后者发觉,他就浅笑着蹲下身。保持视线平视,他的温柔摧残掉了景詹的理智。
“你成功了。”景詹惨然投降。“我喜欢上你了。”
仿佛一道惊雷,在这阴沉的雨季,劈打在方支柯头顶。
“你是真的想报复我吗?别开玩笑了,一点……都不适合……”
景詹忽然抓住方支柯肩膀,他迫不及待把话讲清楚讲明白。他看不惯方支柯对待感情时的漫不经心。
“我喜欢何思源,喜欢扮演他的你。喜欢你们好像白纸般的纯粹,敢作敢爱的倔强。喜欢你们灿烂如阳光般的微笑,甚至……哈,甚至什么都不做,只是看着你发呆也让我觉得很幸福。你说过吧,你会让我爱上你?你成功了,你是一名再合格不过的导演。”
话毕,方支柯感到肩头一松。景詹并不设想他会对这番告白有所回应,只是宣泄一样倾述出来,而后就自我陷入痛苦,悲伤不已的捂住自己的脸。
“傻瓜,”等了很久,方支柯讲。“你只是入戏太深而已。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你放心,我会承担起责任的。你是一个好演员。你只是,暂时喜欢上一个不存在的人。一切都只是暂时的。”
那么你呢?景詹冲口就要问:“那么你……”
你方支柯明明是真实存在的,为什么要企图欺骗我,欺骗自己呢?
方支柯倏忽站起身,打断了景詹的提问。
果然,手握主导权的方支柯不会允许有人打乱他的生活。他那么不可一世,那么雷厉风行高高在上。
“何思源他,是不存在的。”
那天,直到最后。景詹听到耳里的,仍旧仅仅是方支柯尖锐而冰冷的言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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