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渐渐褪去，洞内一点点光亮升起。
当相忱颜看到萧翎御睫毛动了一下时立马蹲身双手抓着他的胳膊，眼里是要满溢出来的激动，他试着轻轻摇晃了一下胳膊：“萧翎御？萧翎御？”
“停停……”萧翎御缓缓睁开眼，一双满含期待的脸出现在眼前，他笑着调侃：“大弟子，不必这么激动吧？我还有伤呢。”
说着他就咳嗽了几声：“咳咳……一晚上，你都不替我疗伤的吗？”
相忱颜讪笑两声，并没有说出原因，反而问：“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萧翎御捂了捂胸口，浑身的疼痛让他微微拧了拧眉，但还是温声问，“大弟子指的什么？”
“就……就昨晚，你杀的那些人，你是怎么知道他们被鬼气污染的？”相忱颜说的很急切，抓着萧翎御胳膊的双手也握的很紧，以至于将那一处布料扯出道道褶皱。
萧翎御挑了挑眉：“就这？”
相忱颜连连点头。
“没什么，昨夜恰巧遇到罢了。”萧翎御说的很随意，看不出丝毫破绽。
但相忱颜根本不会相信：“那你前日，急匆匆的就走了，你去干嘛了？”
萧翎御明显不想说，将相忱颜握着胳膊的手拉开了，站起身，笑着转移了话题，“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吧，我还伤着呢。”
萧翎御错开相忱颜，率先抬脚走了出去，但在要踏出山洞的一瞬间便被相忱颜拉着胳膊往后退了三步，重新回到了洞内。
“别走，你说清楚，你是不是知道什么？”相忱颜死死的抓着他的手，大有不说绝不放手的意思。
许是这一动作牵动了伤口，萧翎御眉头拧了起来，视线一移便于相忱颜的目光对上了，萧翎御眉头瞬间松懈，“真不知道，大弟子你把我当犯人审呢？”
“我就一弟子，能知道什么？”
相忱颜闭了闭眼，似乎在极力压制那冲动的念头，“行，你不知道，那你前日是打算去哪？以至于直接破窗而出？”
“大弟子，你是我什么人？”萧翎御没头没尾的一句让相忱颜脸上现出一丝疑惑，“什么意思？”
萧翎御发出了低低的笑声，相忱颜竟是听出了一丝嘲讽，“我想我们之间的关系似乎还没有到可以互相揭晓秘密的程度吧？”
“这也算秘密？试问那被鬼气污染之人，你不说，迟早也会有其他地方出现，你现在说出来也只是提前告知我，这算哪门子秘密？”
萧翎御认可的点了点头，“对，你说的对。”他慢慢靠近相忱颜，“那大弟子不如先说说修为为什么会倒退这件事？”
“这跟我修为有什么关系？”相忱颜直面萧翎御，两人鼻尖几乎要贴在一起，本应是极为暧昧的距离，但此时却有些剑拔弩张。
“所以呢？我去做什么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是我什么人？你有什么资格问我？我又有什么非得告诉你的义务？”
萧翎御拉远身子，望向洞口，洞外此时飘着雪，一片又一片几乎透明的雪花落下，洞内的气氛极为压抑，许久萧翎御才咳嗽一声转移话题，“回去吧。”
相忱颜还是不死心的握住了萧翎御的手，“真的不能说吗？”
萧翎御吸了口气，声音不似平常的吊儿郎当：“不能。”
“为什么？”声音很小，以至于萧翎御根本没听清，“你说什么？”
“为什么？这对我很重要，真的不能说吗？哪怕透露一点也行。”相忱颜声音竟是难得的带着一丝恳求。
萧翎御丝毫没有犹豫：“不能，大弟子，你在想什么呢？你又在透过我看谁？”
相忱颜收回了手，现在才发觉确实有些不妥，“没有，你看错了，回去吧。”
“所以，你都不愿意说，在你眼里，我是谁？你一直都在怎么看我？就这么最基本的问题你都不愿说，你又是怎么让我说的？”
“大弟子，我们之间，有说过实话吗？”
相忱颜顿住了，是，他承认，萧翎御除了那张脸与气息之外，哪哪都有千语笺的影子，甚至于换个发型背影就是一模一样。
有时他都会被那背影看得愣神。
明明是两个毫无联系的人，却哪哪都透露着相似二字。
“抱歉……”
萧翎御抬眸望去，慢慢的看着那背影消失在雪幕中。
站立良久，萧翎御才叹息一声，又按了按胸口，这才抬步往前走。
锵——利剑出鞘，兵器相交的瞬间萧翎御被震的在雪地里划出十几米远，身上好不容易止住的伤口裂开流出血迹染红了那件青白色宗服。
萧翎御撑剑起身，还没动作右膝弯一痛被踹的跪倒在地，冰冷的利刃贴上脖颈，下一秒丝丝温热透过那细小伤口流出。
萧翎御抬头，面前赫然站着一脸笑容的蔺无双，“翎御，你不乖哦。”
……
熟悉的环境，熟悉的昏暗，熟悉的铁链，只是这次的人却变了。
萧翎御此时双眼紧闭，躺在地上，双手双脚，加之腰上，乃至颈间全是又粗又硬又长的铁链。
六条锁链的长度足以让他到达那明显的石门前一米，再不得近。
吱嘎吱嘎……
昏暗的室内瞬间明亮，蔺无双的脚步一步步逼近，直至完全走到萧翎御面前，他站立一会儿，道：“别装了。”
“还得多亏翎御提醒，这次师尊特意将锁链调整了，更加方便了呢。”
萧翎御睁开眼，半坐起身铁链哗啦啦响。
他不抬头也不低头，保持在一个互相看不对眼的高度，“死老头，真麻烦。”
早知道当初就该让‘枫壹’杀了这比。
“唉。”蔺无双叹了口气，没有生气，反而有些感慨，头疼的揉了揉眉心，“这么多年了，那三大宗的老头都没发现，怎么就被你给发现了呢……”
萧翎御翻了个白眼：“因为你们都蠢呗。”
“被人捏住把柄的感觉真是不爽……虽然你确定很让我生气。”
萧翎御有恃无恐，自然知道这人打的什么主意，无非就是想要一个容器，沐稀辞是元婴巅峰的剑修 ，自然比他这个初期好使，但沐稀辞被他放跑了。
要是祂出来前没有沐稀辞也只能他顶上了，虽然才二十八年，但怎么说也不能给祂啊！
一想到要被一个邪恶的东西占据身体萧翎御就很不爽，连带着看蔺无双也更加不爽。
“别担心这了，等沐稀辞取你人头就行，祂也不会有出来的一天，九百多年都过去了祂能出来早出来了。”
一阵哗啦啦的铁链碰撞声响，蔺无双单手拉着萧翎御颈间的铁链将人抬起直直的与自己平齐对视，萧翎御那眼眸中倒映的是他那俊美的脸，除此之外，他还能看见很多情绪。
无所谓，蔑视，坦荡，不屑，厌恶……
不知怎的，眼前的萧翎御竟是慢慢与一人重合，那人，同样的表情，同样的有恃无恐。
蔺无双当时从那些被污染之人的记忆里清晰的看见了一双居高临下俯视的水蓝色眼眸。
蔺无双觉得他能找到萧翎御是因为他不知道被污染之人的记忆是可以互通的，但他却不知道他是真真切切实实体验过的人。
之所以没走完全是因为真的受伤动弹不了，当时他意识一片迷糊，根本感觉不到周围有什么，又发生了什么。
醒来就发现在一处山洞中，他也没想到相忱颜找的地方离那处坟地这么近，这才失算让蔺无双这老头找来。
“你这双眼睛，真让人讨厌……”
血花飞溅，萧翎御眼前顿时一片黑暗，温热的液体不停从眼眶中流出，疼痛直达神经让他浑身有些发抖。
灵力被封，他的双眼无法自动恢复，现在的他也就比普通人力气大，身手好一点而已。
萧翎御当胸一记鞭腿横扫，但攻势在半路就停住了，他感觉自己踢到了一道屏障，旋即脚踝一痛，整个人凌空飞起，就算看不见萧翎御都有种天旋地转的感觉。
——砰的一声，后背重重砸在地上，头脑一片混乱，耳边都是嗡嗡声响。
“剑术都是我教的，你有什么感想吗？”
萧翎御张口就是一口血沫，呸的一声不知吐到了哪里，“感想你@＃＆￥＄％！”
凭着感觉一拳轰了上去，什么也没打中，腹部反而被一脚踹中疼的双膝跪地。
“操……”
一时之间空荡敞亮的室内只有铁链哗啦声与萧翎御不停说出的污言秽语。
持续了整整一个时辰才渐渐消失，直至耗尽最后一丝气力，再也无法动弹。
“修道之人火气怎么这般大？”蔺无双身上一丝灰尘都未沾上，来时什么样现在什么样。
岂料萧翎御这时还不忘膈应人，“火气大说明我正当年少，还有，你真的让人很不爽，看到你就忍不住想揍你。”
蔺无双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哼笑，脚步声渐渐远去，空荡的室内只有萧翎御那浅浅的呼吸声。
他躺在地上，面向天花板，身上的铁链冰冷刺骨，他突然自嘲的勾起嘴角。
早知如此，他就不该与大弟子争吵的，这样或许他就不会头也不回的走了。
说不定还能回头看自己一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