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哪里碎了

天蒙蒙亮。

程颂戴上洗脸发带,睡眼惺忪地站在镜子前,左手机械地刷着牙,右手已经熟练地下单了大杯冰美式——到店取,自带杯可以减五块。

再省也不能省咖啡钱。

今天的行程安排的比总统还满:早上先晨跑,跑完拾掇拾掇去快闪店待命,为接下来的主持做准备,大概下午两点就能结束,四点赶回学校体测,体测完还得抢辆共享单车,抢在晚高峰之前坐地铁回到家,八点自己还有纠音课要上呢。

哈……光是想想就累了。

跑着跑着,经过一对手牵手咯吱咯吱笑的高中生情侣,程颂又悲催地露出了苦笑。

他想到了霍绎川。

生日会过去了半个多月了,理论上来说,一起经历过两次惊险刺激的吊桥效应,总该有点进展才对。

但事实就是,完全没有。

见面点头问好,偶尔进行关乎天气、节日、林恩成绩的闲聊,就没了。

无法进展的原因显而易见,且只有一个,那就是——

自己伪装的太好了。

霍绎川被自己先前的种种完美表现给骗过去了,真以为自己是个表里如一的,不解风情的,不为金钱所动的三好大学生。

程颂很想告诉他,恰恰相反。

他不是没想过半夜发些暧昧的信息或照片过去,但思来想去,最终选择放弃。

信息你发了,人家可以不回,那么这段缘分就断在那儿了,继续硬发又太掉价,基本再无转圜余地。

但面对面不一样。

对于霍绎川这种修养高的闷骚男,体面是人际交往第一要义。基于最基本的礼貌,他多少会回应程颂几句,既然回应了,程颂就能顺藤往上爬,牢牢抓住。

可问题来了。

郑林恩这朵天真无邪的祖国未来花朵,时时刻刻都夹在他俩中间。面对小孩,程颂没法讲出任何撩拨的话,作出丝毫暧昧的态度,别说做了,光是想,罪恶感就已爆棚。

程颂在运动器材区停下脚步,晃悠着吊起了单杠,挂在半空认真思考。

说实话,若他见不着霍绎川还好,心里也不会有那么多记挂,可偏偏每次去都能见着,见着了又不能如何。

这种感觉就像熟透的浆果吊在眼前晃悠,红的鲜艳欲滴,甜香一个劲儿往鼻子里钻,可你的手脚都被绑的严严实实,动弹不了半分。

不过俗话说的好,山不转水转。

两人独处的机会虽然不多,但是只要肯花心思,还是能开凿出来的。

比如说——

“啪嗒。”

程颂下意识眯起左眼。

一滴雨水砸在眼镜片上,模糊了半边视线。

下雨了,还是暴雨,又急又凶。前一刻还是滴滴答答,转眼间就哗啦哗啦。豆大的雨滴劈头盖脸的泼下来,在柏油路面上溅起了朵朵水花。

程颂三步并作两步冲向就近的公交站台。尽管动作已经算快的,却还是被淋透了。白衬衫浸得透湿贴在身上,雨水顺着发梢往下淌,好不狼狈。

公交站台空无一人,冷清清的。广告灯箱上播的是某家甜品店的宣传片,色彩缤纷的糖霜甜甜圈手牵手跳舞,散发出甜蜜的孤独感。

雨幕细密又扎实,看不清十米开外,霓虹灯与车顶晕成团团浮动的光斑,站台好似一座孤独的岛屿,收留着形形色色的躲雨人。

摘下眼镜,程颂掏出手机开始打车,可刚刚打开软件,就又退了出来。

他忽然想起,霍绎川今天是开车来的。

下午自己和他擦身而过时,霍绎川稍稍降低了车速,礼貌地向自己颔首问好。

而自己结束家教时,霍绎川他……还没走。

程颂握紧手机,抬头看了一眼公交站牌:下一班还有二十分钟。

二十分钟转瞬即逝。

公交车准点到达,前后车门打开,有人上去,有人下来。

“呲——”

气动门闭合的声响淹没在雨声中。

车门又关了,公交车缓缓远去,站台重归寂静。

程颂依旧留在原地。

车停车走的一分钟内,他思考良多:左右都淋湿了,等不到顶多感冒,可若等到了,自己就赚到了。以小博大的买卖,不做是傻子。

两分钟后。

“阿嚏!”

程颂搓了搓手臂,绷紧肌肉试图自体发热。

天色一点点的阴沉,雨势却丝毫未减。在程颂打第三个喷嚏时,他默默点开打车软件,决绝地按下了呼叫键。

指尖方触及屏幕的那一刻,程颂睫毛忽的一颤。

你终于来了。

引擎的低鸣由远及近,低调的银灰宾利驶出黑沉的雨夜,稳稳停在站台前。车窗降下,露出了那双深邃漂亮的绿眼睛。

“程老师,在等巴士?”

程颂的手指悬在手机屏幕上方,他不动声色地取消了订单,轻声道:“对。”

“上车。”

霍绎川倾身推开副驾车门,车内暖黄的灯光映亮了他英朗的侧脸,鼻梁与眉骨衔接处的弧度利落又优雅。

“雨太大,我送你。”

程颂压住眉梢的喜色,略显为难:“我身上都湿了,就怕……”

“不要紧。”霍绎川再次邀请:“上来吧。”

程颂恭敬不如从命,麻溜钻进了车。

车里没有让人闻了犯晕乎的皮革味,音乐放的是舒缓的蓝调爵士,和雨声相得益彰。

程颂接过毛巾,道了声谢。

“不客气。”霍绎川问,“程老师家在哪里?”

“露香园。”程颂系好安全带看向霍绎川,歉意地笑笑,“离这儿有点远,麻烦霍少了。

霍绎川左转打了把方向盘,依旧言简意赅:“不会。”

他今天打扮很简单,宽松的连帽卫衣被他穿的很有型,整个人添了几分青春的气息。如果这样的帅哥出现在大学,程颂会误以为是服表那边的系草。

“今天这雨下的太突然了。”程颂擦头发,主动挑话头。

霍绎川拉杆换挡,“天气预报说要下到明早。”

“哎,不好。”程颂想起什么,苦了脸色,“我宿舍阳台上的小薄荷草要被淹死了。”

“舍友都不在?”

“都不在。”程颂摇摇头,“实习的实习,升学的升学,都忙的很。”

“你呢?”霍绎川打了把方向盘,“感觉程老师也挺忙。”

“确实忙。”程颂心里斟酌着,用开玩笑的语气说:“各头都掺一脚,但没忙出什么成果来。”

“总会有的。”

毛巾的掩护下,程颂悄悄撇了撇嘴。

夜幕沉沉,昏黄的车顶灯下,密闭的空间内,操纵方向盘、拉动手刹、松油门这样稀松平常的动作变得性感起来。

程颂欣赏着玻璃上的倒影,心道,可比院线里那些圈钱的电影要有观赏性多了。

车行驶上高架桥,程颂也差不多缓过来了,身上也擦的干爽了,尽兴地打了个寒颤。

随即,车载空调启动,暖流涓涓涌来,程颂被吹得暖洋洋的,浑身都熨帖舒坦,幸福的骨头都酥了些。

程颂唇间溢出半哼半叹气的声音,他侧过脸,眼睛弯弯:“好暖和啊。”

程颂的声音是很好听的,咬字也有天赋,清朗而悦耳。如果说有的人讲话像豌豆射手突突突,有的如刚出蒸笼的年糕绵绵拉长丝,他的声音就是初春潺潺的清溪,刚化冰,有些微的冷意,但水波又是温润柔和的。

可惜,这份温润被旁边车道前后两车的骂架给盖得结结实实。前车探出头怒骂后车开的像乌龟爬,后车吐口水诅咒别车的都活全家了。

不巧,过了几分钟,前面又有车剐蹭到,起码得堵个一刻钟,整条高架上的车流顿时散发出淡淡的怨气。

霍绎川闭眼,深吸一口气,指尖轻轻敲着方向盘。

半首歌的时间过去,程颂从口袋掏出盒柠檬草润喉糖,扔嘴里一颗,末了,将小铁盒递给身边的男人:“来一颗?”

霍绎川睁眼看他,不含糊地拿了一颗。

“老字号。”程颂补充道。

霍绎川是咬着提神的,程颂是含着润嗓子的。随着咯吱咯吱的碎糖声,车里多了股柠檬的清香。

“嘶!”

程颂忽然低头,吃痛地捂住了右脸颊。

“怎么了?”

“好像碎了……”程颂的声音有些发抖,咬字甚至都模糊不起了,看上去痛的厉害。

“什么碎了?”霍绎川掰过程颂的肩膀,让程颂整个人转向自己,力道克制却不容拒绝,带着点不可置信:“牙?”

程颂摇摇头,闷闷地解释道:“不是牙,是牙冠,之几年前做的根管手术,估计是时间久了。”

说着,程颂缓缓张开嘴,用手指拉开右侧脸颊肉,尽力将舌尖努力往下压,好让霍绎川看得清楚些。

与此同时,他的眼睛盯着霍绎川,从下往上看,下睫毛乖顺地垂下。嘴唇水润,泛着淡淡的莹润的粉,接近新鲜的桃花瓣,也似花瓣般柔软,柔软到能轻易激起人隐秘的施虐欲。

不知是不是错觉,霍绎川的声音有些哑:“哪一颗?”

程颂牵起霍绎川的一根手指,慢慢的靠近自己嘴唇,越过不明显的尖虎牙,探进了湿润的口腔深处。

“……这一颗。”

他故意含糊其辞,好整以暇地睁着眼,等着霍绎川的下下一步反应。

霍绎川眼神发暗,手上动作却很稳。指节逐一轻掠过程颂白瓷般标致的牙齿,从外至内,不疾不徐。

“这个?”

程颂摇头。

“这个?”

程颂眼睛眨了眨,继续摇头。

霍绎川眯了眯眼。

在探进口腔深处时,霍绎川忽然发难,两根手指压住程颂的舌面,略略用力下压。

“舌头别动。”

程颂挤出一个示弱的笑容,遏制住自己蹙眉的冲动,顺从地张着嘴,让霍绎川的手指在柔软湿润的口腔里肆意横行。

忽然,霍绎川的指尖半探进了程颂脆弱的喉咙口。

“!”

干呕感袭来,程颂被这一下弄的措手不及,强忍着不露丑态,硬压下推开眼前人的冲动。眼神依旧保持着潮湿而朦胧,下眼睑撒娇肉微鼓,唯有紧紧抓住靠背的手暴露了他的不安。

好想吐。

霍绎川的手是修长的,可跟程颂一比,还是粗了不少,骨节分明。程颂能清晰地感受到指关节划过上颚,说不上来什么感觉,酥酥麻麻的,不算舒服,但也不难受。

坚持了几秒后,本能还是占了上风,程颂难耐地仰着头往后,小幅度地躲了躲。

霍绎川扶住了他的后脑勺。语气听起来勉强算温柔,动作却毫无收敛。

“难受跟我说。”

这样说着,他却忽略了程颂没有开口的机会,此刻只能嗯嗯啊啊地点头或摇头。

程颂当然不会说难受,他殷勤地放松喉咙口,尽力地把嘴张的更开了些。

霍绎川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程颂敏锐地捕捉到了。

皱眉。

花整个白天发面揉面精心烘焙的巴恰塔糊了,罗刚闻见糊味会皱眉;满身疲惫下班回出租屋后,隔壁却在歇斯底里摔碗吵架,程蓁听见了会皱眉;认认真真叠好送给小伙伴的一捧折纸玫瑰花出现在厨余桶里,小小的自己会皱眉。

那霍绎川现在,是为了什么而皱眉呢。我的神态和姿态不好看吗,我的**技巧其实很下三滥吗,我的……

好香啊。

这是什么香味儿?

上车时还没有的,也不是柠檬草润喉糖的味道,车挂也不是有香味款的,总不能是荷尔蒙的味道吧,哈哈。

程颂的眼神迷蒙了,渐渐无法聚焦,肩膀也往旁边歪了。

“咔嚓!“

随着清脆的声响,测速相机骤然亮起,车内被照得亮如白昼。

双眼被刺眼的白光激的几欲流泪,程颂在闭眼前,短暂地与霍绎川对上了眼。

那双绿眼睛正从容地凝望着自己,眼窝稍深的,像纪录片里的丛林蛇一样,如出一辙的审视猎物的眼神,冷静而优雅。

睫毛的睫毛长而密,仰看如展开的深黑鸦羽,根根分明。恍惚间,程颂有种被笼罩于其中的错觉。

迟钝的脑子先是清醒了几分,又很快滑往温暖安稳的谷底。

对哦,霍绎川是Alpha,这是他的信息素。

程颂盯着车窗玻璃上倾斜的雨线,晕晕乎乎地想,真不错,今晚进展迅速,那待会儿还回露香园吗,直接跟着霍绎川回去也不错,他的床肯定很大,也不会咯吱咯吱响,随便翻身,到时候我想怎么睡就怎么睡……

程颂不自觉地深呼吸,馥郁的冷香味一**漫上来,如潮汐般将人浸透,他努力解析霍绎川信息素的味道,可最终还是以失败告终。

不管怎样,很好闻就是了。

说起来,这还是自己第一次闻到信——不对,哪里不对劲。

第一次,闻到?

前一秒明明身子暖乎乎的,浑身肌肉也非常放松,舒服的指尖都懒得动弹,下一秒程颂的心却陡然发冷,牙关也克制不住的打颤。

理智以引火烧身的速度蹿遍脑海,把满脑袋的迷糊烧了个干干净净。

我明明是劣性omega,怎么可能闻到别人的信息素!

注:撒娇肉指的是卧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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