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师……关修衍的坟墓吗？”

堇凝云下意识的要喊关师兄，不过在知道他曾经做过的种种，对方显然不配。

谢若叶点头，她有些反胃，但还是能够清晰的感觉到自己捕捉到记忆一点什么。

关修衍那样的人，城府极深，谢若叶是越发体会到了。

扶寄虽然也不明所以，不过还是开口：“要我陪你去吗？”

“不用，师叔，你在这边处理。我过去看看就好。”

她又恢复了过去的称呼。

扶寄心头一滞，心头浮现的酸涩就好像泛着点甜味。这可当真是奇怪。但他喜欢这样。

谢若叶一个人出了密室，她揉了揉额头，不确定自己到底在关修衍死后做了什么。她什么印象也没有，除了自己似乎去关修衍坟前看过，但她本来就厌恶他，又怎么会特地去看他。一旦怀疑的种子种下来，谢若叶就有些惶惶不安。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

谢若叶御剑过去，那座山上全都是陨落的弟子，每一个无论生前是光辉还是暗淡，如今都变成了一座小小的坟。

蓬莱出声：“若叶，清雪喊你。”

“嗯。我知道了。”

谢若叶这么说，但并没有动，她盯着那刻着关修衍名字的墓碑，眼都不眨的，似乎是想要从那上面看出来什么。

蓬莱喊第二声后，谢若叶叹了口气，她进入蓬莱岛里。

林前一个人被允许从那个阵法里出来，他帮助那些女修建造房子。

女修们将精力都用在这里，倒是能够暂时忘却她们的遭遇。

“若叶！我也想出去。”纪清雪之前没睡着，干脆去了蓬莱岛。结果就听蓬莱在那边讲述炼丹房下的密室里发生的可怕事，又提到关修衍，她怕谢若叶会触发伤心事，还要去关修衍坟墓，所以才迫不及待的也想要出去。

谢若叶点头：“我就是怀疑，现在才发觉自己对关修衍了解的当真少。”

纪清雪撇撇嘴：“那种人，没有心，他根本就只在乎自己。”

她们站在关修衍坟墓前，谢若叶也没有那种人死就可以放下仇恨的念头，她毫不客气的将对方的坟给挖了，在看到那棺木时，还是有些飘忽的感觉。大概是因为关修衍死后他们太快的处理这件事，之后又发生了其他的事，谢若叶一直都好像无法停下来思考。

“我来打开吧，说不定他尸体有毒，我扛着。”纪清雪大义凛然的说。

谢若叶被逗笑，她其实不感伤，过去这么久，关修衍还只是利用她才跟她在一起，她要是还喜欢对方，那真的是活该以前被欺骗的那么惨。

“没事，我来吧。”

谢若叶用剑意直接砍破了棺材的盖子，那里面什么也没有。

关修衍的尸体并不在里面。

“怎么回事，还有人盗取关修衍的尸体不成？”纪清雪惊奇的说。

谢若叶脑海里一闪而过一个画面，这样看来，也不知道该说关修衍有先见之明还是他顾虑太多。

“是我盗走的。”

“啊？若叶，你拿关修衍的尸体，不会是要鞭尸？那干嘛不跟我说，我那时候也可以帮你。”

听到是谢若叶做的，纪清雪的态度又立马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谢若叶被她这么插诨打科，浑然轻松的态度一搞，原本有些紧绷的情绪也是松懈下来。她虽然想不起来自己将关修衍的尸体带去了哪里，但就算他活过来，那这次她依旧不会放过对方。

“我就记得我带去了水边，放到旁边，然后就没管了。”谢若叶说。

“诶，那我们去看看。难道他在宗门还有什么老相好特地把他的尸体拿回去供着？”

“……你这话总觉得有些诡异。”

饶是谢若叶也被纪清雪这奇异思维给哽到。

“哪有，以关修衍那勾搭女修的速度，他外面有个十个二十个我都不觉得稀奇。”

纪清雪当真是这么想的，事实上也差不多。不过关修衍有自己的目的，也不是随便挑选，他接近的女修不是天赋出众，就是身世背景极好，只有这样的才有资格。反正纪清雪是看透了他，也不会对关修衍抱有什么另外的期待。

“是是，我们先去湖边看看。”

“若叶是担心自己被下了禁制然后把他救活了吗？”

“主要是不知道他下了什么禁制，我也没有印象。”

那时候谢若叶对关修衍毫无防备，一心都恋慕着对方，他说什么都全然毫无怀疑，这样的话确实能够让他做很多文章。

谢若叶虽然说是心甘情愿为关修衍做这么多事，但对方那理所当然的态度，甚至后面还隐隐责怪她为了灵石将丹药都给少了的行为，实在是让人越想越气。哪怕到现在，谢若叶还是会怒火上头。大概也只有关修衍能如此轻易调动她负面的情绪。

“但是若叶这两年好像也没有什么改变，你也不要多想了。关修衍就算在厉害，难道死了还能在控制你不成？”

纪清雪倒是没有多放在心上，况且关修衍死前可是都才突破金丹，对比现在的谢若叶来说，他根本不足为惧。

谢若叶想了想也是，她们已经到了湖边。

湖水依旧像记忆中那样的清澈，只不过谢若叶一想到她曾经抱着关修衍的尸体到这里，她就浑身不自在、别扭。

“如果若叶真的带关修衍的尸体到这，那说不定也被野兽吃了吧。”

要说恨，纪清雪肯定比谢若叶还要深，因而她说出这种话来丝毫没有任何的愧疚或者心虚。

关修衍就算死了，那也无法为他的过错赎罪。

“我在这里……遇见了另一个人。”谢若叶很少再来后山，同样的这片湖水对她来说似乎也成了一个禁地。

她现在越发觉得，这是因为关修衍下了禁制的缘故。

“遇到谁？若叶，是我们认识的吗？”

谢若叶努力想，一双血红的眼陡然闪过，那种心悸的感觉就好像年幼时见到那魔修一样。她脸色猛地就白了下来。

“若叶，你怎么了？是想到什么了？”纪清雪发现自己好友脸色苍白，不由担心的询问。

谢若叶其实很不愿意回想过去，哪怕他们说那个魔修已经被杀死了，但她始终没有那种放下心来的安全感。如今又回忆起那双眼睛，谢若叶心都揪在了一起。她忍不住怀疑，是不是那个魔修实际上并没有死，毕竟那时候实在是太混乱了，而且当时大火燃起，整个村子都处在一种慌乱的境地。

尤其是，前来救谢若叶他们的虽然将她带去了怀山宗，但实际上那并不是宗门弟子。

谢若叶后来想要谢谢那个修士，却被告知对方只不过是云游一散修，刚巧经过发现，所以才救了她们。

如果说那人并不是想要救她呢……

脑海中她们的对话又无比清晰了起来。

“有趣，我竟然发现了这样一个好的种子，让我想想若是你往后发觉自己身上流着的血是魔修的，会如何。”

“哎，无聊，你是不会说话吗？我现在不杀你，不是因为放了你，而是想要做个试验，但你飞升的时候，天道会认同你吗？”

年幼的谢若叶因为恐惧和难过，只是在不停的哭。

那人似乎被折腾的烦了，他“啧”了声，好不温柔的抱起小谢若叶，语气里却有些温柔的说：“别哭了，我带你去怀山宗。虽然这个宗门不怎么样，但好歹看在你的天赋上也会留下你的。”

“现在的魔修当真是不够看，等你长大了，你会不会将他们重振起来呢？毕竟以后的你可是非常吸引那些魔修。毕竟你身上有种子。”

这是那个散修第二次提到种子，只可惜小时候的谢若叶因为失去双亲而害怕、恐慌，根本就没有认真想他说的问题。

何况就算在意又如何，那时候的她根本没能力。

“我没事，就是想到一些以前的事，”谢若叶摇摇头，“只不过我自己也没弄明白到底怎么回事。那个人是谁，我也不确定。”

还有那什么种子又是什么，散修那次离开后就没有再出现过，也许他自己都忘了曾经做过的这件事。

纪清雪“唔”了声，看向那一面平静的湖水，发出了感叹声：“以前我习惯了宗门的山山水水，对它们都是视而不见那种，就已经习惯了。但现在再看就觉得它们可真好看。而我能这样安静的欣赏，全都多亏了若叶。”

谢若叶微微勾起唇角，她也同样欣赏着那美好。

“你这话都说过很多次了。”

“哪里有，”纪清雪噘嘴，紧接着又嬉笑起来，“不过我还记得那时候我心魔发作，你把我这往水里怼，可真是太狠了。”

“我没有，你别瞎说。我就是让你清醒下。”

纪清雪当然不是怨恨谢若叶，只是试图说些其他话题让她转移注意力。谢若叶来到这里后表情就有些不对，尽管她什么都没说，但是纪清雪又不是傻子，她自认自己比其他人都懂对方，因而不会怀疑自己的判断。

谢若叶也放松下来，不管年幼那个散修到底对她做了什么，起码她现在并没有什么问题。至于遇到的那个人，对方也没有靠近她，只是远远的看了眼就离开了。是他想要关修衍的尸体？难道还真的是要制成傀儡什么的吗？不过就算如此，谢若叶也不会因此害怕或者心软。如果在遇到，谢若叶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杀了关修衍。

“走吧，密室的事还要处理。”想通了之后，谢若叶打算离开了。

纪清雪点头，两人很快御剑离开了后山。

至于那关修衍的坟墓，她们显然并没有想要将它恢复的样子。毕竟尸体都不见了，也就随便了。

“那关修衍的尸体不见的事，我们要说吗？”快要到的时候，纪清雪纠结的问。

“嗯。我也想不起来我放到湖边做了什么，这件事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我知道了，不过十有八~九是被妖兽吃了。”

纪清雪显然还怨念着，只希望关修衍那狼心狗肺的死后也不得善终。

谢若叶笑了下，她们没在说什么，到了密室后，尤凌青他们已经将尸体全都整理好了。

“一共十三具，八具男尸，五具女尸，最早的应该是十几年前的，不过我也无法准确判断出来具体是多少年的。”

“应该是十二年前，死的是当时跟关修衍一同进入宗门的弟子。他叫什么来着，好像是姓白什么的。当时这个弟子因为性格好，再加上懂的东西很多，所以在那些新进来的弟子中很受大家喜欢，只不过后来有人说他偷了他的东西。然后那个弟子说没有，但是因为东西确实在他身上，所以当时的师叔罚他去思过崖反思。

后来那个弟子就不见了，他们说是他跑走了，也没有人真的核实，现在看来应该是早就被关修衍杀死了。”

纪清雪记得那个白师兄右手是六指，因为这个非常特殊，所以她很快就响起来。

那时候的关修衍就已经如此残忍，实在是让人不寒而栗。

“但有一个问题，师姐这个炼丹房在那时候并没有建好的吧。”

“这里原本是一个荒废了的杂物间，后面关修衍改成了炼丹房。”

谢若叶的待遇因为关修衍并不好，这地方显然也不是什么特别好的风水宝地。

尤凌青一听，脸上不由显露尴尬。尽管谢若叶似乎并不在意，但这些事其实也并没有过去多久。

说到底除了关修衍在暗中一步步的操纵着舆论，其他弟子也不过是人云亦云，完全没有自己独立的思考。这样的话，事情的真相到底是什么样，也就没有多少人还会追究了。

关修衍那时候进来宗门才几岁，这么小就已经毫无心理负担的杀人，简直是让人胆寒。

纪清雪看他们神色都有些沉重，“关修衍已经死了，不过我们刚才去他的坟墓，发现他的尸体不见了。”

谢若叶幽幽的说：“是我，但我没有印象自己后面做了什么，有可能我也被下了禁制。”

边至和扶寄顿时明白为何谢若叶要去关修衍坟看看。

“禁制这种东西不用担心，等下我们回同盟那里，我让陆怜梦过来，让她给你检查下。”

陆怜梦他们在知道边至已经跟徒弟见上了，那都是迫不及待也要过来。不过他们这些大能也不是真那么清闲，还是有各种事要做的。尤其是他们庇佑的宗门或者个人，他们要是有什么事也是要去处理的。因而，陆怜梦他们想着这难得的机会，自然是要过来见见徒弟。

已经被边至抢先，但见面礼可就不能在寒酸了。

“好的。谢谢师父。”谢若叶紧绷的情绪这下算是暂时松懈下来。

扶寄在旁边看的很不是滋味，只不过他不懂这些，帮不上忙，也只能干看着了。

“那这些尸体怎么处理？”尤凌青问。

毕竟时间跨度太大，她们光是依靠这些尸体的外貌实在是麻烦又浪费时间。

“到时候私下调查下吧。这里面的我大部分都认识。”谢若叶如今自己禁制的事放下，因为倒是可以帮忙处理。

“师姐都认识？这宗门所有的弟子你都认识？”

尤凌青当真是惊讶了，她这个平常也接触很多弟子的人都不一定能保证全都认得出来。尤其是那些外门弟子，倒不是说因为他们太过安分守己，实在是毫无让人记住的特殊之处。

谢若叶点头：“嗯。我记性还不错。”

这哪里是何止不错……而且，谢若叶如此用心，所有弟子都认得，这种感觉实在是很微妙。

纪清雪“哇”了声，“若叶，难道你还记得他们的名字？”

“对，我等下把他们的名字写下来，凌青你到时候私下查下他们跟关修衍是不是有什么过节。”

谢若叶确实是都有了解，她的记性一直都是很好的，但是神奇的是年幼的事却好像都被封存起来，连那些跟爹娘相处的温馨幸福记忆都模糊了起来。谢若叶以前没想过是什么原因，但今天在湖边想起了点过去的事，或许还是因为那个禁制的缘故。

尤凌青点头。

谢若叶用冰封住那些尸体，这样的话他们腐化的速度会减慢不少。这之后，扶寄从乾坤戒指里取出了棺木。

也不知道宗主为什么要在戒指里面放那么多棺木……感觉还是挺渗人的。

纪清雪看扶寄的眼神明显就更害怕了。

扶寄没解释，他这些棺木有不少是秘境中九死一生回来给自己准备的。每一次活下来，棺木就会多一棺，久而久之就有这么多了。只不过后来在到元婴，怀山宗也稳步成型，不在需要他们拼死拼活的去秘境挣取天材地宝，他就专心在宗里炼制丹药了。

那些尸体被放置好后，谢若叶也将死者的名单列了出来。

她交给了尤凌青，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就麻烦你了。”

“我知道，师姐，你放心吧。”

谢若叶点头，这件事要私下处理，不能声张，所以尤凌青她拿着名单很快就和周怀雄他们离开。

“阵法由我来刻画，若叶你先休息一会吧。”边至知道谢若叶是为了刻画阵法才来到炼丹房，结果就发生这种事。

谢若叶刚想拒绝，虽然见到那么多尸体是有些冲击，但她并不觉得自己那么脆弱。

“师父，我……”

“听话，不要让师父担心。你看你脸白的。”

他的徒弟就是太要强，要不然都这时候，看那小脸毫无血色的，边至实在是心疼。

谢若叶也没在坚持，只是谢过边至：“师父，谢谢你。”

“我们是师徒，你不用总这么客气。要不然为师会伤心的。”

“嗯。我知道了。”

扶寄只觉得他们之间的气氛他融入不进去，但是他看着就觉得碍眼，咳咳了一声：“若叶，过两天就是半山秘境开启的时间，你有把握吗？”

纪清雪则是担忧的问：“若叶会不会被这事影响，要是到时候状态不佳也不要有心理压力。”

如果说谢若叶以前是为了自己，但现在她将纪清雪的内丹问题也揽了上去，纪清雪实在是怕对方将自己逼得太紧。而且谢若叶这两年实在是实力提升的太快，就算之前是因为被关修衍种下的蛊虫吸收灵力，那返还的确实能够让她飞快进阶，但纪清雪还是有些担心会出什么问题。

谢若叶好笑：“干嘛呀你们，我还没去呢你们就认为我赢不了吗？”

“没有！怎么会，我知道若叶最厉害。”纪清雪笑嘻嘻的说。

扶寄张了张嘴，他总不能也跟纪清雪一样挽着若叶的手撒娇吧，因而也只能憋着情绪说，“我相信若叶。”

谢若叶眼睫颤动了下，她点头，认真的说，“放心，我一定能拔得头筹的。”

纪清雪“嗯嗯”点头。

扶寄也没在多久留，他身为一宗之主，还是要去处理很多事。

等到炼丹房只剩下他们三个，边至开始刻画阵法，谢若叶和纪清雪则是进入蓬莱岛。

扬妩和裴问蕊依旧在湖边修炼，谢颖霏刚醒过来，表情还有些茫然，揉着眼睛走出房子，看到谢若叶就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扑了过去。

谢若叶一把接住谢颖霏，掐了掐她软嫩的小脸颊。

“太阳都晒屁股了，才醒来。这么偷懒可不行哦。你要多跟裴前辈她们学习，知道吗？”

“师姐~我就今天起晚了而已，我平时都有很认真修炼的！”谢颖霏蹭了蹭谢若叶，表情亲昵，十分的满足。

小黑被迫在扬妩怀里一起凝神养气，可以说是非常怨念，在看到谢若叶就朝她愤怒的“叽叽叽”了几声，以此来表达自己心头不满。只可惜，这个过分的主人完全没有注意到它，而是笑盈盈的跟谢颖霏说话。

纪清雪起初也是好笑的看着谢颖霏在那里逃避修炼，但很快她脸色就变了，神色痛苦的抓住自己的胸口。

那种心脏疯狂跳动的砰砰砰声音在耳边响起，纪清雪一口血吐了出来，整个人也往后倒下。

“啊啊啊！纪师姐！！”

在昏迷的最后，纪清雪听到谢颖霏惊慌失措的尖叫声。

嗯，实在是太吵了。

当然，还有谢若叶素来镇定的脸上露出的惊愕的表情。

还真是难得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