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若叶脸色有些发白。

她的身边到处都是漂浮的尸体，有的脸上甚至还有水藻生出来。

谢若叶之所以可以很快判断他们没有一个活人就是因为他们胸口都破了一个大洞，从那里面可以看到白骨累累。

水底下有莹莹光芒闪烁，衬托的那些尸体脸色都诡异起来。

谢若叶心里发寒，饶是见识过各种血腥的场面，但这种还是让她头皮发麻起来。

她想要离开这古怪的水，但漂浮过来的瓶子还是让谢若叶迟疑了下。谢若叶伸出手来抓住，一股冰冷的气息就从指尖窜到脑海中，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那种感觉实在是太痛苦了，浮冰很快将她整只手都包裹起来。

谢若叶当即是不敢在水里停留，抓住那瓶子就往水面上游过去，然而就在这时候，水里深处绽放出一道红光，那是阵法。

阵法将那些尸体全都吸收过去，连带着谢若叶也控制不住的往那阵法飘过去。谢若叶心里一凛，她想要使出灵力，却感觉浑身都被什么压住，都快要呼吸不过来了。要是继续这样下去，谁知道被那个阵法吸收了会怎么样。

谢若叶发力往上游，那些莹莹光点环绕着她，似是要拉扯着将她拽下深渊。

她要坚持不住了……身体已经没有了力气，谢若叶连带着那个瓶子一同被迫靠近阵法。

迷迷糊糊间，谢若叶仿佛看到了关修衍。

那张脸本应该是模糊不清的，毕竟距离关修衍死亡已经过去很久了，但现在他的脸却清晰的表现出嘲讽的笑容。

“就这么点本事，谢若叶，你还真是让我失望。不过也对，你本来……就很弱呀。”

“！！你胡说！”

谢若叶狰狞着脸，愤怒让她咆哮。不知怎么的她感觉到身体涌现了一股陌生的力量，它冲出了枷锁，很快凝聚成闪耀的剑意朝关修衍的脸攻击过去。谢若叶恨，她始终无法原谅关修衍这样的人。如果不是他死了，她必要将他千刀万剐！

哗啦啦的水声响起来，谢若叶回过神来已经在地面上，而那些幽深的水似乎是想要冲出束缚再次将她拽进去。只不过谢若叶已经将瓶子拿了回来，自然是不可能再靠近那水面半步。她顾不得无法呼吸的疼痛，喘着气看向那个瓶子。

“于道友，于道友……前辈，前辈你应该听得到我说话吧？”

此刻的瓶子又恢复了平平无奇，谢若叶用灵识去探取都没有遭到任何阻碍，当然同样的她也没有发现于漫夜。

谢若叶甚至有种想法，这个瓶子说不定并不是困着一个大能的灵魂，而是它是一个传送阵。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能够说明为什么于漫夜会这么迅速的消失。

只是就算知道它是一个阵法，谢若叶也不知道该如何进去。

“前辈，我不知道前辈怀有什么目的，但是我相信前辈一定是明事理的人，于道友不懂事，她是晚辈，性情比较急躁，如果有什么不对之处，她可以改。但不应该用这种方式惩罚她。”

谢若叶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这地方实在是太古怪，她只觉得自己好像陷入了一个巨大的阴谋中，还是迫不得已的。

“如果说因为她害了一个宗族呢？”

就在谢若叶不抱希望的时候，一个冰冷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来。

谢若叶鸡皮疙瘩都要冒出来了，然而她强忍着没有回头看。

“如果真的是于道友做的，那前辈怎么报复我都没有意见，但那些镇子的人，他们是无辜的吧。前辈必然也不想牵连无辜，那水下那么多尸体，前辈凡人的命就不是命了吗？您说于道友害了一个宗族，那您呢？”

“放肆！你口口声声喊我前辈，结果倒是好一副话里不饶人。现在的年轻一辈倒是很伶牙俐齿。”

强大的气势压迫的谢若叶脊背弯曲起来，她手背青筋暴露，脖颈上也是紧绷着的青筋。

这样的实力，如果是要来杀于漫夜，那绝对是轻而易举。

身后的大能想来也不屑用这种复杂麻烦的方式，这样看来这两个阵法背后还另有其人。

可问题是前辈说于漫夜害了一整个宗族？

“前、咳咳，前辈，制作这个阵法的人和你是什么关系吗？”

“你倒是反应迅速，”身后的大能语气有了丝无奈，“我也没想到他竟然会如此疯狂，但是我却没有能力阻止。这个镇子的人……整个绿洲所有的活物都被那个邪阵给吸收了。”

“是水底下的那个阵法？它是用来做什么的？”

没有大能的气势欺压，谢若叶却依旧神经紧绷着，她知道要是对方想杀她，她绝对是无法反抗的。

这种实力的碾压，谢若叶已经体会过很多次。她的不甘心仿佛就是个笑话，无论怎么样都追不到那些前辈，但这种想法谢若叶很快就抿弃了，她还年轻，她有天赋，她愿意为之努力，总有一天她也可以达到实力的顶塔。而如今，谢若叶所要做的就是离开这个被诅咒的小镇。

“看来我刚才没有让你有所收敛。你当真以为我不会杀了你？”

“前辈要是想杀我，我毫无抵抗之力。我也不是什么大爱无私的人，会为了那些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报仇。但起码我无法欺骗自己，这种事就发生在眼前，却被所有人漠视。那些死去的人，他们就因为弱小，所以活该被杀死吗？没有人敢报仇，甚至他们的一家老小全都死在这里，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没了。

前辈，若是您在意的人，至亲至爱的人也如此无辜惨死，你当真能忍得下去？”

一道锐利的灵气在谢若叶话音刚落时划过她的脖颈，温热的血流淌下来，很快染到她的衣袍上。

谢若叶心里一跳，身体颤抖了下，但还是直挺挺的站着。

“前辈，是因为我说中了吗？你这样帮制作阵法的人，是为了复仇吗？但于道友能毁了你们的宗族，不是我有意偏袒她，而是这怎么想都不可能吗？”

“哦？那你觉得是谁，是你吗？”

大能说话的呼吸间刺到谢若叶的伤口，谢若叶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没有攻击过去。

“我不知道是谁，但我知道，前辈你们没有调查清楚就随意将罪责怪在一个年轻女修身上，是因为她无法抵抗吗？”

谢若叶不卑不亢，甚至讥讽的笑出了声。

“你倒是好大的胆子，”大能的声音变得阴冷起来，“但很可惜，你说服不了我。”

大能起了杀心，正要动手，他猛然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你做了什么？！”

“前辈，你的命脉都握在我手里，难道不应该你对我客气点吗？”

谢若叶松开了始终握着瓶子的手，她的手心是一道精致复杂的阵法，全靠着它，谢若叶才能利用说话的时间拖延以此来将这个大能控制住。当然这个时间不长，顶多一刻钟，尤其是应对这样的大能，谢若叶更是不敢掉以轻心。

她转过身来，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行了，我都帮你抓住了沙漠之主，你也应该现身了吧。”

大能听到这四个字，顿时脸色灰败起来，尤其是谢若叶说的那个年轻人出来后，他简直是不可置信。

“连启辰，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那个大能正是连叔，连启辰曾经最相信的人。

“连叔，我真的希望不是你。”连启辰眼眶发红，却是倔强的不让眼泪落下来。“但是，你将我骗的团团转，我的爹娘族亲全都是你害死的，就为了，为了那虚无缥缈的一个传说，你这样让我如何面对那些死去的亲人！”

连叔眯了眯双眼，阴郁的瞪着连启辰，“你是什么时候跟她勾搭到一起的？”

“我破解阵法的第一个节点，发现了些有趣的东西。设置这个阵法的人将你们的事都印刻在那里面，既然我也被卷入其中，我自然乐意这件事赶紧结束。”

谢若叶之前花费好几个时辰破解那个阵法，找到节点的同时她也发现那里面还有雕刻画。

这种阵法通常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幸而边至讲解阵法很详细，所以谢若叶连这种也了解过，她很快就想方设法联系了连启辰。

故事无非是利欲熏心的连叔设法接近连启辰一家，为的就是那传闻中的龙的钥匙。上古传闻当中，龙生九子，为了不让他们为了地位争斗，所以龙王给每一位皇子一把钥匙。这钥匙能够指引他们找到龙王的宝藏，只有其中一位才能得到真正的核心珍宝。但没想到的是，那些皇子还没开始寻找珍宝，他们就跟妖族起了冲突，这之后那九把钥匙也不知下落何方。

连叔不知道从哪里发现连家祖辈就有那么一把龙的钥匙，他处心积虑接近他们，可以说为了这把钥匙不知道做了多少恶事。

连启辰告诉连叔他找到了杀害家族的仇人，捏造了一个沙漠之主的存在，为了让这个阵法开启，他只能散播谣言，吸引那些被寻宝传闻过来的贪婪的人。

那水下正是真正的阵法，已经吞噬了上百条人命。

连启辰知道自己这样牵扯到无辜的人，他也是罪有应得，所以这个阵法一旦开始，他的命也同样被献祭过去。

只不过他还需要有人可以牵制连叔，本来连启辰的目标是于漫夜。天门宗的于漫夜她也是知道的，年纪轻轻就实力出众，或许她能够助他一臂之力，只不过谁能想到谢若叶出现了。当然，连启辰有些庆幸是谢若叶察觉了，要不然于漫夜那样冲动暴躁的性情，说不定这个计划还没开始就毁了。

事情进行的很顺利，只是连启辰却没有大仇得报的快感。

曾经连启辰以为他们能够永远幸福快乐的生活，结果发现这一切不过是痴心妄想，他唯一的执念也就剩下报仇。

这些年来，连启辰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坚持下来的，但还好这个时间没有让他等太久。

“多谢道友，连某无以为报，这个就赠与给你。”

连启辰将一枚玉佩递给谢若叶，“这是家父给我的，他说是我们祖上传下的，对我来说已经没什么用了。”

连叔一眼看到那玉佩上雕刻的龙，只觉得脑子嗡嗡嗡的吼叫起来。他想要夺取那块玉佩，但是这阵法太过精巧霸道，一时之间他根本就没办法挣脱开来。连启辰避免夜长梦多，也没在说什么，直接带着连叔就跳入那水里面。

阵法发出诡异的刺眼的红光，很快就将他们的身影吞没了。

谢若叶抚摸着那块玉佩，随后捡起那个瓶子安静的等着。

阵法再次爆裂出刺眼的白光，很快这地下摇摇欲坠。

谢若叶御剑离开，没有了阵法的作用存在，她很快就离开了地下。

依旧还是黄沙漫天，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变化，除了谢若叶拿着的瓶子碎裂开来。连启辰之前到底是不忍心将那些无辜的镇子里的人卷入进来，所以又耗费了心神设置了另外一个阵法。当所有的事结束后，他们这些人就会被传送回来。

于漫夜也在其中，她比起那些一脸茫然的凡人，显然是了解情况的。但正是因为这样，于漫夜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当被那个瓶子卷进去，于漫夜都要走马观花过这短暂一生，她还忏悔了下自己这冲动的性情。没想到一睁眼就发现自己在一片白的地方，而且那里还有不少普通人。他们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但他们倒不是很担心。这不，还没多久，他们又出来了。

“你解决了？”于漫夜凑到谢若叶身边，压低了声音问。

谢若叶点头，示意她跟自己先离开。

这件事说到底他们都是无辜的，谢若叶除了得到那个不知道有什么作用的玉佩以外并没有收获到什么，相反时间和灵力还消耗不少。

“这么厉害？到底什么情况，那个阵法还有瓶子，简直是乱七八糟的。”

谢若叶简单的将事情讲了下。

于漫夜扯了扯嘴角：“啧，识人不清，活该。还害死了那么多人，他怎么有脸计划。”

谢若叶没有评判连启辰所做的事，毕竟对他来说，支撑他走到现在的执念就是复仇。连启辰自己也说过，为了复仇，他已经双手沾染鲜血，思想早已扭曲。没有了亲人，被重要的人背叛，前路一片黑暗，他早已不想活下去。

如果没有纪清雪站在她身边，谢若叶说不定也会跟连启辰一样，他们的境遇有太多相似的地方。

“事情解决了，我也该离开了。于道友，我们就此别过吧。”谢若叶想着早点回去蓬莱岛跟纪清雪说明情况省的对方担心。

于漫夜“诶？”了声，眼见对方去意已决，她从乾坤戒指里拿了枚令牌递给谢若叶。

“行，我于漫夜也不是不懂知恩图报之人，只不过我身上……灵石用的差不多，灵药也耗尽。这个令牌给你，以后只要你有问题，你都可以通过它找到我。”

那令牌一看就贵重，浑身通透玉润。

谢若叶本想拒绝，但于漫夜坚持，她也就没有在推辞。

天门宗和怀山宗关系虽然没有那么亲密，但年轻一辈彼此也算是有所往来。两个宗门结交不失为一件好事，谢若叶对于漫夜也算有点了解，若是一味拒绝反而会让她生气。这自然是没有必要。

于漫夜还要继续修行，她对这边陲小镇不感兴趣，很快就御剑离开了。

谢若叶确认周围没人后也回到了蓬莱岛。

纪清雪早就从蓬莱那里得知消息，她站在门口调笑道：“若叶去探查这么久，我还以为你自己先玩的乐不思蜀了。”

谢若叶见她没追问，也笑着将这个话题揭过：“哪能，你好了我们就去看看吧。阿妩呢？”

“她闭关修炼去了，”纪清雪随意的说，“她可勤奋了，我说就看看，不耽误，她还教育我一寸光阴一寸金。说以后在看，那我们就别打扰她了。”

“我知道了。”

谢若叶眼神闪过一丝探究，但扬妩肯认真修炼自然是一件好事，她也不会说一些扫兴话，再者这次主要还是给纪清雪散散心。扬妩估计是认为不好打扰。谢若叶没有深究，带着纪清雪就到了这荒漠中的小镇里。

小镇的人虽然有一段离奇的经历，不过他们显然是觉得命还在，也没丢失什么，那也就没什么好在意的。于是小镇里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

纪清雪对什么都感兴趣，兴致勃勃的这边看看风俗小物，那边跟当地人聊天。谢若叶就守在她身边，也没有哪个不长眼的来骚扰她们。

夜幕低垂，沙漠的月亮和星星矮的仿佛触手可及。

谢若叶御剑带纪清雪飞行在荒漠当中，凉风吹拂着，两个人都感觉到难得的平静和心安。

纪清雪靠在谢若叶背后，语带笑意：“若叶，有时候我都觉得不可思议，说实话最开始见你，我还以为你是那种一心扑在关修衍身上什么也听不进去的女修。”

“那时候我确实是差不多吧。”

谢若叶没有否认。

幸而她走了出来，要不然的话被关修衍利用完了在抛弃，谢若叶不敢肯定自己还能像现在这样吗？

“哈哈，谁年轻时没有眼瞎过~”纪清雪语气轻快的说。

话虽如此，谢若叶却依旧意难平。她尚且被早早提醒，可纪清雪呢，如果不是她命大逃过一劫，说不定早就被埋葬在那个秘境里永远含着憋屈和愤怒却无法报仇。更甚是，纪清雪侥幸不死又如何，她原本平坦顺利的修仙之路都因为这件事而变得渺茫卑微。

关修衍为何如此残忍，谢若叶不是他那样的人，所以她永远都无法理解。

“我已经放下了，我觉得我自己真的很幸运。”

“……你是在劝我放弃寻找补救你灵丹吗？”

谢若叶回味过来，纪清雪执意要来这边陲小镇，根本不是为了观赏风俗，她怀着其他目的。

“不愧是若叶，总是那么聪慧。”纪清雪觉得拐弯抹角果然不适合她，“我觉得你这样太累了，若叶，我帮你不是为了让我以后成为你的累赘。你已经为我做了很多，我真的不希望你以后都要为这件事奔波。

我说实话，我自然也怨恨过为什么是我遭遇这样的事情。

但既然这已经发生，它于事无补，但我却很高兴遇到师父和你。我觉得我这一生已经值得了。”

谢若叶手一抖，好久才压抑着恼火，低沉的说：“我不希望以后听到你说这种话。”

“你生气啦？哎，我没说我想死，我就是真的不想看到你为了我陷入各种险境。”

纪清雪真的觉得自己何德何能，可以遇到这么好的师父和知己。所以她不想让她们的感情有负担。

“我没有陷入险境，而且我是心甘情愿。”

“我当然知道你是心甘情愿，毕竟我魅力那么大~宗门的师弟师妹们可都喜欢我来着~”纪清雪眼见气氛严肃起来，开玩笑说。

谢若叶低垂下眼睫，她知道纪清雪是担心她，同样她也看出来她的疲惫。

在半山秘境结束后，纪清雪在意的不是自己能不能活下来，而是谢若叶有没有遇到危险。但越是这样，谢若叶就越发感觉到自己的无力。她为什么不是实力强横的大能，为什么没有改变纪清雪命运的能力。

为什么，为什么这世间天道要对她们如此刁难？

但即使是这样，谢若叶也不会放弃。

“嗯，清雪向来受欢迎，廖师弟想来也很想你。”

“咳咳，若叶，你平白无故的提起他做什么？”

纪清雪差点被呛到，她脸色涨红起来。

“随便说的，毕竟廖师弟也算是你的师父吧？他肯定也会担心你。我这提到不也很正常。”

“你这用心险恶啊。难道你是想要我以下犯上吗？”

“哪种以下犯上？”

“……”纪清雪不搭话了，她才不要让谢若叶得逞。

谢若叶轻笑出声，她的声音在这大漠如水的月色中多了丝轻盈和极致的温柔。

“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出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