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阵阴冷的气息扩散开来，从东灵忍不住搓了搓手臂，贴近了谢若叶几分。
周围开始弥漫着浓浓的雾气，触目所及都是，伴随着温度下降，似乎有什么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来。
在逐渐昏暗的天色里，受这种情况影响，基本上远处什么情况已经完全看不清。通常这种环境下，所有感官被放大，未知让一切都染上猜疑和恐慌，从东灵从没想过有一天，她会害怕这样的气氛。她的心提了起来，即使紧紧贴着谢若叶，依旧让她有些不安。
谢若叶的神识受阻，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些雾的原因，但她勉强能够看出来从土里钻出来几个摇摇晃晃的东西朝她们这边走过来。
“书里所言，忌讳夜晚，看来是献祭品复苏。”谢若叶低声说。
“复苏？前辈的意思是……这些都是活死人？”
从东灵不敢大声，尽管她后背都紧绷起来，整个人仿若随时会因为一些动静而惊慌的跳起来，但还是努力保持着冷静。
娘亲说过，面对未知所产生的恐惧全然是因为自己不熟悉，这时候心慌意乱并没有其他用处，她如果想要成为靠得住的一族之长，就要担负很多责任。从东灵知道现在的自己完全不够格，可她也愿意为了他们宗族的未来而努力。她深吸一口气，正打算探个究竟，谢若叶却示意她们上山。
“前辈，这些……不用处理吗？”
如果说是因为献祭而死去的怨恨体，他们这样的哪里有理智，说不定见到人就要咬。
“不用，她们不会伤害我们。”
谢若叶目不斜视的往山上走，她的声音又轻又柔，在这慢慢暗下来的夜色里，宛如一阵清风拂过。
那些歪歪斜斜的东西停了下来，睁大着空洞的眼神看着谢若叶一行三人慢慢离开，她们站了许久，也不知道是不是有听到什么。直到那些雾气散开，她们犹如影子般消散在黑暗中，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
“前辈，已经知道这个秘境怎么破解了吗？”从东灵一口气走入道观，这才感觉自己好像活了回来。
这座道观也是有些破烂，但没有像那些城镇的房子一样荒凉，从东灵吐了口气。
“不在这个镇子里，”谢若叶淡淡说道，“我们被这个秘境守护兽划分不同阵营，她那边的目的是要成功祭祀，显然我们成了祭品。”
“前辈的意思……我们要阻止这个献祭，对上饕餮？”
从东灵震惊，她从没想过她们宗族虔诚的信奉饕餮的，此刻竟然反而要推翻它？她的大脑处于一片空白当中，显然已经反应不过来了。这对从东灵来说虽然也不算大逆不道，可怎么想着都是一时难以接受的事。
从铁主动给她们找了两把凳子，清理干净让她们坐下。
谢若叶并没有坐，而是看向了山下的城镇。从这里可以清清楚楚看到，黑暗下一点亮光都没有，而且不知道是因为灵识受限缘故，她看不到更远的地方。就像留白，那个城镇之外，全靠想象一般。这对她们来说显然不是一件好事。
“现在离开还来得及。”谢若叶没有承认但也没否认。
“这，凭我们三个对上饕餮怕是连挣扎下都没有直接死翘翘吧。”
从东灵想了下，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不得不说，谢前辈这想法还真是过于胆大包天。
从铁在旁边欲言又止，他总觉得他们这三个人里面一定有一个疯了，或者说她们都疯了，竟然敢推测出这样的可能来。
“确实。”谢若叶自然而然地说道。
从东灵却觉得好像有什么被打开，或者说她从未敢想的东西就这么被平静的提出来，心里头翻涌滚滚，她脸上满是兴奋而激动。
“前辈，其实我以前想过一个问题，就是饕餮如果真的想帮助那个救他的女子，完全可以给她治好她的眼盲，也没必要非要娶她吧。不会是他自己见色起意吧？”
那四个字堂而皇之地提了出来，伴随着的是外面轰隆的炸裂半边天空巨响的雷声，他们都被笼罩在光亮之下。
从东灵被吓了一跳，可在瞧见谢若叶始终平静，甚至唇角的弧度勾起来后，她奇异的也冷静下来。
雷声滚滚，一道又一道的像是要劈开这座道观，但很显然它对她们无可奈何。
“什么嘛这就是我们晚上不能出门的原因吗？”
从东灵听久了逐渐麻木，对那雷声已经不感兴趣。
谢若叶倒是觉得这很有可能是饕餮所为，它是在哪里监视着他们吗？她抬头看了看时不时就被雷炸裂成白茫茫一片的天空和大地，脸上的表情始终不变。从这种单薄的警告当中，看来那个饕餮还被好好地关着。谢若叶生出一个可能来，如果那些所谓的传承只是为了让他们找到放了饕餮的谎言，所以这秘境几千年还没有被破解，听起来似乎更合理。
“怎么可以说这种对饕餮大逆不道的话！”从铁脸色难看，低声喝道。
从东灵挠挠脸，她弱弱的解释：“从叔叔，我就是觉得奇怪，我们以前听过那么多典故，为什么其中一方是女子时就要结婚嫁娶，报恩或者其他的，可两个都是男子时不是助人事业有成就是称霸什么的，这些女子不需要吗？”
从没想过这个问题的从铁张口却说不出话来。
从东灵很有可能是未来宗族的族长，难道他要当着对方的面说这种话？
但他心里头确实是觉得另一个长老的儿子更适合，从东灵还太小，没有经验，实力也不是特别强，以后肯定镇压不住这个大家族的。族长在宠溺他们的女儿，也不能不考虑这个原因，是以其他人对从东灵并没有过于在意。
谢若叶一看从铁反应就知道，这次他们来这个秘境怕只是为了见识下而已。
“饕餮的做法岂容得我们非议，我的职责是为了保护你，不是来探求典故真实性。”
从铁表情严肃起来，他若有所思的看了眼谢若叶，对方察觉到他的目光，只是微微一笑。他心里梗了下，还是有些郁气结胸。
雷声过后，是泼天的大雨。
从东灵有些失望，她也不知为什么，就好像这些年里所积压的情绪都爆发出来，脑子这瞬间无比的清明和透彻。
她不是很想跟从铁因为这事争执。
爹娘在从东灵出发前告诉过她，从小陪伴她长大的叔叔心里头并不看好她。
尽管难过，从东灵还是想证明她的实力。饕餮秘境无疑是最好的选择，这可是几代人都没有得到的传承，但同样的这里面的危险系数也是最高的。如果前辈说的是真的，她们真的可以做到吗？从东灵下意识看向天空，她惊愕的发现那远处朦朦胧胧的好像存在着什么。
大雨之下也掩盖不住，“前辈……那个是城镇吗？”
谢若叶看过去，她用灵识探过去，瞧见那上面若隐若现的确实很像一座设施完整的镇子，甚至还有人在街道上走动。
从铁从没见过这奇特的现象，他震撼的瞪大眼睛，只觉得毛骨悚然。
“一个天，一个地，这就是区别。”谢若叶凝神，脸色莫名。
“那是真的存在的吗？”
从东灵虽然看不太清，但那建筑看起来明显比这个村要更大气还结实稳固很多。
“不知道。”谢若叶收回视线，似乎对此不感兴趣。
蓬莱倒是知道什么，它跟那个器灵较劲，绞尽脑汁从它那庞大的记忆里寻找关于这个秘境的传闻，可以说是费了一番苦功。
“我看十有**是谣传，这里根本没有饕餮的传承，也得不到什么龙之子的邀请。”
谢若叶早就推测过，所以对蓬莱这个结论没有多大反应。
她更想要知道的是如何去天上那座小镇。
这个已经被放弃的没有住人的城镇找不到什么线索，就是那些凝结着强烈怨气的东西想来也沟通不了。
可以肯定的是这里是祭祀的产物。
“会不会有什么天梯之类？”器灵住于谢若叶识海，它听得到其他人的沟通。
“怎么会有这种东西，你当是神话吗，再说有灵力的根本不需要好吧。”
蓬莱对器灵插嘴他们的正经谈论很是不满，偏要呛一番。
“我在这个秘境里没有灵力。”
谢若叶的话让蓬莱哽住，委屈的控诉：“若叶！你变心了是不是，是不是觉得我没用了？！”
谢若叶：“？”
她这实话实说是怎么被曲解成这个意思的。
器灵在知道谢若叶不是那种是非不分的人后，它大着胆子说：“我没有见过哪个秘境会吸收灵力，会不会是什么法宝做的？”
最有可能的就是密室里那个女孩守护兽对谢若叶他们做了什么。
谢若叶点头，她也是这么想，但还是觉得哪里奇怪。
“你当时说这个秘境会跑是什么意思？”
器灵愣了下，它没想到谢若叶还会记着这个问题，当即老老实实解释：“我听说的，说这个秘境不是只在一个域里，而且还能连通各个域之间的关系。”
“可以看得出来她们是哪个域的吗？”谢若叶问。
“这个我不知道，”器灵回答不了问题而失落，它不想流离失所，满是惭愧的说，“对不起，主人，我好没用。”
“哇啊啊啊你不要在我面前装！我最看不惯你这种人！！”蓬莱气呼呼的说。
谢若叶：……
她也是没想到一些非人的东西在这里争风吃醋，想笑还是忍了下来。
从东灵看谢若叶似乎是在闭目养神，她看向那座城镇，随着雨点小了，它变得越发透明，直到消失不见。
这就好像是她的一场错觉。
“谢前辈，我们在这里等天亮吗。”
从东灵见雨停了，外面再次变成沉甸甸的黑色，如墨的黑扑撒到眼前，她差点连自己都看不见。
谢若叶没有搭理蓬莱的抱怨，点点头，“现在线索太少了，我们也急不来。要是累了，先在这道观里休息下吧。”
她从乾坤袋里拿出一个火折子，道观里围了篝火后，明亮不少。
从东灵松了口气。
人类对黑暗的恐惧与生俱来，这种失去控制的感觉就是逆天而行的修士也是无法抵挡的。有了光亮，从东灵就可以冷静下来思考她想做什么。
饕餮在他们宗族心中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庇佑他们繁荣昌盛，这是她从出生就被反复教导的认知。
但从东灵没有从中得过什么恩赐或者好处，她本以为这只是个虚无缥缈的信仰，直到在灵根测试那天，她听到两个弟子在聊天。他们测试灵根的时候，能够感觉到有什么在指导他们，就好像突然感悟到的一样。
从东灵并没有这样的体会，她以为是有的弟子比较特殊，直到她发现，是所有的男修士都可以。
唯有她跟另一些稀少的女弟子，她们是真切的有天赋的才能激发出那法宝来。
而这已经是从东灵成功筑基，在飞跃般达到凝脉期后知道的，因为她的灵丹、法宝这些爹娘都会给她准备好，所以在某日被一个她不认识的女修士含泪指控时，从东灵委屈难过，还满是愤怒。她不明白为什么对方要针对她，就因为她有一个好出生吗？直到那些人的话再次传到她耳中。
他们笑话从东灵单纯天真，并且表示只要对方将矛头指向那些女弟子，那样的话，这些问题就不会存在。
不是因为男修士占得更多的资源才让女弟子修炼缓慢，而是从东灵这样一个宗族族长的女儿得到更多的好处，她才是最为特殊的那个。所有人应该指责的是她利用自己的身份来谋取更多的天才地宝，他们这些人应该齐心协力来抵抗这种不公平。
从东灵不寒而栗，尤其是在爹娘后面三番四次告诫她以后要谨言慎行，不要在无端炫耀这些。
那些弟子会不高兴的，他们会心怀怨恨，会觉得凭什么从东灵就可以得到这些大部分人都得不到的。
可事实是什么，从东灵的爹娘给予她的是他们自己有的，并不是从宗族那些共同的资源里得到的。而那些男弟子占了大部分的灵丹和法宝，却假惺惺的跟女弟子站在同一线，他们得到共同的仇恨一心。本以为这样女弟子的处境能够得以改变，可她们后知后觉的发现，原来还是跟从前一样。
除了这，从东灵还发现另一件让她无法接受的事情。
她一直认为爹娘只要她一个孩子，并且悉心栽培她是爱她的，但后来才发觉是因为她娘生下她之后落下病根，没办法再生。而且因为这事，从东灵自认为恩爱的爹娘原来也会几番争吵，甚至闹到根本无法调节的地方。她严肃却宠爱着她的爹在外面早就有了偏房，还有一个比她小不了几岁的儿子。
这一切好笑的不像是一个大宗族女儿所拥有的待遇。
然而实际上呢，他们认为的她天生的荣华富贵，有享不尽的天才地宝和灵药，怎么可能会不幸福。
从东灵必然也有过反抗的念头，只是她一个势单力薄的人，又怎么可能改变得了这一切。
她对外说是爹娘让她进入这秘境，可实际上那个这是从东灵自己求来的，她想要证明自己并不比那些男修士差。
如果不是在这里遇到谢若叶，从东灵根本不会有这种挑战饕餮的想法，这实在是——
太不可思议了！
“前辈，你是哪个域的，我们以后还能再见到吗？”从东灵好奇看向坐在另一边角落似乎在闭目养神实际上被迫听蓬莱在那边大吵大闹的谢若叶。
谢若叶睁开眼来，若有所思的看向从东灵。
这个小姑娘似乎想通了什么，脸上的神情跟整个人的气质有了点变化。
“辛岩域。”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何况这秘境不管是不是能让她所在的域提升，谢若叶都要试试看看。
“唔，这个我没听过，”从东灵有些惭愧，她课堂上关于这个的就没认真听过，那时候没想那么多，“我们是水泽域，我知道我附近的有个是炼石场，听说不少其他域的都会进入那里。不过那里生存条件恶劣，只有数不尽的妖兽。”
“传送阵过去吗？”
“嗯嗯，只要被认可的，都会建成传送阵。”
“被什么认可？”
谢若叶发觉她对这方面当真是一无所知，当时几个师父说过他们所在的域各不同，而她进入的秘境的大能给予她修炼的地方实际上也是一个阵法，可以将她们的灵识传送过去。这种肉身还在自己所在域而灵识传送的阵法不是普通的修士可以做到的。
连边至都做不到，这显然是要飞升修士才能领悟的。
但她一直都有个疑惑，尤其是在自己的实力变得越来越强后，这种困惑就更加深重。
他们这些修士飞升后会去哪里，虽说大部分终其一生都达不到这个高度，可也有不少有天赋有能力的大能，为什么没有关于这个的任何消息。尽管这不会让谢若叶修炼之路为此迟疑，可她不信其他人会没有这样的想法。
现在从别的域修士口中还知道炼石场，以及他们构连的传送阵，谢若叶深深的有种无力感。
他们辛岩域到底落后了多少，那些修士还在为自己的实力沾沾自喜，可实际上跟那些大域相比就好像一个直白的笑话。
从东灵再次后悔为什么她上课堂时没有听得认真点，她当时到底在干嘛！
从铁听到她们聊的内容，沉默了瞬还是开口道：“传闻域有成千上百个，有的可能永远都联系不上，而最开始在那些域当中生出灵识的，他们向外侵略扩张后发觉想要到达一个域耗费的灵力实在是太高了。如果要这样统治的话，根本是一件得不偿失的事。于是他们开始转为合作，彼此分享得到的资源和信息。很快他们确认了七个大域，剩下的有的根本生不出意志的小域就被抛弃了。在这样的基础上，有些可以发展的域就会派人过去，但这种事是很漫长的，唯有修士可以做到。所以，很大一部分人都转变了修炼方式。
而他们也开始划分等级，小域当中的飞升修士可以得到大域的支持，他们能够进入里面。
飞升对他们来说也不过是一个刚开始的基础，毕竟这是他们定的标准。
如果小域想要被认可是很难的，得到龙之九子的传承根本就没有几个小域来的修士可以达到。”
谢若叶安静的听着，她的双手无意识握紧，又慢慢放松下来。
虽然知道这种差距真真实实的存在，但从铁说的这些，辛岩域从来都不知道，这种感觉还是让她分外难受。
从东灵敏锐的感觉到谢若叶的情绪不佳，她连忙补充道：“那什么七大域我们也没见过，我娘说就算那些飞升修士想要进入考核也是特别难的，我看他们根本就是排外。谢前辈，你也别想太多。我觉得我们如今还是想怎么解决饕餮更好，说不定你能得到传承呢。”
毕竟稀有资源要分给外来域的，不想给也正常。
至于传承什么的，从东灵并不指望。
若说真的有，她更希望谢若叶能够获得，而不是那个守护兽带走的那些人得到。
从铁在旁边听着都要心梗过去，他瞥了眼面色不变的谢若叶，只觉得对方当真是好不要脸，这明显是吹捧的话，她难道还当真不成。
“传承从来是看机缘，”
谢若叶自然注意到从铁的视线，不过她并没有回看对方，而是确实意识到自己思虑过远。
如今的情况还要先解决这一场献祭才是，“比起这个，我更好奇守护兽会怎么做。”
她凝聚出一道剑意，直接将那晃悠在角落的小虫子削的成了两半。
“前辈你恢复力量了？”从东灵诧异的看着她的动作，惊喜大于震讶。
谢若叶眨了眨眼，一本正经的说：“好像是的，不过只有一点，不知道是不是这个秘境对我们的限制有所松懈了。”
蓬莱听在旁边忍不住说：“若叶，明明就全部恢复了，你是不信任他们吗？”
“没有。以防万一而已。”
谢若叶没有多说，若有所思的看着外面暗的如墨洗一般的夜色，这着实是有些过于奇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