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看似无用,可以救人

伊森把手里的纸随意叠放在一边,双手交叠放在桌面。

他的语气平和自然,仿佛是在认真参与一场真正的对谈,而不是履行某种教学任务:“你准备好了就开始吧。”

盼秋轻轻点了点头,握紧了手里的录音笔。访谈开始了。

她轻轻按下录音笔上的按钮,红灯亮起。“那个……埃勒里老师——”她微微顿了一下,又补了一句,“我可以叫你伊森吗?”

“当然可以。”他笑了笑,轻轻点头,“我想我们今天已经不需要‘教授’这个称呼了。”

她也笑了笑,轻轻舒了口气。指尖略紧地握着准备好的访谈提纲。虽然之前已经练习过几遍,但真正问出口的瞬间,还是觉得声音有点轻。

“那……伊森,我想先问一个有点俗的问题。”

她抬眼看他一眼,又迅速低头:

“你为什么选择学心理学?”

他没马上回答。目光在窗外那棵枫树上停留了几秒,像是在等脑海里的某个句子慢慢聚拢成型。

“因为,”他说,“它看起来没用,但它可以拯救人。”

盼秋愣了一下,没想到是这样一句答案。她以为会是某个大词:好奇、人类行为、创伤……

没想到是这么一句像玩笑又像格言的话。她下意识想追问——什么叫“看起来没用”?又是谁需要“被拯救”?但她忍住了,没立刻插话,只是轻轻点头,用沉默鼓励他继续。

“人们并不总是认真对待心理学。”他继续说,声音不急不慢,“它不能治愈癌症,也造不出火箭,它不提供任何有形的承诺。但有时候,它能帮一个人熬过这一天,帮他们做出更好的选择。不是轰轰烈烈地,而是很安静地。”

他说到这里,微微一顿,又轻轻笑了一下:“抱歉,好像有点太哲学了。”

盼秋摇了摇头:“不,我觉得……其实挺动人的。”

她抬起头,访谈的第二个问题在她脑中重新排列过措辞之后,从口中缓缓说出:“有没有什么具体的时刻让你有这种感觉?就是……让你意识到心理学真的能拯救人的转折点?”

Ethan 看着她,目光在那一瞬间似乎轻轻地变了,像在回忆某个很久以前的画面。然后他说:“有的。”

他用拇指轻轻摩挲着杯壁,像在缓慢组织语言:“在高中时,我班上有个男孩,叫 Jamie。”

他说这句话时语气平静,却不像是在讲一个随便的旧事。

盼秋不由自主地放慢了呼吸,眼神也更加专注了些。

“他很安静。那种不会引起注意的安静,甚至不是那种‘好学生’式的沉默。”

Ethan 的手指在他的马克杯边缘轻轻划了一下,像是不自觉地给自己的话语做节拍。

“他坐在教室最后一排。很少说话,作业也从来交不齐。没人真正注意到他——直到他彻底没来上学了。”

盼秋没出声,但她能感觉到肩膀在不自觉地微微绷紧了。

“一个星期后,我们才知道……他自杀了。”

他说这句话时,声音并不低,却像从空气中抽走了一层温度。

“我记得我只是站在走廊上,看着他空着的课桌。我甚至不知道他的姓。”

Ethan 望着窗外那棵枫树的叶子,在风中慢慢摇曳:“我一直在想:也许要是有人问过他最近怎么样,或者他能觉得和别人说说心里话是安全的……也许一切会不一样。”

“那是我第一次意识到,沉默可以有多么刺耳。”

他说这句话时,并没有刻意加重语气。但这一句落下,像是整段回忆的落点,也像是一颗石子缓缓沉入心湖,久久不散。

盼秋没有动笔,也没有动录音笔。

她只是静静地坐着,没有说话,却从他略微发紧的下巴和指节中感受到那份沉甸甸的、已经沉淀了许多年的遗憾。

Ethan 沉默了一会儿,语气变得轻了一些:“很多年过去了,我还是会梦见他。不是经常,但每次梦境都差不多。”

“梦里的他从不说话。只是站着。有时在储物柜前,有时坐在看台上。总是沉默的。”

“我想帮助像他那样的人。但我也想弄明白,为什么我总是梦见一个其实并不熟悉的人。”

“我想,这就是我选择心理学的原因。回答那些没有标准答案的问题。”

这次,盼秋轻轻点了点头:“我想我能理解。”

她微微吸了一口气,语气有些迟疑地开口:“我也有一个人……就是,我总是梦见他。我们已经很多年没联系了。梦里也没什么特别的情节,都是些零碎的片段。但他总是在。”

她说完后笑了一下,略带一点不好意思地垂下视线:“不好意思,我其实没打算提这些的。”

Ethan 轻轻摇头:“没必要道歉。记忆有时候就是这样,安静,却执拗。”

他捧着杯子思索了片刻,像是终于进入了自己熟悉的分析领域:“我一直在想,为什么我会老是梦见 Jamie。”

他说,语气不再沉重,更多是一种温和的自省:

“我想,人的大脑有它自己的方式,去指向那些‘未完成的事’。”

“也许正是因为我和他不熟,反而才一直梦见他。因为这件事没有结局,没有一个完整的叙事能让我放下。”

“在梦里,他的沉默就像是我所有没来得及问的、也没来得及说的话的总和。”

他顿了一下,望着窗外那棵枫树的枝叶轻轻晃动:“也许这就是为什么我会对一个几乎不了解的人感到负疚。因为人的大脑不喜欢空白。”

盼秋听得出神,等他停下来才轻轻点头:“我懂了。听起来确实有道理。是那种‘沉默本身’变得太响,响到无法忽略。”

她抬起眼睛,换了一个角度去讲述自己的梦:“我的情况有点不同……梦里那个人,是我小时候关系很亲密的朋友。”

“我们只是渐渐疏远了。我总是梦见他——不是那种很戏剧性的梦。只是……他在我旁边走路,或者坐在同一个房间里,也不说话。”

她顿了顿,轻声补了一句:“而梦里,我总是很清楚,现实中我们已经不再说话了。”

Ethan 看着她,没有急着回应,而是留出一个空间,让她的情绪自然停靠。

过了几秒,他才轻声开口:“听起来那也是一件没有完结的事……只是方式不一样。”

他没有急着分析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声音温和地继续说:“梦境可能是一种情绪的预演——有些理论是这么认为的。”

“不只是关于记忆,更是关于‘赋予意义’。就好像大脑给了你一个重新回访的机会——很温柔的,没有代价的。”

他望着她,语气轻得像是在问一个不需要回答的问题:“也许在你的梦里,你可以靠近那个朋友……而不需要追究当初到底哪里出错了。”

盼秋的手指拂过录音笔,却没有按下暂停。

“嗯。”她轻声说,“梦里一切都……简单一些。”

她抬起眼睛看向伊森,眼神平静。

伊森点了点头,像是在默默认同她的感受。过了一会儿,他轻轻笑了笑:“你知道吗……如果这是一次临床会谈,我大概会说,我们现在的‘自我揭露’程度有点高。”

盼秋也笑了,笑意带着一点释放之后的轻松。

“嗯,算是互相的吧。而且……我觉得这挺有帮助的。”

气氛在这一瞬变得松弛了些。窗外枫叶轻轻摇晃,阳光从百叶窗斜斜洒落,在桌面与茶水间留下了一道淡淡的、透明的边界。

盼秋把刚才随手堆起的访谈提纲重新摊开,抬起眼睛看着他:“我们继续下一个问题好吗?”

伊森点头:“好,我们继续。”

这一章写得很慢,因为我希望每一句话都像是从静默中生长出来的。

盼秋第一次在研究者的身份下“看见”他,也第一次被他的话语轻轻触动。

如果你看到这里,也觉得这一章有一点温柔、有一点治愈,请留个评论告诉我。

每一条留言、每一个收藏,都是让我相信“安静的章节”也值得被听见的理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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