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已经连续阴沉了好几天，许桉之前最不喜欢这样的天气，连带着心情都会阴沉下去，可偏偏每次刻骨铭心的记忆都发生在这样恶劣的天气，倒也让她对这样的天气生出几分眷恋。

这周五淅淅沥沥地下了一天小雨，天早早地就黑的不像话，许桉本想早点回家，窝在暖和的被窝里看电影，打工一天给自己充充电。

但好巧不巧，同事梁嘉这天和男朋友吵架，义愤填膺地拉着许桉吐槽一波，又非要许桉陪着她去听音乐会，原因相当朴实无华，不能为了那个狗男人浪费两张宝贵的门票。

许桉虽然不太想在这样的天气晚归，但梁嘉是她在伦敦少有的中国朋友，平时也对她多有照顾，再者，就私心而言，她喜欢钢琴演奏，于是就答应了。

直到吃饭的时候她才深刻领悟到做决定不能太草率这个道理。

一家中式餐厅里面。

梁嘉一边说男人不值得，要多潇洒有多潇洒，一边又连饮数杯酒，声泪俱下地怒骂男朋友的行为，哭诉自己的青春喂了狗，一人饰两角的能力另人咂舌。

她说的过于真情实感，许桉如果不是认识她和齐颂多年，都要怀疑齐颂到底是不是披着羊皮的狼了。

“再喝下去你的门票也要喂了狗了。”

许桉叹口气，按住梁嘉想要继续倒酒的手，她甚至头痛地觉得某个酒鬼就是酒瘾发作了，找了个吵架的理由而已。

“啊！我的票，不行不行，不能浪费。”酒鬼醉中惊坐起，伸出纤细的手指缕了下头发，又恢复了淡定的样子，至少看起来正经多了。

“让他和他的实验室过去吧，连消息都不给发一个。”

许桉默默为齐颂掌灯一盏，语不惊人死不休道：“你把他拉黑了。”而且是全方位拉黑。

齐颂有许桉的联系方式，发现梁嘉给他拉黑之后，熟练地给许桉发信息说让她照顾梁嘉，实验室有要紧事走不开。

但是很显然，喝醉了的梁嘉会自动屏蔽不想听的话，一身拎包一手拽人，踩着十五厘米的高跟鞋“哒哒哒”走出门。

还好梁嘉虽然酒量不行，一般情况下酒品还算可以，至于吐槽男朋友属于二般情况。

“梁嘉？”

许桉轻推靠在自己肩窝上的脑袋，脑袋纹丝不动。

……

刚上出租车就开始睡，许桉一度想把她送回去。

“音乐会要开始了，再不醒我就把你送回去。”

“不行！不回去。”

某人喝了酒之后，坐起来的速度一如弹射起步，也不知道到底是哪来的动力。

司机频频看后视镜，眉目中流露出担忧，虽然他什么也没说，但许桉大概猜到他想说什么，吐车里两百之类的吧……

好在梁嘉在路上一直很安稳，没有做出什么令人尴尬的行为，走路也稳稳当当，看起来甚至很清醒。

只不过，进入会场之后，许桉看着靠在背椅上又一次沉沉睡去的梁嘉，竟也产生些许困意。

许桉眼睛微微眯着，却依然在演奏开始前感受到环境暗了下来，又听到平稳的脚步声传来，在诺大的音乐厅竟显得空落落的。

许桉临时被拉过来作伴，没有看节目单，当她睁开眼睛时，模糊看到的身影却一下就扣住了她的心，像是尘封了许久的门突然被敲响，经年不息的平静重归于兵荒马乱。

许桉怔愣几秒，眼前终于逐渐清晰，在一片黑暗中，她一眼看见站在光里的姜煜。

姜煜此时穿着一丝不苟的西装，燕尾服的样式恰到好处地衬托出他的身材修长，笔直的双腿包裹在西装裤下，黑色的皮鞋踏在地板上啪嗒作响，走到黑色的三角钢琴前，坐在琴凳上，踩上踏板，指尖跳跃在琴键上。

琴声回荡在音乐厅中，台上姜煜西装革履，却在演奏时，和记忆里穿着白色校服的少年身影重叠在一起。

许桉的思绪一片空白，下意识的想法竟然是伦敦的酒后劲好大，她好像也有些醉意。

姜煜的演奏很完美，每一个听众都沉迷在他的琴声中，可许桉却觉得有些陌生，眼前这个将每一个节拍都把握得体妥当的人，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演奏略显青涩的男孩了，过去的记忆仿如隔世。

即使是关系特别好的两个人，九年不见也会变得陌生吧，她这么想着，逐渐垂下眼眸。

音乐会结束，许桉轻轻叫醒梁嘉。

梁嘉揉揉眼睛：“嗯？已经结束了吗？”

“抱歉，忘了叫你了。”

许桉很愧疚，确实是因为自己的慌乱而忘记唤醒她，还好梁嘉并不计较，摆摆手没当回事。

“那我们快回去吧，刚才来的时候就在下雨，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许桉和梁嘉出去，到大厅门口看见那个被骂得狗血淋头的男朋友，此刻正撑伞站着，手里还拎着个袋子。

齐颂目前在读研究生，性格温柔，对梁嘉的体贴也是有目共睹的，两个人在一起三年，梁嘉吐槽归吐槽，但感情其实挺好，今天生气是因为齐颂临时被导师叫走，不能陪她来音乐会。

喝完酒的梁嘉带着点鼻音，显得生气十分没有威慑力，甚至有些像撒娇：“你不是没时间吗？”

齐颂连连道歉，又认真地把自己没能到来的理由解释一遍，说完拿出袋子里的外套和平底鞋：“我一猜你就不知道加衣服，来之前先回家拿了件衣服。”

梁嘉不情不愿伸出胳膊，任由齐颂给她穿上：“我那么多衣服，你非要挑最丑的这个。”

“不丑，好看的。”

梁嘉翻个白眼，心里吐槽他的审美。

齐颂搂着梁嘉胳膊，让她靠在自己肩膀上，对许桉连连道谢。

“真是麻烦你了，今天怪我，提前说好要陪嘉嘉，但却临时有事走不开，我会好好向她道歉，麻烦你陪着她了。”

许桉摆摆手说：“没事，反正我也没什么安排。”

“下次我俩请你吃饭。”

许桉笑着点点头。

三人正要回去，梁嘉发现自己的手机不见了。

齐颂翻了翻她的手提包，没有找到：“会不会是忘在座位上了？”

“可能是，我记得来的时候还见她拿着。”许桉见梁嘉这会儿已经晕晕沉沉靠在齐颂身上，想着他俩再回去找也不方便，就主动说，“你先带她回去吧，我进去找一找。”

“我们送你回去吧，我开车了。”

“反方向呢，别折腾了。”许桉想了想，看向梁嘉，“着急用吗？”

梁嘉表情有些难受，摇摇头。

“那也行，麻烦你了，我们先回去了，明天我送嘉嘉去上班，你再把手机带给她吧。”齐颂也不再客气推脱。

许桉点点头，凑近梁嘉：“到家告诉我一声知道吗。”

酒鬼抬起手比了个OK，天知道能记住不能，还是齐颂替她应了一声。

许桉一个人转身走进去，此时的大厅已经重新亮堂起来，许桉走到梁嘉的座位，发现手机果然孤零零躺在座位扶手上，小黄人的手机壳朝上，瞪大眼睛控诉主人的无情，许桉拿起手机准备走，眼睛不受控往台上看，却和站在第一排的姜煜四目相对。

许桉不懂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没来得及体会出太多五味陈杂的复杂情绪，非要形容的话，那就是心脏漏了一拍。

她迟钝地思考应该怎样向姜煜打招呼，才会显出得体自在，但没等到她思考出结果，姜煜已经向她走来。

第一排走向第七排，没有耗费太久，姜煜走的每一步都像是在叩击她心里的琴键，发出紧张的节拍。

他说：“好久不见，许桉。”

他们上次见面是2019年的夏天，如今已经是2028年的冬天，确实担得上一句好久不见。

于是她回应一句：“好久不见。”

许桉已经顾不上得体自在了，她觉得自己浑身都不对劲，好在姜煜娴熟地接过话题，“自己来听音乐会？”

“陪朋友来。”说完又有点画蛇添足地解释一句，“她的手机落在这里，我来给她找。”

许桉微微举了一下手机，姜煜也就顺势瞥了一眼，戴着眼镜的小黄人呆呆地盯着他。

姜煜看出她的拘谨，眼眸暗了暗：“现在回去吗？”

许桉垂下握着手机的手，紧了些，又逐渐放松：“嗯，挺晚了。”

“我送你。”

许桉略带犹豫看向他，下意识就要拒绝，姜煜未卜先知地贴心解释，“外面还在下雨，又这么晚了，不好打车。”

听到姜煜不由分说的语气，许桉把推拒的话咽回去，点点头，跟着他走出去。

于是他们并肩走出去，如果隔得远来看，就像是相熟多年的好友，只不过靠近才会发现，他们过于沉默，带着好朋友之间所没有的陌生。

许桉默不作声走在姜煜旁边，又有些庆幸他没有说寒暄的客套话。

外面果然还在下雨，比起刚才甚至还要急一些，许桉想起姜煜仿佛没有带伞，就主动撑开自己手中的伞。

姜煜主动接过去，伞面依然向她倾斜一些，但许桉能感觉到他透露出的疏离感，在心中默叹一口气，说不出来的酸涩。

“你住在哪？”

许桉坐上副驾驶，报出地址，黑色的汽车平稳行驶进雨幕中。

许桉突然想起来第一次遇见姜煜就是在一个下雨天。

她怀疑姜煜和雨有什么不解之缘，不然为什么她总是能在这样的下雨天遇见他。

许桉盯着窗外一片漆黑，思绪带回十年前的夏天。

接下来就要回到十年前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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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