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恩再回到宴会厅的时候,夜幕已经笼罩住整片大地了。
科恩尽量装作若无其事,只是介于那夜教堂后殿和刚才树篱迷宫里留下的阴影,她现在在宴会厅看到任何一个血戮骑士都会倍感不适。
……被漆黑和晦暗所支配笼罩,任人肆意摆弄,一联想到那些无比屈辱的记忆,她就忍不住捏紧拳头。
这个宴会厅装潢基调是金箔和珍珠,舞池边上站着几个维持秩序起威慑作用的血戮军,科恩甚至能应激般感受到了他们面具下审视的目光,**裸透露着直白的打量。
科恩一阵反胃,甚至感觉喉头已经开始泛上酸水,她抑制住自己想要杀人的冲动,强装镇定地移开目光,快步远离这个让她不适的场所。
只是那道暗处窥伺她,仿佛想要将她活剥生吞的视线一直没有消退,反而愈发嚣张。
这对于天生五感卓越的半精灵来说,面对如此**的觊觎,还要始终故意装作无知无觉,无疑是种极为恐怖的折磨,堪比刑罚。
在迷宫当中时她隔着一面墙听到的声音。
那是坎吉赛亚……一直以来萦绕心头的迷雾逐渐被剥开了一个角,剩下的是她不可置信,不敢面对,血淋淋的迷雾之后的真面目。
所有烦杂的思绪像是被搅乱了的一团仓促的细麻线,避无可避地滑入一个凝聚所有负面想法的深渊里。
科恩步履匆匆,心里太乱了,她想找一处僻静的地方休息,最好是一个带浴室的房间。
在旋转楼梯攀延的转角处,科恩直接撞上了一个人,额头磕到了很坚硬的物什。
科恩捂着额抬头,把她撞得眼冒金星的是对方寒光闪闪的胸甲。
“女士,您需要帮助吗?”
又是一名血戮骑士。
科恩见状几乎快要应激地原地跳起,她差点站不稳直接滚下楼梯。
“您没事吧?”对方伸手扶稳她,盔甲下传来清润温和的声音。
居然看起来像是一位难得的,有礼貌的正常人。
“没事……请,放开我……”
科恩听到了自己狼狈的带着颤抖的声音。
对方很懂进退地松开她,后退一步,维持了一个让科恩感到安全的距离。
“您看起来很累,需要帮助吗?”头盔下的声音温和,显出耐心十足。
又来这套。科恩腹诽。
“前来参加持续三天三夜拜月祭典确实是一件很劳累的事情,如果您需要休息的房间,可以……”
对方似乎把她当成了从其他要塞前来亚尔林参加活动的贵族。
科恩率先打断了他,“谢谢您的好意,不过不用安排了,我的侍女就在楼上等我。”
“看您的衣服好像弄脏了,我……”眼前的血戮骑士似乎还想说什么。
科恩现在的打扮全然算不上体面,她衣摆和黑发都湿漉漉的,胸襟和锁骨上晕着未擦拭干净的干涸花渍,像是蔓延流淌下来的血迹。
“不用!————”
科恩匆匆道,“不论如何,都十分感谢你的好意,只不过,我的侍女十分胆小,要是长久等不到我,她会焦急无措得团团转的。”
“就这样吧,告辞了!”科恩提起裙摆,逃也似地冲向另外一个出口。
大大小小交错的宴会厅之间互有相联通的出入口,有的十分明显,有的则藏得比较隐秘。
科恩找了个看起来比较普通的钻进去,又接连换了七八个宴会厅呆着,确保那种黏腻恶心的视线彻底消失之后,才松了口气。
她不想相信别人。
尤其是来路不明、无事殷切的陌生人。
楼梯上,洛林抬起自己覆甲的右手,凑到鼻尖,狠狠地嗅了一口。
手掌仿佛还残存着接触过她留下来的温度。
那个可恶的半精灵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身上满是馥郁浓烈的花香,甜腻得快把人溺死。
这样浓郁的气味在宴会厅里十分明显。
她明明如此引人注意,身处目光的中心,却偏偏一副毫无察觉、没心没肺的样子。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是和以前一样。
洛林转头,看向科恩方才离开的方向,盔甲下的目光沉重而阴鸷。
被打败之后的那两年里,他疯狂地翻阅各种稀僻古籍杂谈怪论,寻找查阅任何关于长生种的记录,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彻底地将她践踏在脚下,偿还过去所受的全部屈辱。
……
“我想要一间有浴室的房间……”
科恩找了个宴会厅里穿着统一制服的侍女询问休息室方向。
为了确保安全,在此之前她已经连续问了三个不同的侍从,确认得到的位置是正确的之后,她走进了楼层众多休息室中的一间。
中规中矩的客房配置,木质地板,对称纹路的墙纸,水晶吊灯,还有一张看着就十分柔软舒适的床,最重要的是,有她最期盼的浴室。
即便穿书了那么久,她身上一些现代人的固有思维还是改不掉,比如清洁身体一定要泡热水澡,清洗法术无论施展多少遍都比不上热水澡能带给人的慰藉感强。
与生魔附融合的过程十分痛苦,她浑身都是黏腻的汗,再加上在喷泉池水里滚过一圈,科恩感觉自己脏兮兮的。
她从待客衣柜里找到了一身合适的浴袍。
“吱呀————”
被她锁上的房门被推开了一道口,外面漆黑得犹如被分割的深渊入口。
心跳如擂鼓,科恩想,自她穿越以来,遇到的桩桩种种事件,无一不预示着她的运气真是倒霉透了,事实也确实如此证明,她就是倒霉透了。
天底下找不出第二个比她更惨的人。
她翠色的瞳孔倒影里,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以不容置喙的姿态叩上了门板,反手挡在房间前。
“女士,您为什么跑那么急?”他开口,声音温和不急不缓,慢条斯理,仿佛这只是一场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问候。
“您是在害怕我吗?”他缓缓走向科恩。
报复,怎么样才算报复呢……洛林心想。
折断四肢,剥皮割肉,剜舌戳眼,将所有血腥的刑罚都在她身上运用一遍。
这样会让他感到畅快吗?
还是说,要找点别的办法?
看着面前半精灵仓皇得如同围困捕网的雀鸟一样的神色,那双漂亮傲气的眼睛溢满屈辱的痕迹?。
洛林想他知道该怎么做了。
“不要乱动。”
洛林扯下床帘系带捆住她的双手在床头,他看到了他预想当中的愤怒到要杀人的姣丽眼色,那么杀气腾腾,又那么诱人,如同一颗鲜嫩欲滴的剥壳荔枝,柔软,细腻,多汁。
有一瞬间,他想摘下面罩,露出她熟悉的那张脸,然后充满恶趣味地端详她错愕羞辱的表情。
可他没有那么做,他第一次觉得残缺的肢体如此羞于见人,他不敢在她面前露出任何人类的外表。
心底的隐秘深处,他畏惧被科恩看到他伤残的肢体,畏惧她嘲讽他的苟延残喘。
她纤长的发尾沾了些雪地玫瑰碾碎的花汁,潮湿的味道和花香搅合在一起,空气里有一股乱糟糟的甜腻的味道。
看吧。
他心里有隐晦的快意。
昔日高高在上的帝国将星,如今却早已众叛亲离,沦为彻头彻尾的孤家寡人,任何过去的对手仇敌都能来踩她一脚,把她当宠物、物件一样,肆意地摆弄。
即便他知道这只矫健的野兽只是暂时地被钳制住了爪牙,仍旧忍不住上手。
他不太懂得属于人类的常识,
前半生的全部时间一半投注给了为继承家族做的努力,一半给了要交诸复仇对象的怒火,上手没个轻重,只看到科恩瑟缩着,用力咬着唇隐忍,眼眸晕开浓重的湿意。
她应该很难受,心里肯定恨透了,忍不住想要杀掉他。
想到这些,洛林心里就更愉悦了。
快乐建立在对别人的折磨之上,他以前不能理解那个喜怒无常乖张僻戾的红蝎公,现在却在折腾科恩的时候享受到了这种同样的快慰。
“哭什么呢?”他盯着半精灵曲起的身躯,还有重重咬着饱受磋磨透着水色的嘴唇。
“我并没有很用力呀?”洛林说着,手上加重力道,
“为什么那么怕我?我只是在替您清理而已,没有做别的过分的事情。”他半跪在床上,腿边就是她散开的裙摆,洛林膝盖把床的软垫压得深陷,他抽空伸手捧起科恩的脸,苍白,鲜研,泪痕交错,很是楚楚可怜的一张。
看起来是那么漂亮,那么无害,下手却又那么狠辣无情。
为什么性格和外表完全不符合?怎么会有人皮囊这么勾人,心又那么狠?
别哭。他心想。
他只是突然有种想吻掉她泪痕的冲动。
“怎么不说话,还在生气吗?”
“不舒服的时候又不告诉我,我怎么知道你很难受呢?”
半精灵靠着蓬松的枕头,继续一言不发。
他久违地感受到了一种夙愿已清的畅快。
七年之前,她要是料想到自己将来有一天,会再度落回仇敌手中,被这么肆意地折磨摆弄……当时挖出他眼珠的手指会不会有片刻的犹豫停顿?
还是说,她会后悔自己给他留了一条命,早该在角斗场上把他杀了以绝后患?
思虑过去的事情是毫无用处的。
应该把目光放到眼前的事上。
“好像没有弄干净。”洛林轻轻道。
他自说自话道:“果然还是需要清洗一下。”
“先前就听说您想找一间浴室,这里正巧有,我来替您洗吧。”
“毕竟,”他目光移向她被捆住的手,声音温柔,“您现在可能不是很方便,”
清洗的过程堪比受刑一样让人难熬,贵族少爷养尊处优惯了,毫无生活常识,像在揉搓宠物。
血戮骑士的手甲毫不留情、里里外外,像是对待牲畜一样地把她擦拭搓洗了一遍。
科恩不敢表现出任何难受的姿态,因为一旦稍微露出点脆弱的神情,对方就会像施虐狂被戳到兴奋点一样地对她着再重复做一遍。
他似乎是很享受她的苦痛和眼泪。
所以科恩忍耐着,几乎全程都一声不吭,把自己想象成一只没有生命任搓任揉的棉花娃娃。
清洗完毕,洛林用浴巾把她包裹好抱回床上。
一开始只是出于折辱昔日仇敌的恶趣味,到后面他感觉自己有些飘飘然地乐在其中。
或许他与迦摩罗相处久了被潜移默化了吧。
床上的被枕用具都是深色的,更衬托得她肤白胜雪,被褥环绕当中,半精灵拧着眉,戒备地攥住浴巾,像是软体动物守护自己唯一的壳。
洛林觉得好笑,“挡什么呢……”
他视线滚了一圈,最后停留科恩的锁骨处,她颈部边缘有一道明显的割痕,他一眼就辨出了这是红蝎公的环首刀留下的,迦摩罗的兵器与他本人一样霸道暴戾,被他的刀砍伤之后伤口会恢复得异常缓慢,饶是身体素质比人类好上不知道多少倍的堕精灵也不例外……
七年前的角斗场,他曾经也在这样纤瘦漂亮的颈上,留下过一道狰狞的险些将她割喉的刀痕。
洛林声音温和,“都已经全部看过了。”
“冷吗?我去给你再找条浴巾。”
她被抑制了魔力,现在应该很怕冷。
他从中知道,长生种的耐寒耐热全是源于自身的魔力,魔力一旦被抑制,身躯就不再像先前一样无坚不摧,甚至会比普通人类还更脆弱。
还要取点伤药,他还想给她亲手上药,她身上的伤痕太多了,并不是每个人都像他这样小心翼翼珍惜呵护这具身躯,他会把每一处伤口都妥帖的照看一遍。
走了几步,洛林想到什么似的回头,叮嘱道:“不许逃跑……无论你藏到哪里去,我都会找到你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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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仇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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