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文/二次方天

听到谷长官的话，穆北枳的心往下沉了沉，但他还是维持着表面的冷静，反问：“您这么说的理由是？”

谷长官扫了一眼其他人，开口解释：“假设泄密者在其他四人之中，他们透露信息的手段虽然算是隐秘，但也较为浮于表面，容易被识破。

“而我们现在要找的是一名潜伏在虫族帝国的‘内奸’，他要冒着生命危险向‘海盗’传递虫后的行踪情报，且不被虫族发现。

“这就决定了他必须使用足够隐秘的方式传递信息。

“所以越是看不出来问题的，就越可疑。”

穆北枳点点头：“您说的很有道理，但也只是猜测，并没有任何实证。”

谷长官点开邮件，指着穆北枳标注的碱基对开口：“穆教授在实验结果中指明有一碱基对需要二次验证，而这对碱基的编号就是你想传递出去的信息。”

几人看向碱基对的编号，是一串夹杂着英文、阿拉伯数字和计算符号的字符，都有些茫然。

白发的薛满杉选择盲猜：“这是……密文？”

穆北枳轻笑出声：“谷长官要不破译一下，这串字符有什么潜在含义？”

谷长官笑了笑，回答：“字符本身只是表明了碱基对的位置，而碱基的位置才是重点。”

听到这儿，穆北枳脸上的笑容收敛起来。

谷长官调出一对大鼠染色体的立体成像，和整个双河星系的星图叠加在一起，解释：“我们都知道，双河星系两条交叉的星河，与一对染色体形状极其相似。

“大鼠的一对染色体有27.5 亿个碱基对，而双河星系目前被人类涉足过的星球恰好也有25亿颗左右。

“染色体是有空间结构的，将穆教授邮件中指明的碱基对还原到立体的染色体图像中高亮……

“猜猜看，我们会发现什么？”

众人看到，在无限放大的星图与染色体立体图叠加的图像中，被高亮的碱基对，与被高亮的落霞星恰好落在同一个狭窄的区域里。

“嘶……这么巧妙吗？”白发少年倒吸一口冷气。

接着几人都看向穆北枳，表情各异。

穆北枳没有作无谓的解释。他知道这种时候辩解是没用的。

好在他已经想到了转移大家注意力的方法。

他转头看向胜券在握的谷长官，取下眼镜，眼神直刺对方：“我们五人的信息都看完了，那么谷长官，你发出的信息，是不是也该公开给我们了？”

谷长官听到这个问题，面上虚假的笑容僵了僵。

薛满杉瞪大眼睛看向谷长官，不可置信道：“什么意思？难道谷长官也向外发出过信息？”

还没等谷长官开口辩解，穆北枳已经开口：“从刚刚谷长官将信息向我们公开时，我就已经觉得有些奇怪。

“任何审讯者向受审者公开信息，都是在让渡自己的信息优势。

“这对于审讯者是十分不利的。

“除非，一，谷长官即便向我们公开了这些信息，也还保有信息优势；二，谷长本就不完全是‘审讯者’。

“又或者，这两点谷长官都占了。”

听到这里，谷长官脸上的表情逐渐严肃起来。

穆北枳一面注意着谷长官的表情变化，一面擦拭眼镜镜片，继续往下推测：“一开始，提到向外传递信息的人时，谷长官并没有说是‘在座的五人’，而说的是‘院子里的人’。

“前后每一次遇到相似的描述，你都有意避开了嫌疑人的数量。

“我猜这是因为，整个审讯过程，一直有虫族将军观看，所以你不能撒谎，只能使用言语误导。

“如果直接说‘五人’就等于当着将军的面说谎，自己的嫌疑会被提高。而模棱两可的叙述，不仅不会被抓住把柄，还会误导我们。

“想明白这一点，我就懂了。因为这个院子里，除了我们，谷长官不也是人类吗？”

“对哦！”薛满杉继续捧哏。

观察完谷长官彻底冷肃的表情，穆北枳满意地重新戴上眼镜，继续道：“如果我是一名有虫族帝国编制的人类军官，当我和另外一群人同时被怀疑的时候，我会怎么做？”

经常跟虫族领导打交道的朴星长双手抱臂，往椅背上一靠，鄙夷地看向谷长官：“当然是利用自己最先获得信息的优势，向其他嫌疑人透露他们彼此的把柄，让其他人互相争斗，自己渔翁得利。”

薛满杉看向谷长官，眼里已经没有了对上位者的畏惧，只一脸难以置信：“嘶……没想到，谷长官你居然是这种人。”

穆北枳转头看向谷长官身后的巨大投屏，开口道：“综上所述，谷长官不仅是这次主导调查的‘审讯者’，也是我们之中的嫌疑人，我说的对吗，将军？”

屏幕里的虫族将军鼓起掌来：“精彩，真是精彩，不愧是全双河星系首屈一指的生物学天才，你的逻辑推理和人性分析能力让我惊喜。

“没错，谷先生的确也是这次的嫌疑人之一。不过我们是非常相信他的，所以才特批他以嫌疑人的身份来主导此次审讯。

“既然已经说到这里，那么谷先生，也请将自己发送的信息公开给其他人吧。我相信，他们看到内容后，也会像我们一样，消除对你的怀疑。”

穆北枳冲谷长官露出一个职业假笑，开口道：“那就麻烦谷长官了。”

谷长官整理好情绪，将自己发出的信息也公开了出来。

他逐渐意识到，在这五个人里，最难对付的将是这位斯文儒雅的生物学教授。

谷长官发出去的信息，是一条发给母亲的短信：“妈，想吃您做的凉拌青玉了。”

还没等薛满杉咂摸出味儿来，朴星长已经冷笑出声：“这‘凉拌青玉’可不是什么家常菜，它可是用落霞星特产雀翎芦荟做出来的菜，因为原料稀少，在主星的饭店都能卖上不少钱。

“这很难不让人联想到你现在所处的星球吧？”

谷长官不慌不忙，点头：“的确如此，不过，我的母亲早在五年前就去世。我给她发的消息，都是发在她的遗物光脑上。

“这光脑一直放在我宿舍卧室里，没有任何人能接收到这份信息。就算我直接发‘我在落霞星’，这消息也不能传递给任何人。”

朴星长听到这话一噎，随即找补：“那谁能保证，这段时间，有没有人进入你的宿舍，查看光脑内容呢？”

此时虫族将军开口了：“我们已经调取了谷先生远在三级主星宿舍的监控，一直到现在，都没有人去过他的卧室，碰过他放在床头的光脑。”

薛满杉有些意外：“不是说，落霞星内与外界是失联状态吗？怎么还能查主星的监控。”

盘发女人回答：“无线通讯确实做不到，但今年已经搭建了一根地面与空间站之间的天线，可以进行有线通讯。不过，只有虫族高级军官能申请使用，我们人类是接触不到的。”

“原来如此。”白发少年点头，一脸受教的表情。

穆北枳听到虫族将军的解释，眉头皱起来。

他可不能让这难对付的谷长官彻底洗脱嫌疑。

思考了片刻，穆北枳开口道：“将军，能让我们看看你们调取的监控吗？”

自从穆北枳成功推测出谷先生的嫌疑，虫族将军就对他颇为欣赏。

见这人提出合理要求，便一口答应：“当然可以。”

谷长官的双眸暗了暗，但还是压抑住自己的情绪，没有发作。

监控记录很快发送给了在场每一个人。

大家迅速翻看着整段录像。

众人只看到放在床头的光脑屏幕闪了闪，显示出短信内容，然后卧室里就再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房设计师看了一眼谷长官，又看了一眼朴星长，有些讨好道：“好像还真看不出来太大问题。”

朴星长白了她一眼，虽脸色难看，但也说不出反驳的话。

穆北枳观察着阳光铺满的床铺，有些愉悦地开口询问谷长官：“不知道长官宿舍的窗户是不是使用的防偷窥玻璃？”

谷长官原本快要放松的眉头，此刻又微皱起来：“不是……人类军官宿舍，都不允许使用防偷窥玻璃。”

穆北枳点头，他猜的果然没错。

如人类居民区一样，人类军官在虫族面前也不许有任何**。

他描摹着监控里光线照射的方向，开口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谷长官的床头离窗户并不远。”

谷长官咬紧腮帮子，不情不愿地点头。

这种时候他没有办法撒谎，只要撒谎，虫族将军一眼就能识破，这只会加深虫族对他的怀疑。

别听那将军嘴上说着信任他，但穆北枳稍微说两句，对方就把自己的老底都掏了出来。

分明是想借其他嫌疑人的手，来反向调查他。

穆北枳收到肯定的回答，抬头看向投屏里的虫族将军，道：“也就是说，从窗户外，其他人是有可能观察到着光脑的短信内容的。

“只要在谷长官卧室对面的建筑里，挑选一个视野较好的房间，用长焦望远镜或是长焦监控一直观察他房间里的动向，就能在光脑亮起的第一时间，看清短信内容。

“这样曲折的信息传递方式真是隐蔽，符合一名‘合格’泄密者的要求。”

说着，穆北枳以牙还牙，转头冲谷长官开口道：“所以，谷长官的嫌疑也很大呢。

“既然都是嫌疑人，谷长官就别站着了，坐吧。”

穆北枳抬了抬下巴，示意桌边空着的椅子。

谷长官回头看了一眼虫族将军，见对方没有为自己发声的意思，只能一脸阴沉地坐了下来。

至此，穆北枳将谷长官彻底拉入嫌疑人的泥潭，将场面搅浑。

他决定了，要将眼前这名叛徒长官打造成自己完美的替罪羊。

两人对视着，互不相让。

心底都萌生出了同一个想法：

要不惜一切代价，弄死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