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哪有粽叶?你莫不是眼花了?”
“怎么可能,我前日路过,看得清清楚楚,好大一片,绝不会出错!”
祁牧野眼皮微动,挣扎着扭头,眼前正是一片箬竹。儿时她母亲带她来摘过粽叶,全家聚在一起包粽子,她绝对不会认错。
她像只四肢不协调的动物,踉踉跄跄地站起身,抖落身上的落叶,吐掉嘴里的树枝,叉着腰环顾四周。正如刚才所述,她眼前是一片箬竹,想必她是穿到了树林里。
祁牧野抬头望向天空。上次是倒在田间,现在是流落荒郊野岭,老天就算是要她穿越,能不能换个体面些的着陆点啊?
她竖起耳朵,四处搜寻刚才的声音。不过一会儿,不远处的野草被人拨动,从中走出两个背着背篓的姑娘。
祁牧野赶紧跑过去:“两位姑娘可知双横村怎么走?”
两人被突然出现的怪异女人吓到,其中一人干脆被吓得跌倒在地上。
“野······野人,此地怎么会有野人!”
一旁的姑娘一边防备着后退,一边分神扶起跌倒的伙伴。
“不不不!”祁牧野赶忙摆手,凑近,“我不是野人,我只是途经此地,摔了一跤。”
眼前二人还是惊恐地连连后退。
“我不吓二位,我只想知道双横村怎么走?”
那姑娘往身后一指,眼睛死死地盯住祁牧野,生怕她在自己不经意间朝自己冲过来:“下山后往东边走,见着面摊后再往南边走就是。”
祁牧野挠挠头:“姑娘,能否讲清楚些?下山后是往左手边走,还是往右手?我·······”不认识方向啊。
姑娘狐疑地上下打量祁牧野:“右手边。”
祁牧野赶忙鞠躬向她道谢,抬脚前,她又扭头问道:“敢问姑娘,今夕何夕?”
“衍武二十五年。”
“多谢姑娘。”
待她走后,那姑娘小声嘀咕道:“看她样子也不像野人啊,野人才不会说话。”
“但她穿得也太奇怪了,谁家女子穿这般衣服,这样的穿着,就像个野人!”
祁牧野低头看看来时的衣着,摇摇头,一笑而过。
衍武二十五年,许朝歌该有十六岁了吧?祁牧野随手摘了一片树叶夹在齿间,内心欣喜不已。不知道十六岁的许朝歌是何模样?该是个大姑娘了吧?这十年间,她可学了多少知识?许叔和江姨可还安好?
十六岁,按照古人的婚嫁年龄,不知她现在有没有另一半?她的另一半,得谨慎挑选才是。
下了山朝右边一路直走,果然在一个路口看到一处面摊。
“所以说啊,何必要讲究东南西北那般复杂的事情,向左向右,向前向后,这样通俗易懂多好?怎么也不会弄错。”祁牧野呼出一口气,埋汰道。
“敢问店家。”祁牧野鞠了一躬,朝左手边指去,“双横村可是往这个方向?”
店家放下勺子,眯着眼凑近观察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丫头,错了!”
他指向右边:“该往那处去才是。”
祁牧野拍拍自己的额头,懊恼。是啊,上北下南左西右东,这么简单的东西她都能搞错!
衍武十五年祁牧野在双横村生活了三个多月,一进村,久违的熟悉感扑面而来。她轻车熟路地走向许家,那个她每天往返的乡间小路。
“许叔,江姨可在家?”
“朝歌?你在家吗?”
院子杂草丛生,门口的栅栏也年久失修,倒在一边。祁牧野暗感不妙,加快脚步走进屋子。
大门轻轻一推便打开了,一阵灰尘呛得祁牧野弯腰咳了好久,她看着眼前破败的场景,难以置信。不过十年,怎么就物是人非了呢?
许朝歌,她去往了何处?
陈家!她想起许家与陈家的交情。去陈家问问,说不定能得到答案。
祁牧野立马转身,脚步间带起的风扬起一圈尘土,给这个院落的历史划上一个句号。
陈家距离许家大约半个小时的脚程,祁牧野走得着急,不过十几分钟,便远远看到陈家的轮廓,她加快脚步,甚至是飞奔向陈家。
一个女人弯着腰拧着衣服上的水,岁月给白姨脸上添了几道皱纹,压弯了她的腰,耷拉了她的肩膀,但祁牧野还是一眼认出,那是她来铭朝第一个见的人。
“白姨!”祁牧野跑到门口,气喘吁吁地喊道。
白姨停下手中的动作,缓慢地转身,眯着老花眼注视着祁牧野。
古代医学落后,生活水平低下,平均寿命不高,古人比现代人老个十岁也不足为奇。只是祁牧野没想到,岁月竟将她的白姨折磨成这般模样。
“白姨,是我,牧野啊!祁牧野!十年前是您将我救下,日日喂我草药的啊!”祁牧野带了哭腔,虽说现实中,她只是个把星期未见白姨,可不知怎的,来到铭朝,她自动将自己代入铭朝的时间,言语之激动,倒真像是有十年未见。
白姨手中的衣物摔落在地上,她颤颤巍巍地走向祁牧野。多年的劳作让她的双手长满老茧,她双手抚摸着祁牧野的脸颊,似乎是想通过触摸来确认,眼前那人是否真是十年前那个特别的姑娘。
“牧、牧野。”白姨眼中盈了一眶泪水,她抬头仔细描着祁牧野的每一寸肌肤,“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十年前那个健谈、强壮、精力十足的白姨仿佛还在眼前。祁牧野强忍泪水,握住白姨的双手:“事发突然,没能向大家道别,是我的过错。”
白姨摇摇头:“想必你也有你的难处,又何须道歉?”
“只是你不告而别,倒真是害苦了许家。他们俩夫妇四处寻你,跑遍了尹江都未寻得你,许家那丫头,学堂也不去了,整日窝在你房间,那眼睛红得,我看了都心疼。”
“许叔他们,可还安好?”
白姨叹了口气,转过头掩饰悲伤。
“许家男人前年得了伤寒,家里没钱,娘俩挨家挨户求过去,几户人家凑了点钱去县里找大夫,但为时已晚,回天乏力,先走一步了。”
祁牧野回想起许叔往日的种种,一时不觉,竟将嘴唇咬破。
“她们人呢?适才我去许家寻过了,房子像是闲置了许久。”
“娘俩办完男人的后事就走了。后来听说在县城门口支了个摊卖伙食,你去那找,估计能寻到。”
祁牧野点点头,看向里屋:“陈叔和诉儿现下何处?可还安好?”
白姨颤颤巍巍地走回去,捡起地上的衣服,迅速一抖,甩掉上面的沙粒。祁牧野步步紧跟,屏息凝神,生怕再次听到令人心碎的消息。
“孩儿他爹去乡里找了个打杂的活计,诉儿,去年募兵,他便跟着去了。”
祁牧野松了一口气。陈诉?莫非白姨的儿子就是铭朝大将陈诉?当初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就觉得耳熟,只是那时候没有在意,只当作是重名,没想到,那个老在许朝歌后面搞破坏的小子,长大后竟成了一国大将。
白姨叹了口气:“年年天灾,收成不好,不出去找点活,一家人都要饿死了。”
“白姨,你的腿?”
白姨低头看了一眼,毫不在意:“前些年摔了一跤,落下了病根。这个家,就剩我这个老婆子没什么用处,只能每天在家干干杂活。”
她看了眼远处的太阳,催促道:“时候不早了,不抓紧点,县城就要闭市,你就赶不上那娘俩了。”
祁牧野跟着眺望远处,太阳正缓缓西落。她匆忙告别白姨,系紧鞋带,拿出百米冲刺的气势往尹江跑去。
十年前,她便去过几次尹江县城。虽说她方向感极差,但走过几遍,总不会忘记。那条通往县城的道路,她曾牵着许朝歌来过几次。
一路上,祁牧野都在想象着她们这十年的生活。在自己消失后,许叔和江姨是如何寻找自己的,许朝歌在自己卧室又是如何念着自己的,明明前一晚自己还和她许下诺言,一觉醒来,竟不见踪影。当时许朝歌不过六岁,那么小的孩子,是如何接受这么大的心理落差?
她,又是如何熬过丧亲之痛?
祁牧野便是这般小跑着来到城门口。一向厌恶体育的祁牧野,竟一口气跑了三公里。
夕阳落在云边,透过云层,将其光辉均匀地撒向人世,整个尹江都笼罩在柔和的光晕之中。城门口搭了个小棚,支了个灶,此时正是饭点,过往旅客多选择驻足,吃一碗热汤面再继续赶路。
棚子里人影憧憧,看不清人脸。祁牧野深吸几口气,尽量平稳自己的气息,缓缓靠近。
里面的食客大多背着行囊,坐在桌子前等候自己的饭食,灶前一个女人正掀开锅盖,往锅里下着面条,瞧着身影,应该就是江姨了。只是许朝歌……在哪?
“这位客官,你的面来了。”一阵清脆的声音传入祁牧野的耳朵。她踮起脚尖,企图在过往食客的身影中找到声音的主人。
“客官还要些什么?”那人身着一身素衣,只一条粉色腰带点缀,肩上背着挎包。祁牧野能认出来,那是她亲手做的,拙劣的仿现代挎包。
这般丑陋的背包,她竟背了十年。
祁牧野站在原地,身上卸了力,欣慰地看着里面那个忙碌而又轻快的身影。
“朝歌。”她往前一步,轻声喊道,“姐姐回来了。”
棚子里食客的交谈声盖过了她的呼唤。
祁牧野轻笑着,再次凑近,这次,她铆足了力气喊道:“许朝歌,祁牧野回来了!”
突如其来的呼喊打断了人们的交谈,大家纷纷回头寻找这个猛地大喊的疯子。
许朝歌越过人群,眉头微蹙,端着食盘缓缓走到灶前,与江姨站在一处。她眯着眼,似乎看不清祁牧野的脸庞,缓缓前进一步,打量着祁牧野。
祁牧野再次上前,轻声道:“许朝歌,祁牧野回来了。”
霞光洒在许朝歌的脸颊,锅炉的水汽从她身后漫出,她看着眼前这个熟悉的陌生人,像是一根紧绷的弦突然放松,呼出一口气,端着食盘的手自然垂下,缓缓绽出一抹笑:“祁牧野,你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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