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考过后的暑假，朋友圈里各地美景，几乎快要凑齐一张中国地图。

【禾苗：@。杲杲怎么一直不说话，暑假去哪里嗨了。】

【海纳百川：旅行有什么好的，又累又热。】

【海纳百川：新款ps5，这个暑假诚邀你们来我家体验一把。】

【禾苗：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乐意宅在家里打游戏啊。川猪。】

【海纳百川：菜就多练.jpg】

【禾苗：贺百川你完了！！！】

【石见：好了好了别吵别吵。】

…………

四人群里一如既往的热闹，贺百川宋既禾日常争吵，季砚礼习以为常地劝架。常曦敲击着手机屏幕。

【。：补课路上。】

【海纳百川：不是吧，杲杲你这成绩还用补课？】

常曦没再回复，熄了屏，盯着车窗上的雨滴，猜测它们滑落的路径。

“小曦，中考完还补课啊？”陈叔扫了眼后视镜，后座的女孩坐姿乖巧，就是看着没有同龄人的生气，像个……精致的洋娃娃。

“嗯。”常曦点点头，手机铃声响起，是蒋玥的电话。

“喂，妈妈。”

“嗯，在路上了。”

“杲杲，妈妈知道你中考结束想好好放松，但是竞赛不能松懈。这家补习机构的老师以前是一中带竞赛的。”常曦有点走神，声音断断续续地进入脑海，她却精准地知道蒋玥说了什么以及接下来会说什么，无非是拿常聿城不知道从哪里又钻出来的儿子来企图激励她。

“常聿城那个儿子和你差不多大，听说成绩不错，妈妈希望你有点危机感……”

“知道了。”常曦没等她说完开口打断，果然，蒋玥不高兴了，直接挂了电话。

车上恢复沉默，下雨湿润的空气混着车载香水和皮革的味道，闻着让人想吐，下雨天最令她讨厌。幸好下一秒车停在了补习机构外，常曦拉开车门，飞速逃离了这个压抑的空间。

推开玻璃门，衣服不可避免地被雨水打湿了些，常曦有些狼狈地掏出纸巾擦拭。

前台热情招呼道：“是今天新来上晚自习的学生吗？我带你去教室。”

“嗯。”常曦点了点头，匆忙跟上。

2020年，蒋女士还能找到一个带晚自习的补习机构，也是费尽了心思。

跟着前台上了二楼，补习机构规模不大，一层楼只有屈指可数的几间教室，前台把手中的一叠资料递给她：“走到头右手的教室就是今晚的自习室了，这是你今晚的自习资料。”

“好，谢谢。”常曦伸手接过，勾了下嘴角，有些有气无力，迈步走向教室。

她来得有些晚，教室几乎坐满了，推门后不少人望了过来，常曦更烦躁了。

快速搜寻着空位，最后一排空着，不过靠走廊的一端坐着一个人，不像是同龄人，黑色休闲长裤，没有任何装饰的白色T恤，面前摆着一个笔记本电脑，屏幕的光照到他的脸上，半框眼镜折射出光亮，皮肤很白。

干净，这是常曦想到的第一个词。

常曦从他身后进去，余光瞥见他用手快速敲击着键盘，屏幕上是看不懂的大片大片的英文。手挺漂亮，常曦隔了一个座位坐下，在心里默默感叹。

前台递给她的资料是数学，常曦整体看了下，涉及了部分高中知识，竞赛题占比不多，一路顺畅地做完，偶尔停下来写个式子，停顿几分钟。

下一次抬头的时候课间休息的铃声还没有打响，常曦有些无聊，在资料上一边画着卡通小人，一边控制不住地悄悄打量左手方的人。

“写完了吗？”旁边的人开口说话，感觉是从小没吃过辣条的声音，她点点头，一只修长的手将她写完的题拖到身前开始翻看，指甲修剪得很干净。眼镜被摘了下来，她猜测应该是平光镜。

常曦其实有些慌，她没带草纸，草稿都是随意地写在题旁，她盘算自己一道有些卡顿的题目的思路，突然想起自己做完后画的小人，心里咯噔了一下。

咯噔的同时，身旁传来轻笑：“这题出的这么没水平吗？”常曦扭头望去，资料摊开那页，正是她画的正在打瞌睡的卡通小人，常曦有些脸热，摇摇头。

“我大致批改了下，错了一道填空，你再仔细看看。”常曦伸手接过，是她卡顿的那道，题干上的条件被人勾画出来，凌乱草稿中的某道式子也被圈出来，常曦迅速反应过来，是她没在意条件导致了惯性思维，思路清晰了许多，她拿笔开始重新计算，顺利得出了正确答案，正好课间铃声响起。

常曦抬眼的时候，隔了一个座位的人已经在批改下一份作业了，作业的主人有些脸熟，应该在学校里见过，也是第一考场的。

“路哥，这套题对我来说确实有点难。”

“这不是你错这么多的理由。”

就连批评人的声音也是温柔的，常曦琢磨着。

“而且哪有那么难，我旁边这位同学，提前交卷还只错了一个，你应该好好反思一下自己。”

“路老师，她可是常曦啊，我一介凡人，哪里有什么可比性。”

吹捧的话常曦听多了，此刻却有些脸热。

“这么厉害，常曦，你错的那道题看明白了吗，来给他讲讲。”旁边的人朝她望来，电脑已经合上了，常曦终于看清了他的眉眼，好看的，不同于同龄人的好看，常曦想。这下耳朵也开始热了。

她凑了过去，提笔开始讲题，在学校的时候，她也会给周围人讲题，但是她思考节奏太快，宋既禾与贺百川往往嫌她太跳跃，也就季砚礼能跟上她的思路，常曦和他探讨题目时也会更轻松。

但她不想在不熟的人面前丢脸，控制着自己，尽量每个步骤都讲到，面前的人听懂了，笑着道谢：“曦姐果然是曦姐，强。”

“行了，回去吧，快上课了，我马上讲评剩下的题目。不过常曦确实很不错，思路很清晰。”身旁的人开了口，一边招呼着桌边的人一边走向讲台。

“好了同学们，我们先订正答案再根据错题人数评讲。还没有做完的也可以停笔了。”

常曦抬头听着这位路老师一道接一道有条不紊地讲题，不时落笔写下漂亮的板书，下课铃响的时候正好落下最后一个音。

常曦不慌不忙记下最后一个拓展知识点，拿起笔和资料准备走的时候教室里已经只剩下讲台上的人和她，她起身走到门口的时候，路青洲把她叫住了：“常曦，和我到办公室，我给你讲一下课程安排。”

常曦跟在他后面，这才发现对方比自己高出了许多，办公室里还有其他准备离开的助教老师。

“青洲，还不走吗？”

“嗯，还有一会儿，在外面等一下我。”

常曦默念着，路青洲，连名字念起来都是脆生生的。

办公室里空调很足，路青洲把半掩着的门打开，又递给她一张椅子。“坐。”

“我是你们补课期间的助教路青洲，主要负责晚自习的题目以及讲解，包括课外有不懂的都可以问我，不限题目。这是我的微信，你可以加一下，电话号码我微信发给你，之前写在黑板上，讲题的时候擦掉了。”

路青洲递过手机，常曦忙掏出手机扫码，路青洲三个字随着电话一起发来，很衬他的气质。

“之前有接触过竞赛？”

“初中物竞数竞都接触过，物竞成绩不是特别好，就专心数竞了。”常曦摸了摸鼻子。

“数竞成绩不错？”

“还可以。”常曦没谦虚。

路青洲挑了挑眉：“好，那之后我晚自习再单独给你出几道题，写完时间足够我给你单独讲。”

常曦有些惊讶，控制着表情点了点头。

“行，那今天就到这里，走吧，下课有段时间了。”路青洲起身收拾东西。

常曦冲他挥了挥手，“好，路老师再见。”

再次推开门的时候，雨已经停了。

“杲杲！”蒋玥摇下后座车窗冲她招手。

“妈，你怎么来了。”常曦拉开车门，

“刚好开完会顺路经过。就过来和你聊聊。”

司机极具眼色地升起挡板。

“瘦了。”蒋玥摸了摸她的头，常曦僵了下，没有避开。

“妈今天在电话里说的话没有别的意思，优秀是你自己的事。”蒋玥放下手，腕上是精致的表，样式复古，应该是那位极具品味的画家送的。

“不管我和常聿城怎么样，你永远是我们的孩子，常家也会是你的。”下车前，蒋玥拉住她的手，“自己照顾好自己，我就不上去坐了。”

“滴滴，001号已开锁。”寂静的夜晚，只有密码锁的声音。

高档小区，大平层，阳台很大，没有绿植，简单的家具，仿佛下一刻这间房子就能转手卖出去。

-

第二天早上八点二十，常曦已经坐在了上课的教室。

【禾苗：@。杲杲，今天要不要出来聚一下，我旅游回来了。】群聊里，宋既禾问她。

【。：得补课，我现在已经在教室了。】

【禾苗：这么早，那晚上呢，出来吃个饭然后逛逛街？】

【海纳百川：又想孤立谁？我和老季也要来。】

【禾苗：老季也回来了？那正好一起聚一下。】

【。：我没办法，晚上还有晚自习。】

【禾苗：什么补习机构，居然还有晚自习？】

【海纳百川：震惊.jpg×5】

【禾苗：震惊.jpg×6】

【石见：那我们等杲杲补习结束再聚一次吧，反正大家高中也在一个学校，聚的机会多着呢。】

【禾苗：老季你和杲杲肯定都在一班，我和贺百川肯定无望了。】

【海纳百川：对啊老季，你不会在一班有更好的兄弟抛弃我吧。】

老师走了进来，常曦收起手机，上午主要是竞赛内容，老师姓周，讲课逻辑清晰，常曦本身也有些天赋，学得很轻松。

中午随便找了家餐馆吃完午饭，常曦看了眼时间，十二点四十，下午两点半上课，她决定直接回教室眯一会儿。

教室里，路青洲在擦黑板，阳光被窗外榕树滤过，不那么刺眼，照在路青洲身上，黑色的头发被光照成了栗色，修长的胳膊牵动整个腰身，白色的短袖略有些宽大，整个人都透着微微的光，常曦有点慌。

“怎么回来了，是忘记什么东西了吗？”路青洲望了过来。

常曦：“没有，我打算中午在这里待会，下午直接上课。”

“要睡午觉吗？这里桌椅不太舒服，你要不去办公室睡？“路青洲看了眼教室的桌椅，都是木制的，太硬了：“中午睡不好，下午上课会没有精神。”

“不用，不用了。”常曦摆摆手，不想麻烦他：“我没有睡午觉的习惯。”

“好，那你在教室休息一下，我把空调给你打开。”路青洲擦完黑板顺带收拾了讲桌。

常曦看着他走出去，松了口气。

路青洲走时没把窗关严实，立式空调运作的声音和着一两声蝉鸣，窗帘微微扬起又落下，夏日的烈阳带着温度照进教室里，在刚刚路青洲站过的地方留下一片光影，靠近黑板的空中，能看见尘埃在打着旋，常曦用书扇了扇风，这个夏天太热了。

下午各科老师讲授了高中知识，生物是常曦没有接触过内容，她觉得还挺有趣。

吃过晚饭回去等着上晚自习，常曦刷着手机，心跳的有点快，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直到助教推门进来，不是路青洲。

常曦放下手机，感觉力气被抽走了些，突然觉得今天连着上了这么久的课，有点累。

她接过前排同学递来的资料，翻看着，不想动笔。下一秒，有人敲了敲她的桌子，是路青洲，在她的桌上放下一张A4纸，常曦抬头和他对视，路青洲笑了笑，没说话，又从后门轻声离开。

有人被这边的动静吸引，看了过来，常曦不想抬头和人对视，埋头看题，三道填空一道大题。

“好了同学们，第一节课大家做题，第二节课我来评讲。路老师今晚有事，我来代一节课。”

常曦写完试卷还剩下不少时间，刷着路青洲给的题，很有难度，最后一道填空思路在一半断掉，怎么也推进不了。

熬到下课，教室开始热闹起来，代课的助教笑起来很温和，大家年龄本就差不了多少，不少自来熟的同学围着他聊天。

常曦没有参与，竖着耳朵听着。

“周哥，你在哪个学校啊？”

“我是庆大的。”

“哇，太厉害了吧，周哥你也走的竞赛？”

“我就是竞赛菜鸟，普普通通的省一，和路青洲比就是菜鸡。”

“我听说过路青洲，他也是一中的，名人。”

“我也听说过我也听说过，好像是京大的。”

“他和我姐是同学。搞物理竞赛的，不过数竞也很厉害，高二就保送了，说是想要体验完整高中生活，然后霸榜了整个高三的第一，最后拿了高考市状元。”

“果然大神的脑回路我们常人无法理解。”

“我的天呐，这真是神仙，长得也好好看啊。”

“行了行了，你们怎么知道的比我还多，青洲比我们小两届，现在应该是在京大读大二。”

好厉害，常曦抿了抿唇。

【？：题做完了吗？感觉怎么样？】路青洲发来消息。常曦看着自己空了一道题的卷子，感觉手机莫名的烫手。路青洲那么厉害，会嫌弃她太菜吗？

路青洲发来答案，【？：你自己先批改一下。】

常曦点开图片，是手写的答案，和他的板书一样漂亮的字迹。还好其他题目没什么问题，她舒了口气，将题号发给路青洲。

【。：最后一道填空。】

【？：嗯，很不错了。】

随后是一个小猫竖大拇指的表情包，常曦勾了勾唇角，顺手添加了这个表情包。

结束课程回到家，常曦趴在床上，想起晚自习课间大家的谈论，点进了路青洲的朋友圈。

还好不是三天可见。常曦翻看着。路青洲发朋友圈的频率不高，基本一个月发上一条，除去社团和实验室，大多是风景照，偶尔出现学校的猫。

常曦带着笑，不自觉划到了头。一中竞赛生，不知道拿没拿过奖，她打开浏览器，搜索路青洲。

“还真有！”常曦瞪大了眼，2018年度S省省级优秀学生公示名单，常曦点开报道，路青洲在第五位。

常曦翻过身，按了按心口，继续翻看，TX举办的大学生科技辩论会最佳辩手，她甚至找到了京大官网上路青洲的一篇访谈，常曦看他感谢着京大基础概论课为自己提供的平台，看他描述着沉浸在物理学中的美妙。

【？：常曦，明天中午还留在教室吗？我中午有空给你讲题。】

路青洲突然发来消息。

“嘶。”常曦一惊，手机掉下来砸在鼻子上，坐起来捂住鼻子，忍住流泪的冲动，她感觉自己的搜索记录都暴露在路青洲面前，迅速切回微信回复。

【。：好的，路老师，明天中午几点？】

【？：一点吧，一个小时差不多能讲完。】

【。：嗯嗯，谢谢路老师。】

常曦删掉浏览器的后台，关灯睡觉，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突然想起什么，又坐起身，点开删掉了历史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