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叫这个名字怎么了,我的兄弟们全有其他名字,快放我走,我要去找我兄弟,我们忠义会离不开我。”东子涵在笼子里挣扎,不断用小兔爪子去刨铁门。
林愉不解:“忠义会?”
“对,忠义会。”东子涵骄傲且放肆地瞥了她一眼,“你放我出去,我就允许你加入忠义会,让你做管理员。”
“管理员?感情你这个忠义会,是□□群啊。”林愉还以为这小兔也如大胖橘一般建立帮派了呢。
东子涵没觉得哪里不对,甚至还扬起脑袋,有些自得:“何止Q群,我们还有VX群,我是好几个群的大群主。喂,我能开出这个条件,叫纡尊降贵。”
“不容易,还会成语呢。”林愉双手抱胸,无语凝噎。
“你看不起谁啊,还是说你不想当管理员。行,那我就再降点身份,咱俩cpdd吧,以后你就是我兄弟们的大嫂,谁见了你都对你毕恭毕敬。”东子涵为了能重获自由,不管不顾。
山姨听过这话,气得从沙发上跳起来,矫健灵活,不愧是本体为“山跳子”:“还大嫂上了,你才多大啊就在这不学好,又是当小混混又是骚扰人家小林,好好的学生不当,要当臭流氓。小林,你告诉他,他要是屡教不改,我也不管了,以后爱咋地咋地,跟我家没关系。”
“姨啊,您消消气,不至于把话说这么绝。”其实,林愉蛮同情东子涵的,在偌大的家庭中无处可去、无所适从,如果当年鱼们的育幼园也不负责任,她估计不比这小兔好多少。
“没关系就没关系,你们不过是每月给我几万块钱罢了。”东子涵最怕被抛弃,差点哭出来,却嘴硬道。
什么,每月几万块?
快有她工资的十倍了。
林愉心里的同情荡然无存,话锋一转:“当然了,姨,孩子要是实在顽劣,说绝点没什么不对的。”
“那你们快把我放走吧,我还要带我兄弟们去教训天地帮呢。”东子涵用大喊大叫掩盖脆弱。
“你......你离家出走还不够,还要打群架?”山姨快被熊孩子气晕了。
东子涵把脸转过去,用腚对着山姨,表达抗议:“我那不是离家出走,我是要去找兄弟汇合。”
“你一走十几公里就是为了见人,为什么不打车?”山姨揉着额角。
“......没钱,钱都给兄弟花了。”东子涵像是突然被人按了音量键般骤然沉默,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奶和其他叔伯姑姑们每月每人会给他五千,这些钱加一起当然不算少,可他把大部分的钱全用去买球鞋了,剩下的则花于平常逃课在外面吃喝玩乐上,存款月月归零。而这个月的零花钱,早在月初就因几十个充进游戏里的648所剩无几,又被兄弟们陆陆续续借走四千,让本就凄惨的银行卡数额雪上加霜。
山姨盯着他,默默叹气。
“小林,算了吧,今天麻烦你了,这事就算了结吧,我会给你的工作评定填写为‘请求已解决’,你放心,不会耽误你的综评考核。”山姨有气无力地摆摆手,俨然已经是准备放弃规劝东子涵,“他既然不想上学,就去打工吧,反正已经16岁,到年龄了。”
林愉沉吟片刻,给东子涵想到一个好去处。
“您等我打个电话,我知道有个地方应该很适合您孙子,届时不说脱胎换骨,至少也不会再整天嚷嚷忠义会了。”她拿起手机,找到朱老板。
朱老板很痛快地答应了。
一是他天生性情豪爽,自信灵兽间就该互帮互助;二是山姨同何女士关系亲密,又有林愉做中间人,于情于理,他都不该袖手旁观。
很快,精神小兔东子涵就被连兔带笼子送去了朱老板的山庄。
骤然来到陌生环境,欺软怕硬的小兔乖巧如玩偶,缩在地上瑟瑟发抖,不敢与直视满脸横肉、匪气十足的朱老板。
“出来吧,变回人来,别怕呀。”林愉打开笼子门,拽住东子涵的两个耳朵往外拉。
“我不去我不去!”东子涵害怕到破音,“你们是要把我卖了是吧,我告诉你们,买卖人口是犯法的,放开我啊啊啊啊,我不想被卖去川省做麻辣兔头。”
与鱼们小时候常听的坏孩子会被捉走做铁锅炖鱼的故事相同,兔子族群中也流传着类似的传说。
“谁说要把你做成麻辣兔头了,你年纪小,还是吃兔腿肉好吃。”林愉故意阴恻恻一笑。
“啊!!!!”东子涵从笼子里窜出,瞬间变回人形,重回头发细软、皮肤黝黑的少年模样,尥蹶子就是跑。
但马上,他又尖叫着折返,在他身后只见有头獠牙尖利的野猪在逼他停下。
“行了强子,别把人孩子吓着。”朱老板及时制止。
被唤作强子的野猪哼了两声,向上一越,化成个浑身腱子肉的彪形大汉。
“你们到底要干嘛?”东子涵眼中充满警惕与恐惧,脑袋里顿时划过无数种凶杀案新闻,只觉得包括林愉在内,全不是好人。
林愉给他解释:“你不是不想上学想当小混混嘛,你奶奶和亲戚们可没义务抚养一个会给社会增加安全隐患的人,所以你就来干活,自强独立吧。朱老板的山庄需要人打理,你以后就在这住下,种菜种花照顾果树。”
“不可以,我要去找我的兄弟们!”东子涵是个精神小兔,为了兄弟情义也怒了。
“可是你的兄弟们已经自愿退出忠义会了。”林愉耸耸肩。
东子涵手机里有六个群,山姨在每个群里都发了大额红包当遣散费,连几块钱的柠檬水都要拼着喝的小孩们哪里见过这么多钱,纷纷拿钱走人。
“不,还我兄弟,我......”东子涵想与林愉争辩,但看了看她身后的朱老板与强子,渐渐不敢说话了。
哼,才不是害怕呢,他这叫审时度势。
现在是一对多,他肯定没有胜算,不如先留下来,等他们放松警惕了再偷偷逃走,来个卧薪尝胆、隐忍蛰伏,何必在乎一时强,笑到最后才是王。
于是东子涵就乖乖在山庄里种地豆、切地豆、吃地豆。
其实山庄的打工环境很优渥,有四人一间、独立卫浴的宿舍,有两荤两素一汤一水果的三餐,每逢周末还有免费宵夜。
但东子涵长得瘦、力气小,干活时又三心二意,经常因工作完不成而抢不到饭,短短五天就掉了七斤,要不是做饭的大妈们心疼他,会给他开小灶,他怕是早就瘦脱相了。
终于,东子涵再也无法忍受这种苦哈哈的日子,精心挑选了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计划出逃。
“自由,我要自由......”他咬紧牙关,紧紧抓住围墙间凸出的砖块,努力往上挪动。
“要给你搬个梯子吗?”突然,一道亮如白昼的光倏地射出,随之而来的还有朱老板的唏嘘声,“孩子,你才多大啊,怎么翻墙都翻不利索,我年轻时候要是像你这样,早让人给砍死了。”
东子涵吓得手脚僵硬,挂在墙上不敢动。
“去去去,把他薅下来。”朱老板满脸嫌弃。
强子应声,走到东子涵身后,像拎小鸡崽子一样揪住他的脖领子,将其解救。
“别...别打我,我不跑了。”他有些腿软。
“谁要打你啊,你长得跟个蔫吧了的旱黄瓜似的,咱现在是文明人,知道不?”强子把东子涵扶住,怕这小崽子栽倒过去。
东子涵不愿意接受对方的好意,退后几步:“别动我,我自己又不是站不住。”
“你想走啊?”朱老板示意强子先放开他,笑呵呵道,“听说你从前的几个兄弟担心你,又给你打电话了?”
“对。之前他们退群是因为我奶引诱他们,也有不为钱财所动的,那是我真哥们,我要去找他们。”东子涵挺起胸膛,为自己的行为找到借口。
朱老板品味着“哥们”这两个字,点点头:“嗯,你跟人家讲义气,可见面之后呢,继续逃课打架,还是重建那个什么忠义会?”
“不止这些,我在慢脚上有粉丝,还有人找我拜师学艺。”东子涵提起这些,流露出几分硬撑的骄傲,侃侃而谈自己有多“万众瞩目”。
刚上初中时,精神小兔其实是个聪明小兔,也曾有过名列前茅、挑灯夜读的优等生时光。
可惜重点初中里高手如云,东子涵很快被一堆天才给甩在身后,差距越来越大的分数不再是冷冰冰的数字,而是异变为棱角锋利的匕首,在他的额头间活生生剜出了第三只眼睛,硬逼着他看清自己的愚钝、怯懦与自卑。
青春期是段奇怪的日子。
引导好了,这般岁月便似瓢泼急雨,噼里啪啦地从天边落下,消失在滚烫的太阳中,留给炙热的夏日一抹清凉。
反之,则会进入漫长的雨季。
而现在的东子涵早已成了块怎么也晾不干的毛巾,在泛起森森蓝绿色的阴云下终日湿漉漉的,不仔细观察便罢,但如果一靠近便会闻到那股子挥之不去的酸味、瞥见怒放的霉斑。
他总要有点精神支柱。
所以买球鞋晒球鞋,在鱼龙混杂的app上发炫富视频,结交永远会捧着他的精神小伙......
东子涵渴望爱与快乐,从家庭中得不到,便想去别的地方加倍讨要过来。
“嗷,我明白了。”刚赶过来的林愉恍然大悟,她这几日也住在山庄中,一边帮山姨监视东子涵,一边带薪摸鱼游玩,“小兔子你是不是喜欢时时刻刻引人注目的感觉啊,这么闹腾,也是希望你奶奶和亲戚们多多关注你。”
......
东子涵的嘴骤然间停住了,而后又像是几百年没说过话似的疯狂大叫:“你放屁你凭什么随意揣测我你有病吧你脑子有问题啊这么说话你......”
他双目赤红,手舞足蹈,情绪激动到不能自己。
林愉挠挠脸,满眼疑惑,心道——
我平A一下而已,他怎么就放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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