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在等谁吗?”同学的声音从附近响起。
“没有。”朝颜轻轻的摇了摇头。
今天又是重复且满无目的的一天,至少朝颜是这样想着,她看向远方的晴空在不断摇曳,清晨的气息郁浓。
挂在草篱上的铃儿也在轻轻响着。
“那你怎么站在那里不动呢,快上课啦。”
“嗯……我想着事呢。”
这是第几天了?朝颜在上学的路上,默默在心里数着。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头顶上不仅仅只有天空,还有着另外一个世界。
这样的奇异现象,朝颜已经习惯了。除了她以外,没有人能看见这另外一个世界,这倒转的世界。
在很久很久的以前,也同样出现过一次这样的现象,那一次整整持续了整个夏天。
明明是一清二楚,朝颜又再次抬起头,另外一个世界的人们也是这般,急匆匆的赶着路。
夏日芳草透过响彻的声音,伴随着两个世界在微微移动着,平行又偏转。
总感觉很遥远呢……
远处依然清晰且浮起的白云,重叠堆起,在交叉的蓝天下诡丽而枯寂。
重新开始流动的时候。
朝颜又走在了这条路上,现在已经是傍晚,到了回家的时刻,她又抬起了头,头顶的世界依旧。
傍晚的光降临在路上的街道。
朝颜被夕阳透亮的眸子看向了远方,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另外一个在天上的世界,好像离得更近了一些。
明明本来只是远远看上去遥远的人,朝颜开始能看清他们的面庞,逐渐看清建筑上的字,看清每一条街道。
她看见。
在那个世界上,一个少女驻足,也同样抬头看了起来。
朝颜想起了什么,但是不是很确定。
整个城市暗了下来,风在树荫里翻滚。
朝颜望着她,不知道她是否能看见自己,还是透过自己看见的是她那边的天空。
她微微挥手,结果那人还是同来来往往的行人一起走了,貌似丝毫没有注意到她。
在十年前。
十年前已经见过。
小朝颜迈着小小的步伐,以为这是世界的意外,丝毫没有感到奇怪,也从未与人提起过。
在夏天,回忆缥缈且模糊。
她只记得,还有个在另外一个世界倒着看着她的女孩,伸着手想要触及她。
那时的天空,虚虚浮浮,另外一个世界也单薄如纸。
结果,只是一瞬的时间,夏天一转而过。
她最后见到那个女孩,是在傍晚,她背靠着蔓延着万里的余晖,消逝在广阔无垠的天空中。
挥手道别着呢,就像一个故事落幕了,没有结局的突然戛然而止,再也找不到这本书一样。
她没有再像平常一样,踮起脚,跳着笑着出现在朝颜眼前。
都快要忘却了。
没想到,十年后的今天,又出现了。
朝颜注视着她,直到消失不见。
摸了摸脖子,朝颜虽然有些在意,但是还是踏上了回家的路程。
朝颜推开房门,家里依然漆黑一片,她打开灯,躺在了床上,拿起手机看着。
一点也不饿啊今天。
她朝窗外看去,另外一个世界也沉寂在夜色里,仿佛夏日的白天在夜晚也永远不会褪色。
依然清晰可见。
令人怀恋的风一阵一阵压来。
脸颊掠过记忆中风的温度,朝颜离开了房间,走了出去,站在院子里。
抬头望着。
一个少女,正在同时看着她。
两人只隔了微妙的距离,朝颜睁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人,半天没有说出话。
三叶酸笑着,“好久不见了呢。”
朝颜没有特地的算着日子,但是她就是知道。
那已经过去了整整十年。
三叶酸打量着她,丝毫没有久别的陌生异样感,伸出一只手,举过头顶。
“我做到了,我们之前见的最后一面,我说过的。”
朝颜没有忘记,三叶酸走前,说过她要跨越整个世界,来找自己。
朝颜离开了院子里,朝着外面走着,三叶酸也跟着她同步走着。
“嗯呐,我没有忘记,我只是惊讶你能这么慢。”朝颜笑出来。
“啊?我可是拼了命一样的……感觉只是一瞬间,我就找到你了。”三叶酸气馁说着。
“你早就发现我了吧。”朝颜知道的。
三叶酸转着。
“你看,这些。”她像是炫耀着,发出耀眼光芒的笑着。
她的手犹如缠满了操控木偶的线。只是一甩,一栋楼便飞在空中,变成积木消失不见。
朝颜看着倒塌着的大楼,好多变成布偶的小人从楼里飞了出来。
三叶酸看出朝颜眼里的诧异,十分满意。
她拍拍手,倒塌的楼仿佛倒放了一般,重组起来,世界顷刻恢复原状。
她在她那另外一个世界乖巧坐着,就像是坐在一片漆黑房间里的木椅上,等待着朝颜的到来。
朝颜坐在空旷无垠的草地上,看着三叶酸,明明隔得不是很远,但就像隔了一条银河一样。
少女骄傲而又神气,稚嫩的脸上凸显了作为神的花纹。
只是这几面几句话,朝颜感觉回到了以前,想到了小时候看过的牵牛花谢时。
这十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但依然有些事情不会改变。
三叶酸找到一个地方,也同样坐了下来,不知为何,有点疲惫。
两人一言一语的聊着。
朝颜没有想到,时隔十年,三叶酸变化是如此的大。
“我会再来找你的。”三叶酸看着朝颜,是有点认真的眼神。
“你要走了吗?”朝颜这样问着。
“对呀,今天晚上还有计划呢。”
“明天,早上,我会来找你。”
三叶酸的白边裙在夜里格外显眼,随风微微摇晃着。
“我能来找你吗?”三叶酸问着,那是她与朝颜第一次见面,最后告别问出的问题。
三叶酸她只是坐着。
“随时都行。”
朝颜回忆起了很多事。
……
黎明,巨大的响声弄醒了朝颜。
两个世界融合了。
不再是平行线一样永远无法相交。
朝颜并不意外。
深藏着的火山终会爆发,那么与重力拉扯不清的,便迎来坠落。
这是只有朝颜一人能感受到的坠落地震。
仿佛亿万的糖果从天而降,散散落落零零碎碎的整个世界全部落下。
朝颜看着这一切,手搭在阳台上,不算久违的黎明带着清冷的气息在城市落下完毕后显现。
静谧的透亮之下,末光照耀着窗帘。
最后落下的是三叶酸。
整片天空只余她一人。
在阳光下,在曙光下,在朝霭下,晃荡着摇曳着背影。
她飘着,仿佛还在睡着,睡衣里微微露出一点白肩,侧着身,如同一个羽毛落下。
丝毫没有被这动静惊扰。
最后。
落在了朝颜的床上。
朝颜看着她。
听说一本书的结局总共有十三种。
十三种结局中,朝颜暂时还想象不到这个故事结尾会是哪种。
起风啦。
风在空中落下。
她带着小朝颜,走向了远处,远处的公路看不见尽头,天空就像快要降下细雨的黑夜。
暗蒙蒙的灯点在空中。
小朝颜停下了脚步。“我不能再继续走了……”
“为什么?”
因为前面的路是陌生的,要去哪里了,小朝颜也不知道。
“我不想去,那也太远了。”
“你害怕了吗?”三叶酸笑着。
“我不怕,但是……”小朝颜抬起头,才能看见三叶酸的表情。
“……”
还没来得说出口。
朝颜突然从睡梦中苏醒,睡衣也像布丁一样。
她又做了一个重复的梦。
她走出房门,来到走廊,发现水漫过房间许多东西漂浮着。
朝颜摸着墙走路,那些水是虚影。
她来到了阳台,看见了正在发呆的三叶酸。
三叶酸的眼睛透过月光,晶莹的泪水慢慢溢出来。朝颜坐在了她的旁边,三叶酸周围的水越来越多,慢慢沉在这片海中。
三叶酸漂浮起来,像是在太空里,无意识的翻滚和旋转。
朝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很伤心的感觉。
朝颜安慰着三叶,三叶只是吐着泡泡,似乎想要在这片深蓝色里溶解。
“我的世界为什么会是这样呢。我不想整个世界都是我一个人的。”
三叶酸继续说,她的父母在她出生的时候给了她这样一个世界,但是又一下子消失不见。
只留下她一个人在这里生活。
“你说,她们是不是丢下我了,不要我了呢。”
“不会的,应该是很忙吧。”朝颜想了想,继续说着,“也许就在你的世界里,在你没注意的地方看着你呢。”
三叶酸揉了下眼睛。
“对不起,其实……我永远等不到我的父母了,已经去了远处的她们,不会再想起我了。”
三叶酸的泪在水里散发着金光,闪烁着不稳定气息。
“我将不会再遇见她们。”
朝颜听着她发着牢骚。
这个季节并没有如此湿润的气息,在此之前,满足于眼前的蔚蓝小海也不错。
“所以,你来一直陪我吧。”
她不知道为什么说到了这里,朝颜之前在出神,也恰好只听到了这句。
“但是十年,两个世界才能擦肩而过一次。”
朝颜看着她。
三叶酸都已经没有哭了。
“我知道,我知道,我在预定之后的事。”三叶酸打着主意,想要忽悠朝颜答应自己。
“好。”
让她没想到的是,朝颜如此爽快答应。
“不对不对,那也太久了。你等着我,下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能做到了。”
“好。”
三叶酸最后收起了她的世界,无边无际的地界迅速缩小,变成了手掌大的球,里面承载着万般事物。
她们聊了很多,在月光笼罩的夜晚,有关…吃的…有关……有关记忆。
夜如墨染。
夏天就这样,一天一天又一天,快要过去了。
朝颜没记错的话。
她慢慢打开门,走了出去。
蝉鸣突然就这样扑过来,没处可躲。
在这明灭闪烁的光下。
远处湛蓝的天空不知不觉中,拼凑出海波与黎明的模样。
一间宽敞的房子,打开门,里面空无一人。
唯有一把木椅摆放在正中间。朝颜看去,木椅所面对的方向则是窗户的方向,是能看到地平线的地方。
“这便是我出生的地方。”三叶酸坐了上去,满脸怀恋的说着。
“我坐在椅子上但是,我的父母最后说的一句话是,就这样,朝着那条线走下去……”
“走到终点。”
她靠得很近。
嗅着味道。
“当时,我们跳着也够不到呢。”
“嗯,当时都还矮呢。”两人笑着。
“对了,我想去一个地方。”
“好。”
三叶酸死死抓住护栏,看上去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少女,随着众人一起笑着,惊呼着。
过山车最终稳稳当当的停下。
朝颜记起来了,那就像她曾看过的超大型情景剧一样,在末尾,台上的演员们拼尽全力去迎来谢幕。
两人的手扣在一起,只是万分之一秒,朝颜感受到了柔软的手掌,最后又互相穿过了彼此。
她紧紧握住了那束花。
一声“再见”传入了耳畔。
终焉的风从远方吹来,卷起几片树叶,微凉的石板落下脏灰灰的阴影。
飞鸟落在头顶上的天台沿,天空落下的晚风没入少女被吹起的额间,丝发翩翩。
少女张开嘴,眨了眨眼。
虽然风景很美,但那里没有她想看的,也许等到十年之后,谁知道呢,现在对未来也一无所知。
她有点困了,只是想回家睡觉。
就在这将要下雨的世界里暂时停歇吧。
花之诗落幕在永不消逝的天空里。
有人会在意,有人会忽视。
记忆且还尚存,无名之花就算描绘了一幅完美的画,那也终将如履薄冰,因为她本身也是脆弱的。
在脆弱的梦境施加沉重的追忆,于是顷刻倒塌。
再完美的落在那些载体上,再完美的重现或者再遇见。
那也终将。
败给眼前的令人震撼的意外。
败给这独一无二的粉紫色奇迹。
绚烂的霞光无视了所有人,紫色奔涌着冲过门槛,拂过电线杆,与风同入远处模糊的暗景。
这样的景色正在天空散落着。
朝颜有点恍惚,光影掠过,她看向身后,似乎回到了十年前,那个日光如瀑的夏天。
人影斑驳。
眼前的女孩看见了她,从那边的街道走来,两边的樟树郁郁葱葱,在阳光的照耀下,似乎望不到尽头。
女孩笑着说道。
“一起去抓螃蟹吧。”
“再向我讲些夏天的故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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