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开大门,透过铁门栏杆的缝隙,向下瞥见一个人躺在我的门前,仿佛死了一般,也不怕脑袋被磕着。
“小关,你认识他吗?”
隔壁的吴大婶刚从居委会退休不久,她非常热心肠。我刚搬来她就邀请我去她家里吃饭,渐渐地我们也就熟络起来。
我露出疑惑和惊讶的表情,
“不认识啊,怎么我门口会有人躺着呢?”
我苦恼地思索了一下,
“这样躺着也不是办法,要不请许大伯跟我一起把他送到派出所吧?”
许大伯是吴大婶的丈夫,比她早退休几年。
“行,行!我这就去叫他出来,你俩一起把他送过去。”
吴大婶一边和我说话,一边快步走回自己家里。
我蹲下身子,看着程予晞的脑袋,戳了几下,
“诶,你再不走就要进局子咯。”
他依旧一动不动,看来是打算坚持到底了。
我无奈地和他僵持着,无聊之余,我的目光落在了他左手手腕上的粉红水晶项链上。
这条项链,真的是好久不见了。等一下把这个人送到派出所的时候,我得找机会把项链拿回来。
人可以失恋,但是这个手链多多少少可能是把我带来这个世界,给我带来好运的幸运手链。
想想我这几年遭遇的倒霉事,都是从把这个手链送给他开始的。
不过,好像分手后要求对方归还我送的东西不太道德。
不如我们等价交换一下?我想了想,看看我现在有没有可以拿去交换的手链。
我左思右想,这时圆圆走了过来,好奇地围着我转。
它用身体蹭着我的腿,这让我看到了它脖子上的项圈。
这是圆圆一岁生日的时候,我去金铺订做的长命锁,配了一条红链子。
我把圆圆抱起来,它轻轻地喵了几声。
圆圆啊,老爸我下次再重新给你买一个,这次老爸想用你的项圈把我的手链换回来,明天给你奖励猫条。
我心里默念着,解开了圆圆脖子上的红链。
我轻轻抚摸着圆圆的头和脖子,安抚它几下后,再把它放回地上。圆圆似乎有点嫌弃地蹲下去梳理被我弄乱的毛。
我趁程予晞还在装睡,随手拿起旁边的痒痒挠,小心翼翼地想把水晶项链钩过来。
就在快要到手的时候,他突然抬手转身,以一种幽怨的眼神和我对视。
我稍微晃了晃手里的链子,
“我们交换一下怎么样?这个是九九纯金的。”
程予晞见状赶紧捂住手链的位置,抿着嘴一言不发。
最后,他长叹一口气,转身就走下了楼梯。
这小子,拽什么拽?我回头看向正眯着眼蹲在我身边的圆圆。
“臭丫头,项圈还给你啦。”
我双手拈着项圈两头,准备帮它重新戴上。
但圆圆突然灵敏地睁开眼,站起身来退后一步,警惕地看着我手里的项圈。
它打了一下项圈上的长命锁,就跑开了。
“这项圈这么不受欢迎吗?连猫都嫌弃?”
我自我怀疑地看向手里的项圈,把它戴到自己的手上,欣赏道:
“挺好看的啊!”
吴大婶这趟回来得确实有点久,等她回来的时候还是没见到许大伯。
这时候程予晞已经不在了,吴大婶左顾右盼寻找人影。
“小关,他人呢?”
我回答:
“噢,他酒醒了,就走了。”
“哎呀,那刚好。”
吴大婶忍不住笑骂道,
“你许伯伯蹲坑呢,他一旦蹲坑没有半个小时出不来,我刚刚还在骂他呢!”
我笑呵呵和吴大婶聊了一会儿天,今晚也就插科打诨这么过去了。
这个周末恰逢墟日,菜市场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这是附近村庄的农民和收购农产品的商人们聚集在镇里贩卖货物的日子,所以能看到的商品种类比平时丰富得多。
在这一天,我总能遇见许多身着传统民族服饰的山民。
小时候,我第一次见到这些穿着独特的人挑着扁担行走在路上,就好奇地问妈妈他们是什么人。
妈妈会故作神秘地告诉我他们是“瑶包”,还说他们扁担两头的篓子是专门用来装小孩的,哪家的小孩不听话,就会被装进篓子里,带回山里当野孩子。
这番话曾经把我吓得不轻,每次看到穿着这种服饰的人,我都会屏住呼吸,不敢出声。
如今,我已经司空见惯,带着陈三哥穿梭在拥挤的人群中,终于找到了我小时候特别爱吃的糖糍粑、白糍粑,还有用艾草制作的艾糍。
“尝尝看。”
我给陈三哥递上各种糍粑,同时也给陈娇准备了一份,她今天说不想出门,所以没有跟我们一起过来。
陈三哥咬了一口艾糍,看了看里面的馅料,
“这是红豆馅吗?”
我仔细看了看里面暗红色的色泽,
“对,这个是甜口的。”
“还有其他口味吗?”
“当然有,还有肉馅的咸口。”
我回想起同事们的提醒,最近的天气可能会突然变冷,于是对陈三哥说,
“你们下来带了厚衣服吗?冷空气可能快来了。”
陈三哥做事一向周到,他笑了笑说:
“放心,都带了的。”
我觉得市集里人太多,说话不太方便,于是打算找个咖啡屋再详谈昨天陈娇提起的事情。
突然,远处传来尖叫声和喧哗声,许多路人都好奇地朝声音来源的方向看去。但由于人群拥挤,我们根本看不到具体发生了什么。
“怎么了?”
陈三哥好奇地问道。
我摇摇头,
“不知道,我们要过去看看吗?”
我们还没出发,就有看完热闹回来的路人。
买糍粑的老板因为需要守着摊位走不了,他问刚回来的熟人:
“那边发生什么事情了?”
“桥头出车祸了,撞到了一个年轻人,现在正等着警察和救护车过来。”
我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赶紧对陈三哥说:
“我想过去看看。”
说着,我拿起东西就往车祸现场赶去。
越接近事发地点,人就越多。
我凭借着多年在大城市挤地铁的经验,像条泥鳅一样在人群中穿梭,虽然出了一身汗,但终于勉强挤到了前面。
此时,我已经可以看到现场的情况了。
我看到地上躺着一个人,头部磕出了血。虽然我看不清他的长相,但从他左手上戴的粉红水晶项链上,我立刻认出了是谁!
我大声喊道:
“我是他朋友,请让我过去!”
前面的人听到我的声音后,逐渐给我让出了一条道。
我小心翼翼地靠近程予晞,不敢乱动他的身体。
我低下头查看他的情况,发现他还睁着眼,没有昏迷。
“你感觉怎么样?”
我恐慌地问道,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差点失声。
他勉力挤出一丝笑容,回答我:
“还好……只是感觉骨折了,身体动不了。”
我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手也在颤抖。
我轻轻抚摸着他的脸,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
“没事的,救护车很快就到了……”
他的眼中也涌出了泪水,他看着我,轻声说:
“你陪着我……”
在生死面前,我也顾不得许多了,我坚定地点点头,
“好的,我会陪着你。”
我陪着程予晞上了救护车,一路上紧握着他的手,看着他被推进急救室,直到大门紧闭。
这时我才发现陈三哥一直默默地跟在我身边,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试图给我一些安慰。
我感激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转向急救室的大门,心中充满了焦虑与担忧。
等待的过程中,我得知了车祸的经过。
据司机所说,小镇上除了接近高速公路和省道的地方设有红绿灯,其他地方都没有,只能依靠行人和司机自觉避让。
今天墟日人特别多,车辆通行速度减慢,司机有些不耐烦了。
当一波行人聚集起来过完马路后,司机想快点通过避免下一波行人再拦路,没想到程予晞一个人魂不守舍地走过人行道,司机虽然及时踩了刹车,但还是撞到了他。
我只能尽力处理后续事宜,包括与肇事者和警察沟通车祸的责任等。
别的我只能等程予晞醒来,还有等警察那边能联系家属过来。
然而,让我惊讶的是,程予晞的紧急联系人竟然是他的律师,而不是他的母亲。
我试探性地询问警方:
“请问他的亲人呢?能联系上吗?”
警察有些奇怪地看着我,
“你真的是他朋友吗?”
我被问得有些尴尬,只能老实回答:
“我俩以前是同学,好几年没联系了,就最近才见面。”
警察审视了我一会儿,才缓缓开口:
“他母亲已经去世了,父亲在坐牢,基本上联系不到什么直系家属了。”
我当场哑然,愣在原地,想内疚不知道从何内疚起。
我才发现,他从来都不会让我看到他的伤口。
在警方把程予晞的私人物品交给我,粉红水晶手链以我意想不到的情况下回到我手里,还有他曾戴在无名指上的那枚镶嵌着粉钻的戒指。
他的手机屏幕上的钢化膜早已裂开了几条裂横,被我无意中触碰到。
屏幕亮起,我看到屏保上的照片,那是当年海边春游时,乔菲给我们拍的照片。
照片里面我俩一起竖起两根手指比耶,一个张狂肆意,一个强装斯文,两个少年青涩的脸上不见一丝烦恼,脸上洋溢着无忧无虑的笑容。
看着这张照片,我心中的防线仿佛瞬间崩溃,情感如潮水般汹涌而出,泪水止不住地滑落,我嘴里不由自主地发出哀嚎,如同一个无助的幼童般放声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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