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止疏

“嘀嘀咕咕说什么呢?”云息池离得最近,纳闷地看了一会,抬起胳膊肘戳了戳身侧的人,却戳了一空。

她扭头一看,发现旁边的秦让尘不知什么时候走了。

“帅哥?”

她叫了一声,没人应。

“你找谁?那个修符术的男的吗?”一个戴着手串的男人突然出声。

云息池看了他一眼,对他有点印象。

他似乎是叫白纸,为数不多没被吓坏的倒霉路人之一。

云息池道:“对,他人呢?”

白纸朝左边扬了扬下巴。

云息池视线紧跟着落过去。

浴缸前,秦让尘背对着众人站着,他手里拿着一张纸条,另一只手拖着蜡烛壁灯,借着火光看上面的字。

火光也给他身体打了圈暖色的轮廓,在这死人的鬼地方竟然都能显出些岁月静好的滋味来。

不得不感叹这张脸是真抗造。

云息池咂巴着嘴品了品,才走过去,问:“在看什么?”

秦让尘没回话,只是把纸条往她那边送了送。

云息池定睛看去。

纸条微微泛黄,可能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不过仍能看出原本是白色的。

皱皱巴巴的,角落里还溅了几滴血。

上面,有人用红色的笔写道:

止疏,洗澡水给你放好了,看到了记得洗。我听说今天要拍卖一本很久之前的御厨留下的菜谱,打算去看看。要是能拍到,晚上给你做来尝尝。

字迹很端正,规规整整,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公子,有人专门教过写字的。

就是红笔字,再配上现在的环境,显得有点瘆得慌。

众人按耐不住好奇心,探头朝纸条上看。

又在看到几排血红的大字后齐齐哆嗦了一下。

有人抱着胳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谁啊?用红笔写别人名字,不讲忌讳的吗?”

屋里陆陆续续响起几声倒吸冷气的声音。

云息池想了想,道:“大概是个下人写的。”

“是下人啊,难怪这么不懂规矩。”那人下意识接道。

“不对啊师姐,”接完他又反应过来,问道,“你怎么知道他是下人?”

云息池:“我猜的,我说大概。这个叫止疏的应该是这家拍卖行的少爷,写纸条的下人给他又是放洗澡水、又是做饭的,不是少爷总不可能是爹。”

那人道:“噢……”

“可是谁家下人能直呼少爷的名字?”

这道声音有些陌生,大家回头看去。

说话的竟然是之前那个白纸。

他其实一直没什么存在感,毕竟不是宗门的人,谁都不认识、又不爱说话。

除了在必要的时候吱两声表示还活着,其余时间一直兢兢业业地扮演空气。

云息池愣了一下,视线转到他身上。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白纸往旁边的人后面藏了藏,刚好躲开云息池的目光。

云息池皱皱眉,多看了他几眼,却没太在意。

她更在意的是白纸刚刚说的话,她觉得有几分道理。

“总不能真是父子关系吧?”

她面色古怪地嘀咕了一句。

秦让尘把纸条揣进兜里,抬眼扫了一眼众人:“有名的拍卖行里,没有哪家有人叫止疏?”

他是从一楼上来的,沿路都看过,装修精致奢华,虽然竖着只有两层,但横着每层房间都不少,粗略算下来,能有百来间。

走廊上的摆件,也都个个价格不菲。

一看就是极其有名望的拍卖行,生意做得很大。

“对啊!”云息池脑子转得快,瞬间反应过来,眼睛一亮,开始在脑内翻找。

她一边翻一边念,企图加强记忆:“止疏,止疏,止疏……嘶……止疏……”

结果白高兴一场,她对这个名字毫无印象。

不过,虽然她没念出什么结果,但却念来一个人。

“什么止疏?”盛时也拎着水管过来,走路自带水流声伴奏,“白止疏?”

说起来他也是怪勤奋的,就众人围着纸条研究的这么一小会工夫,他已经把整个房间的地冲干净了。

一看就是个干家务的好手……如果排除之前被他搬离原位还没复原的家具的话。

他上前关上水闸,最大的噪音被扼制在摇篮里,浴室就安静许多。

秦让尘在这片安静里,出声道:“你认识他?”

盛时也把水管放到一边,拍拍手上的灰,道:“不认识。”

秦让尘:“那你怎么知道他名字?”

盛时也:“墙上看来的。”

那是跟老大爷见面之前,秦让尘从小孩卧室换完衣服离开后,盛时也没紧跟着出来,而是消失了一段时间。

他挨个房间逛了一圈,转出来时就看见一排血红的名字,齐刷刷地挂在墙上向他问好。

想不注意到都难。

血红名字下面,紧挨着写了些关于这些人的简介。

盛时也粗略看了一遍,整个拍卖行上上下下男女老少,上到八十岁看门大爷,下到八岁贺喜小童,都写在这里了。

在这种闹鬼的地方,文字和画像一类,能记载事物的东西都是重要的线索,起码能让众人弄明白这里有什么人、发生过什么事。

秦让尘目光停留在盛时也身上,向门口侧了一下头:“带路,去看看。”

一众人悄声在走廊里龟速前进,谁也不敢出声。

盛时也走在最前面带路,秦让尘一抬头刚好可以看见他的背影。

刚刚出门的时候,秦让尘发现老大爷不见了。

被大爷强行按住当苦力的几个人说,打扫进度到百分之八十的时候,大爷就离开了,悄无声息。

临走之前,大爷留了句话。

“他说,”复述的人愁眉苦脸道,“不要把房间弄脏,不然他还来。”

他还来。

就这三个字,把众人吓得魂不守舍,走路都踮着脚,生怕把地弄脏了。

走到二楼走廊的尽头时,秦让尘又看见了那幅画。

画里画的是个花园,用料很大胆,颜色鲜艳。一群人站成两排,笑着看向前方。

这个角度很奇怪,就像画里面的人在透过纸跟众人对视。

尤其是画里这些惨白的人脸靠在一块,保持同一个弧度的微笑。

吓人效果十分显著。

把众人看得当场腿一颤,跪了好几个。

秦让尘把画从画框里取出来。

他小拇指无意识地在纸张边缘勾了一下,发现触感凹凸不平,纸边缘泛着烟熏的黑色。

似乎是被火烧过后留下的痕迹。

他想借点光看清楚,结果一回头,看见后面跪了一片。

对着他手里的画。

秦让尘:“……”

要上香?

他差点以为自己拿的是哪个神的挂像。

盛时也笑了一声:“折我俩寿呢?”

云息池捂着脸,可能觉得跪倒的这一片里有几个她宗门的人,有点丢人,挨个把人扶起来了。

秦让尘拿着画往墙边靠了靠,那里有壁灯。

他手里的蜡烛不知道什么时候燃完了,被他随手扔在浴室。

盛时也指着画中的某一处说:“这里缺了一块。”

缺的那块不是被烧掉的,也不是直接撕走的,而是从纸张的中间,规规矩矩地裁走了一小块。

从队形上来看,裁走的部分大概站了有两个人。

不用问也知道,这两人肯定是关键信息。

“这不是那个大爷吗?”云息池扶完人后凑过来,指尖落在中间一个眉目温和的老人身上,细细看了一会,道,“这么一瞅他还……怪亲切的?”

画中老大爷穿着工作人员统一的金色服饰,因为上了年纪,顶着一头略显稀疏的头发,笑眯眯地站在被裁走的那两人旁边。

脱离开现在鬼泣森森版的拍卖行,大爷眼中岁月柔和,竟然显得很是慈眉善目。

实在是让人没法把他和刚才那个五官扭曲的人联系在一起。

而且……

画最下边,用极小的字写了日期。

按照这个日期往后推算,大爷今年四百岁。

我嘞个四百岁啊。

云息池心说。

“先去看看那些人名和简介。”秦让尘说。

等看到简介,再试着把人名和画里的人对号入座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出被裁走的两人是谁。

于是众人又跟着盛时也下了楼。

一楼比二楼更要命。

好几道不知是人是鬼的身影在各个房间穿梭,偶尔还说两句话。

周围光线昏暗,不知从何处传来隐隐的窃窃私语,间间房门紧闭,还时不时有“人”和大家擦肩飘过。

擦的大家想死。

就这么要死不死地走了一路,众人终于看见了盛时也说的那面墙。

墙上果然挂了几排木牌,木牌上清一色刻着血红色的人名,每个人名后面跟着几句介绍,也是血红色的。

盛时也站在木牌前面,一抬下巴:“就这个。”

秦让尘看过去。

从头往后数第二块木牌上,板板正正地写着白止疏三个字。

底下紧挨着刻了一排字,字号比人名小了一号,写道:

副行长,男,昌和十三年生人,其余信息不详。

“字迹有点眼熟。”盛时也道。

秦让尘摸了摸兜,拿出之前那张纸条,对比了一下。

“同一个人写的。”他道。

不知道是写字的人有特殊癖好,还是背后指挥的人有特殊癖好,总之,满墙的红字刻在木牌上,把众人略微发绿的脸色照得红绿交加。

大家顶着红光满面,硬着头皮在一众木牌上搜索信息。

“我找到那个大爷了,”有人指着白止疏下面两排的木牌道,“看!”

众人连忙看过去。

大爷姓李。

李大爷三个字下面空了一行,再下面一行详细记录了他的年龄、性别、出生地、外貌特征、喜好、负责的工作范围等等。

比白止疏的木牌信息详细了不止一点。

“这东西好啊,”云息池感叹了一句,“就差把李大爷裤衩什么颜色写进去了。”

有人小声回她:“写了,灰的。”

云息池:“……”

还挺全面。

不过既然全面成这个样子了……

云息池心里一动,拍了下秦让尘,信心满满道:“帅哥,那幅画呢?拿出来对一下,保准能对出被裁走的两个人是谁。”

下雪了,特别漂亮,待会要去堆雪人。

真的很漂亮,要是眼睛有共享功能就好了,想让你们也看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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