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情绪

“谁说要和你结婚。”

就知道她会这么说,孟知聿面色不改,耸了耸肩,“只是说要当伴郎而已。”

言下之意,没说新娘是她。

心底擦过几绺凉意,有些难受,像是闷在鼻腔内发痒但打不出来的一个喷嚏,酸涩的膈应。她原应该满不在意地回讽过去,然后看他着急地找补,可现在只能任凭嘴角僵硬在一个难堪的弧度。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她的心像是被堆加了层层叠叠超载的砝码,动弹不得。

孟知聿抿了抿唇,拿出手机亮在她的面前,一边解释说:“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其实他们都在,但谁都没有认领我,宋亦后来调侃说,‘结婚了要请他坐主桌’。”

而手机屏幕上写着:别忘了,和贝斯小姐姐结婚了我要当伴郎。

毋庸置疑,贝斯小姐姐是她,而宋亦会这么说,显然是孟知聿先提及了。

沉重的砝码只一瞬间就化为了齑粉,弥弥漫漫地融入血液,虽然消散了,可异样感依旧附着在血管壁、攀附着百骸,然后清晰地提醒着她,她或许无法再像以前那样潇洒抽身。

但她早该知道的,很早以前,她就做不到了。

电梯在下降,心脏跟着传来短暂的失重感,停下来之后,踏实感重新回归。

她抬起头,瞥见男人小心翼翼的、温柔的眼神,忽然又释怀了。

怕什么?

没有什么是时间消磨不掉的,要么越来越刻苦铭心,要么过眼烟云。

祝芙勾起唇角,扯过他的领带,伴随着电梯小幅度的颠簸,肩膀被他的胸膛撞了一下,然后他弯下了腰,呼吸落在了耳畔。

她侧过头,在他的唇角轻轻地贴了一下,低声问:“所以,你还想和谁结婚?”

叮——电梯抵达。

祝芙斜睨了一眼,在电梯门打开的刹那,松开了手里的领带,把他推开,头也不回地走出电梯。

外面是地库,即便亮着一排排灯依旧显得昏暗,空气里好像到处弥漫着淡淡的、难闻的尾气。

她的步子走得很急,完全无心在这样的环境和他谈情说爱。

孟知聿追得很紧,大概是以为她生气了,局促中带着一些矛盾的喜悦,抓住她的手腕不由分说地把她塞进了车内,然后一脚油门,汽车驶离。

落日已入地腹,只剩下冬日的萧瑟舔吻着滚沸的冷风,天色阴沉得厉害。

“祝芙,”他瞥向她,带着一些珍重,“我当然想和你结婚,但我至少不能在这个不见天日的鬼地方,至少不能在什么都没有准备的时候突兀地提及。”

“尤其是,”他紧紧地握着方向盘,手背上青筋暴起,连着吞咽了几次,想把紧张咽回去,可声音依旧颤抖,“我还没名没分,我还不确定你的答案。”

因为紧张,他的眼底布上了一层浅浅的血丝,望过来的时候,透过镜片,平白添上了一些脆弱。

祝芙握紧了胸前的安全带,抿着唇,想告诉他,他不是没有名分。

可才张嘴,孟知聿又打断了她的话,像是怕听到什么不想听的话,带着一些迫切,“只有一点我十分确认,我爱你,想要和你共度余生。”

他伸手握住了她的手,稍用力捏了捏,“祝芙。”

“嗯。”

“宝宝。”

“嗯。”

“这只是表白,不是求婚。”

祝芙终于笑了,“这么寒碜的求婚方式我可永远不会答应。”

“当然,”孟知聿松了一口气,嘴角上扬,“宝宝值得全天下最好的。”

祝芙微不可及地应了声,扭过头去,“我的车还在地下车库。”

“我会让司机……”

“所以明天你要负责我的出行。”

孟知聿转过头去,笑意加深,点头说:“好。”

“开车吧。”

晚餐依旧是孟知聿掌勺,祝芙坐在一边,手上抚摸着芥末的背,一边看着他。

厨房顶灯是暖白色的,毛绒绒的光线洒在他的头顶,浓密的睫毛像是小扇子,盖在眼底,遮住了情绪。

他没戴眼镜,脱去了衬衫,换上了和她同款的白色家居服,是娇娇送他们的,他的是长袖长裤,她的是长裙。大片国风鎏金刺绣被黑色的围裙挡住了,只有几朵梅花从围裙上摆钻了出来,看着温柔又无害。

一点儿也没有他工作时专业严谨的模样。

“你累吗?”祝芙突然问。

油烟机的嗡声盖过了她的声音,孟知聿没听清她说了什么,抬眼歪了歪头,“你说什么?”

祝芙走到他的面前,“我在想要不要把我之前负责做饭的阿姨请过来。”

他的动作停了一瞬,问:“怎么了?”

“心疼你。”

孟知聿笑了起来,眼睛弯弯的,想了一下,点头道:“可以。”

“我还以为你会说,”祝芙清了清嗓,故作可怜,“你嫌弃我做的菜了。”

“所以你是吗?”孟知聿眉尾一扬,故意问她,又不听她的回答,紧接着解释道:“接近年尾了,接下来可能会忙一段时间,我没办法保证每一天都能按时下班。”

“行,那我就联系她了。”

“按时下班的时候还是我来做。”

祝芙想到刚才他的问话,抿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可以,不嫌弃你。”

他追问:“那你喜欢吗?”

“喜欢你,”她踮脚在他的脸颊亲了一下,若无其事地跑远,转身挑起眉梢,“今日份好话。”

吃完晚餐,他们照例去遛芥末,小区旁边新规划的公园改造结束了,有一条霓虹长廊,五颜六色的灯光投射在中间的道路上,变味一圈又一圈的光影,芥末喜欢追着跑,已经荣升为最近最爱的玩具。

天越来越冷,阴湿,傍晚的天色不太好,祝芙还以为要下雨,可只有风。

冬日的傍晚行人不多,公园里飘动的仿佛只有树影。

祝芙双手抱着手臂,裹紧了长羽绒衣,身侧传来源源不断的热源,她下意识地贴近孟知聿的身体取暖。

孟知聿垂眸轻笑,蹲下身和芥末交代了几句不要乱跑,不要乱叫,便取下了它脖子上圈着的绳套,让它自己追灯光玩去了。

然后又很快起身,自然而然地环住了她的腰,弯腰在她的耳边低声询问:“冷吗?”

“你抱着我就不冷。”

他又抱紧了一些,把手伸进她的外套口袋向怀里一带,掌心划过一道稍凌厉的触感,他愣了一下,摸到了一张……纸?

“这样还冷吗?”他不动声色地问。

祝芙仰起头,笑着摇了摇头。

鼻尖上落下一点冰凉的水,稀疏地、间断地又滴在了眼尾、额头还有发顶。

下雨了?

她刚想出声叫芥末回来,须臾,看见孟知聿的睫毛上沾上了一片雪花,很小很小,几近透明,更像是雪子,眨眼之间就融化了。

“下雪了。”她喃喃低语,拂去了他睫毛上的水珠。

“好巧。”

孟知聿抬手将她眼尾的雪花拭去,不知道是在说两人同频的动作好巧,还是在说遇上雪天好巧。

南方很少下雪,下得雪也不易积起,触及地缘时已化为了水珠,零零星星地洇湿了地面,潮湿了,雪就更蓄不起了。

孟知聿把她的帽子提了起来,带着她躲进树下,“回家吗?”

“再等等。”祝芙说。

等雪再大一点。

很快,路灯下,柔暗的灯光把落下的雪化为一尾尾银色的鱼,接连蹿至地面,很快就湿透了,只有树下还是干燥的,投射着一片片斑驳的树影。

祝芙仰起头,撞上了他带着笑意的眼眸,嘴角微微扬起,勾了勾手指,无声道:“低头。”

孟知聿听话地低头凑到了她的面前,倏地转头靠近,唇准确地贴上了她的吻,像是早已预判了她的小伎俩,轻笑出声。

他的手掌抚过发丝,加深了这个吻。

忽然,风停,树静,万籁俱寂,听得见雪珠落在叶片上,滴答滴答,像是踩着小碎步,从天而降。

芥末从远处跑了回来,抖落了一身水珠。

“走吧,回家。”祝芙说。

“你喜欢下雪?”

“喜欢,难得的东西都喜欢。”

因为难得可见,所以显得弥足珍贵。

“等空下来了,我们去北方赏雪?”

“不要,太冷……”

“不是喜欢吗?”

“那也冷,这样就可以了。”

回到家后,两人合力给芥末洗澡,芥末不配合,水撒得到处都是,泡沫也溅出了澡盆,他们没被雪淋湿,反倒是被它弄得浑身狼狈。

祝芙抹去满脸的水,双手叉腰,生气地看着它,“芥末!坐好!”

芥末也是第一次见雪景,像是还没玩够,踩得更用力了。

孟知聿赶紧抱住了芥末,轻轻地拍了拍它的脑袋,小声在它的耳边嘀咕了几句,她依稀只能听见“妈妈”、“生气”的字眼。

“你去休息吧,我来就行,”他扬起下巴示意她上楼,又摸了摸芥末的脑袋,“我们芥末是想让妈妈休息对不对呀?”

“你就宠它吧,都被你宠坏了,”祝芙睨了一眼,径直走向扶梯,须臾又折回来,愤愤不平地瞪了他一眼,“以后你养它,我不管了。”

孟知聿擦去手上的泡沫,勾起她的手指轻轻晃了几下,笑着说:“宝宝,你现在特别像被叛逆儿子惹生气的妈妈,以后你也会这样吗?”

“芥末是女儿。”祝芙脱口而出。

孟知聿笑得更欢了。

“谁和你儿子女儿的,”祝芙斜睨了一眼,面无表情地嗔道,“滚蛋。”

说完便转身离开,穿着拖鞋用力踩着楼梯,发出了闷重的噔噔声。

孟知聿看着她离开的方向,笑意漫过眼角。

她没有否认他们的以后,所以他开始期待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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