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孩子竟有八岁?
陈师仪眼中闪过一丝惊异。
这之后,她又岔开话题问了桂娘村子里其他大大小小的事,绝口不提山上的事,桂娘果然也一一答了。不过答的过程里,她眼神闪躲了几次,显然对三人还有隐瞒。
陈师仪也不计较,又问起了几日前那名一直盯着他们一行人的老者,她先描述了老人的外形特征,“桂娘,那位老人家是……”
“那是村长的岳父。”桂娘道,“刚过古稀之年,我们都喊他亚父。”
陈师仪点了点头。
她没有再继续问下去,而是望了一眼萧瑾玉,三人当下同时起身,离开了屋子。
“仙子!二位仙长!”
只是几人没走多远,桂娘便急忙忙从院子里追了出来,边跑边喊道。
陈师仪见此停了下来,“何事,桂娘。”
“仙子。”桂娘垂下了头,有些手足无措,“今日招待不周,惹恼了几位仙长,,仙长要是愿意让桂娘赔罪,桂娘明日想备上好酒好菜,请各位仙长能够赏脸前来,也做各位仙长寻我儿的答谢之恩……”
“不——”
她本想说不必,但视线触及到对方脸上惶恐不安的神情时又改了口,“明日我几人还有要事在身,改日再说。”
说完她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留下桂娘在原地惘然无措的站着。
离开了桂娘家中后,三人也在路口处分了别。
走前陈师仪忍不住轻叹了一声,“若那妖兽一直有意藏着,我们寻它无果,恐怕也在这儿留不了几日了。”
她身为医修,入门之后便一直跟随在玉芙仙子身侧识草药,炼丹药,几乎从未下过山,这是她鲜有的历练机会,所以才想尽早能捉到妖兽,完成历练,而不是就这么无疾而终的回山。
她说完便独自一人转身离去,等陈师仪走后,萧瑾玉也终于将诸灵沉的禁言术解了开来。
“还有呢?!”诸灵沉的眼睛瞪得又圆又大。
萧瑾玉思虑许久,“回宗后再替你解开。”
回宗?
诸灵沉当然不愿意了。
回宗的时日还是个变数,但他明晚就要摸黑上山,怒气冲冲拦在萧瑾玉面前,“我现在就要解开!”
萧瑾玉充耳不闻。
“萧瑾玉!”
“萧瑾玉!”
这边的两人一路上闹声不断,那边的陈师仪在回去路上兀得瞧见远处一道人影,颇觉眼熟的她顿了脚步,却在看清那道身影为何人时愣了片刻。
那道人影不是别人,正是那一日被诸灵沉提溜起来的瘦弱孩童。
陈师仪回想须臾,从桂娘的话里翻出了对方的姓名,似名为……长生。
季长生。
这村子里孩童多取贱名,长生这一名在一群“大根”“二毛”“妮妹”的喊声里颇显格格不入,陈师仪当时虽有心继续问下去,但在提及长生父母时,桂娘的声量便弱了下去,说话也遮掩了起来,她只能就此作罢。
但眼下……
她错愕于那日一面之缘的男童会在此时独自一人进入一条崎岖难行的小道,迟疑顷刻后,还是跟了上去。
土路弯弯曲曲,坎坷不平,她随着季长生一路向前去,直到愈发狭隘的小道两侧,林木逐渐葱茏苍翠起来,稍有不慎便会踩到地上的枯枝,陈师仪愈发小心,而远处的孩童,也终于在此刻停了下来。
他蹲在一丛矮灌木前,分开一处做了记号的枝叶,随着季长生的动作,陈师仪也看见了被对方隐藏在灌木丛里的东西——一个神龛。
一个简陋的神龛!
神龛高两迟,宽一尺有余,面前还摆着一个供奉炉,在拨开一丛草木后,季长生便从怀里掏出一块黑布,四角方方正正铺在香火炉里,又拿出一个发黄的白面馒头,放在黑布上,最后掏出一小截蜡烛和一根香。
他似乎忘带了火折子,在身上摸索了半天愣是没再摸出个东西来,只能将蜡烛和香放置在一旁,开始在地上找起东西起来。
不过多时,他便不知从何处挖了两块巴掌大小的石头来,掀起衣角擦净上面的泥土,又在地上放了一根捡来的枯枝,便费力的摩擦了起来。
陈师仪心知对方是想击石取火,可季长生手上拿的只是普通石块,并非火石头,摩擦了半天都不见一点火星子冒出。
她有些看不下去,用灵力替他把地上的枯枝点燃,摩擦的额间生汗的季长生见果然以为是自己搓出了火星子,一张面黄肌瘦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拿着燃烧的枯枝上前将蜡烛点燃,烧了香,最后用脚将其踩灭。
完成了这一切,他便将燃烧的香插进炉中,又把半截蜡烛摆放在了神龛里,跳跃的火光将不大的神龛照得一清二楚,陈师仪也透过帘子的缝隙纷纷明明的看见里头并没有神像,她心生疑惑,为了瞧更清楚些,上前了半步。
这半步她并未注意到脚下,因此在一道清晰的“咔嚓”声传入耳中时已经为时已晚,季长生猛然转过了身,一双沉沉不见生气的眼紧紧盯着陈师仪藏身的树干上。
陈师仪也未想到对方的五感竟如此敏锐,堪比练气期的修士,她心下骇然的同时也深知自己已经暴露了行踪,不能将人瞒住,只能从树后走了出来,“是我,长生,你叫……长生是吗?”
唤长生不过是为了让眼前的孩童能放松一些警戒,可陈师仪未想对方竟因此更加绷紧了身躯,担心自己前进一步便可能引得孩童跑走的她只能站在了原地不动,试着出声,“你……在供奉谁?”
季长生没有回话,不减半分警惕的看着她。
“我没有恶意。”陈师仪干巴巴道。
她也不知该如何亲近眼前的孩童,只能站着不动,尽可能的让对方放下如此强烈的戒备,“你……这么远来这里,是不想让人知道你在供奉神龛吗?”
季长生还是不开口,他反而因陈师仪的话后退半步,明显更加紧张了。
陈师仪:“……”
“我……”
她正要硬着头皮继续出声,一阵急促却在此刻传入她的耳畔,那脚步声沉重且虚浮,无疑是村中的人,陈师仪心下一凛,她飞身上前抱起了季长生,给神龛设下结界,随即藏在一棵树后,隐匿了二人的身形。
季长生浑身崩得紧紧,意外的没有喊出声,陈师仪也免去将人定住的想法,专注凝视着前方,等待耳畔里的脚步声走到眼前,显现出身形。
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后,茂盛的枝叶下一个佝偻的身影出现在了二人眼前,见到来人的那一刻,季长生似不意外,陈师仪的心底却因此泛起了波澜。
眼前的佝偻的老者,是当日阻拦了她进入季长生屋中的老人,也正是桂娘口中的“亚父”。
更多困惑涌现在她的心头,她如今纵使有千万种不解也只能暂压在心头。
老人来到灌木丛前,便开始四处找了起来,模样和神情看起来极为的小心,口中还在喃喃自语,“三娘不是说了看见那小鬼神神秘秘往这条道走来了,怎么我找了这么久都不见那个小鬼头。”
“这小鬼就会坏事,要是让那几个什么门什么宗的人知道了那可不得了,不成,我得回去看看那小鬼在不在屋子里。”
说罢,佝偻老人匆忙转过了身,循着原路朝村子快步走了回去。
陈师仪不加思量,不再此地停留,当下便带着季长生马不停蹄赶回了村。
路上,步履匆匆的佝偻老人对此浑然不知,只感面上有凉风拂过,想到那可能泄露机密的小鬼,老当益壮的步子更有劲了。
在佝偻老人急着往回赶的同一时间里,陈师仪也带着季长生回到了村口的屋子里。
她进了上一回自己被阻拦的屋内,也看见了屋中摆设,与上一回诸师弟所说的并无二致。
陈师仪在心里叹了一声气。
刚刚一路上季长生在自己怀中彻底放松了下来,显然对她没了警惕,按理说,这个时候她是可以把这村中隐瞒的秘事问出来的,但是……
但如今那老人正忙不迭赶来,明显是怕季长生做出点什么事,只怕这会儿之后,他们大有不让季长生独自一人呆在屋里的可能,可自己又得立即离去,好不容易得来的线索便要这么断了,陈师仪想不叹气都难。
不过叹气归叹气,她还是将季长生从怀中放了下来,同时不忘叮嘱,“别再出去了,等会儿那老人家问你话,你就说一直没出去过。”
说完,她就要往屋外走去,可刚一台阶,衣角便被攥住了。
“柳神。”季长生直视着她的眼,“我供奉的,是柳神。”
这边,诸灵沉在千辛万苦之下,终于让萧瑾玉给他解开了被封的经脉。
为此,他发了一连串的誓。
“我不抓小孩儿,不抓老头儿,不抓中年男子,也不抓妇人,朱里村的村民一个都不抓。”
萧瑾玉看了他半晌,将诸灵沉对天比出的四指换成了三指,“再说一遍。”
诸灵沉耻辱的屈服了。
在被解开身上封住的灵脉后,他不肯再和萧瑾玉呆在同一个屋子里,一溜烟跑到屋外,从窗口探出脑袋往里瞧萧瑾玉。
大贱人!等他有朝一日揭露他魔尊之子身份,有他好看!
像是想到了什么欢喜无比的事般,少年脸上止不住的笑意,一会儿后,他把自己的脸藏了起来,发顶还在窗口上露着。
萧瑾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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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柳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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