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章

暗九和暗十还没动,十一已然足尖一点,身影冷冷落在宫门外,他随手拔起侍卫的长刀一横,拦在了晏不归身前。

青年猛地顿住脚步。

那张英俊孤傲的脸逆着光,似乎闪过了复杂神色,又恍若大梦一场,骤然清醒过来。

未等十一多言,他转过了身。

目光掠过诸多侍卫宫人,直直落在廊下的洛玠身上。

太子殿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对视几瞬,晏不归颓然道,“……我输了。”

洛玠淡淡挑眉,月光隐约落在他的脸上,眼尾的小痣红似滴血,平白叫人觉得殷色逼人,“愿赌服输倒是个长处,不过小八——”

他漫不经心地笑,“方才你想干什么?”

方才……晏不归握紧了拳,一时说不出话。

而洛玠也并不是要等他的回答,他抽出小侍卫佩着的刀,在手中翻转着瞧了瞧,雪白刀锋倒映着烛火微光,在他眸中轻轻跃动。

少年抬起眼,很是惋惜的模样,“为山九仞,功亏一篑,是不是很不甘?”

当然不甘。

怎么可能会甘心?

但这时候晏不归已不复先前的冲动,他深知洛玠不过是要磨灭他的希望,逼得他失去理智俯首称臣,因而只是垂了一下眼睫,并不接话。

“哐当”一声,刀被扔到了他的眼前。

洛玠拢着暖袖,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坠着白玉的穗子,“生死不论,孤再给你一个机会,如何?”

晏不归一怔。

他没想到洛玠会这样说,可对方心思叵测,也许这又是一场徒劳,一场玩弄他的游戏,希望越多只会失落愈重,但或许是诱惑太大,又或许是今夜实在太疼了,青年犹疑片刻,竟然忍不住抬头。

四目相对,太子殿下轻轻笑了一笑。

盈盈月光如秋水流转,却也不及少年郎弯弯的眉眼,仿佛能蛊惑人心,“你知道的,孤向来言出必行。”

陷阱。

裹着蜜的穿肠毒药。

可这蜜糖太甜了,悄无声息地让人堕落,禁不住诱惑往里探寻。

晏不归咬住牙关,不愿让自己再一次落入他的陷阱之中,恨声道,“……你不过只是想戏耍于我,方才还不够么,何必多此一举,难道你以为我还会上当?”

洛玠淡淡摇了摇头,不知是在否认他的话,抑或是旁的什么。

他只是注视着阶下的青年,唇角慢慢地往上翘,而后露出一个了然的,也恶劣的笑,“可你还是想试一试,不是吗?”

空气僵住了。

周遭凝固着令人不安的窒息。

分明人影重重,灯火通明,晏不归却恍惚瞧见少年背后的晦暗夜色如浓雾般扭曲了一切,宛如深渊张开的巨口,择人欲噬。

冷汗无知无觉地打湿了鬓角。

晏不归死死握着拳,眼眸泛着血丝,仿佛在抵抗着什么,但喉间却忍不住干涩地吞咽了一下。

极其细微的声音,却仿佛敲响了刺耳的警钟。

有些时候,一步之差,就是满盘皆输。

晏不归闭上眼,“……什么条件?”

洛玠垂眼看向黑发青年,把玩着手中玉扣,“小八,你这般聪明,孤都舍不得给你走的机会了。”

“我走得掉吗?”晏不归讥讽地扯了扯嘴角。

“或许呢,”洛玠慢悠悠地笑了笑,“你应该是相信人定胜天的吧。”

他把自己比作了天,如此的张狂轻慢,晏不归却没有力气同他辩驳,他只是攥紧了红肿的手指,用剧痛逼迫自己清醒,“你要我做什么?”

洛玠俯瞰着他。

青年墨发高束,迎风而立,他生得英俊又冷酷,眉目桀骜,着实让人很想将他踩在脚下,露出痛苦破碎的神色,匍匐乞怜。

太子殿下抬了抬下颚,轻飘飘地道:“要你打得过孤的暗卫,那着实太为难人了,所以还是一柱香的时间。”

他说,“只要你在十一手下撑过一柱香,刀不脱手,孤就放你走。”

“绝不反悔?”

“绝不反悔。”

晏不归深深看着他,五指张握了一下,捡起了地上的刀。

十指连心,本就抽搐着疼痛的手指抓紧了刀柄之后更是剧痛难忍,可晏不归只是皱了下眉,一声也没有吭,冷然转过身。

十一站在宫门处,远远同洛玠行了个礼,长刀一竖,挽了个花垂在身侧。

他其实是不擅长用刀的,短匕和剑才是暗卫的武器,不过对付晏不归……十一冷了眼眸,视线投向他的左手——

就是这只手,方才伤了殿下。

暗卫原本就冷峻的面色愈发森冷,他眸色一厉,刀锋直向他的腕骨。

没有过多的招式,只是最简单的刺,但因为速度快得惊人,晏不归几乎是措不及防地横刀挡住了这一下,随即完全失了先机。

不过五招,他就感觉到了如山般的势倾泻而下,压得他几乎抬不起刀。

他难以抑制地分神看了眼香。

还有一半。

但与杀伐冷酷的暗卫过招间怎容分心,十一抓住了这丝空隙,刀光带着残影,毫不留情地从高处劈下。

铿铿两声,晏不归被震得虎口发麻,痛到麻木的手指几乎握不住刀,险些脱手。

可十一并不给他喘息的时间,一下接一下,仿佛无数刀锋从四面八方袭来,叫人避无可避,挡无可挡。

晏不归的动作愈发吃力,双手控制不住地痉挛,他勉强架住劈来的长刀,汗水浸湿了后背。

这一刻,时间过得无比缓慢。

可十一却仿佛戏弄般不给他一个痛快,非要逼得青年左支右绌,形容狼狈又勉力接下。

晏不归不是看不出来,却无力改变,更别说调转局势,他虽也精通武艺,但在东宫暗卫首领面前只如同初初学会走路的孩童,翻不起一丝波澜。

可他在等。

等一个时机。

终于,香只剩下最后一点了。

十一攻势一转,猛地凌厉起来,长刀直直砍向他的左手。

晏不归不闪不避,丝毫不撤手回挡,黑眸乌沉沉的,仿若孤注一掷般的决然。

“嗤”地一声,晏不归的左腕被刀锋刺中——

长刀刺破十一的衣裳。

十一面色微变,看向廊下的香炉。

电光火石间他骤然明白了晏不归的想法,十一手背一转,狠狠撞在青年的虎口上,刀柄脱手而出。

鲜血一滴一滴,顺着手指滑落。

香燃尽了。

十一收起刀,没去看晏不归的神色,他温驯地低头行礼,“属下一时失了分寸,请殿下责罚。”

洛玠挑了下眉。

他看明白了十一因他受伤而挑断晏不归的手筋,正如十一知晓要拖延时间戏弄人到最后一刻,故而只是摆了摆手,便将目光移向了旁边的青年。

晏不归站在那,面容苍白,两手脱力地颤抖,左腕更是不住地往下滴血,但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一般,沉默地低着头。

明明就要成功了。

十一被他的虚弱假象蒙骗,没看破他的意图,只差最后一点点,他就能离开这儿。

可正如流沙逝于掌心……晏不归颓然地闭上眼。

洛玠不会再给他机会了。

他会留在这,被一点一点磨掉爪牙,将规矩刻入骨髓,直到跪伏在太子面前,驯顺地称臣。

原来这就是他所害怕的。

*

那一夜的后来,洛玠并没有给晏不归旁的什么责罚。

他站在廊下吹了会风,当夜就发起了烧,等过了几日好些后才想起来小八,召人过来一瞧,左腕上还缠着白布,隐约渗着血。

洛玠眉头一蹙,懒散地倚在软榻上问,“手不要了?”

晏不归看他一眼,并未做声。

那目光却有点奇怪。

洛玠被他看得莫名其妙,难得软和的语气又硬了起来,伸出腿踢了一脚他的膝盖,不高兴地道,“谁允许你站那么高跟孤讲话,跪下。”

晏不归挨了这一下,倒是听话地跪了,只是依然不看洛玠。

就跟赌气一样。

洛玠被自己的联想逗笑了,再一看晏不归,好像还真是有点那种味道,他凤眸微眯,露出一丝兴味,“你闹什么脾气?孤上次都没罚你。”

提到上次,晏不归猛地绷紧了下颚,手指下意识弯了弯,左腕上的白布因着这一动作渗出了更多的红。

一股铁锈味。

洛玠不适地皱起了眉,离他远了点,“你这伤怎么还没好?”

晏不归自嘲一笑,“殿下以为呢?”

阴阳怪气的。

洛玠不耐烦地抽了他一巴掌。

他病还未好,没什么力道,软绵绵的耳光打在青年脸上,不疼,却足够叫人记起自己的身份。

晏不归咬了咬牙,身体本能地回忆起曾经的痛楚苦难,下意识地他不敢再惹恼洛玠,但心头到底不服,青年薄唇开合几下,还是说,“这不就是殿下想要看到的吗?”

“左手伤的人,便废了左手,这几日您都派了宫人来监查,现在又何必惺惺作态?”

很是嘲讽不忿的语气,细听却有点委屈。

就好像一只被主人养的其它宠物欺负狠了的狗勾。

洛玠一哂,慢慢回过味来,有些好笑地朝晏不归招了招手。

“来,”他懒洋洋地笑,“给孤瞧瞧。”

晏不归眼睫微垂,似乎有些不愿,但最终还是膝行着挪到了他脚下,伸出了左手。

小八——被东宫所有人排挤为难的狗勾。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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