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实在是一个老掉牙的桥段。

戴着半边面具的姑娘被浪子调戏，姑娘眼神冷漠不言不语，等那纨绔妄图动手动脚之际，一巴掌给那纨绔的脸都扇红了。

纨绔当下就是一个大怒，勒令手下就要去殴打那个因为动气而咳个不停的体弱女子，那女子咳得好不可怜，但身边却没一个敢去帮忙的。

——谁不知道，那纨绔正是当今贵妃的外甥啊，平日里嚣张跋扈惯了，大家也只是敢怒不敢言。

苏奕将刚买的梅花簪子收好，幽幽叹了口气，就去当那个见义勇为的冤大头了。

就算他刚来的时候还用不了林秋意这一身武功，但这段时间有林千语的魔鬼训练，不说他能将内力运用自如，但林家正统招式他却是会了不少，还有一身内力加持，对付几个花拳绣腿那是绰绰有余。

一柄折扇，一袭紫衣，将纨绔子弟及其跟班打倒在地，速度之快让人都没看清动手过程。

被打得鼻青脸肿的纨绔倒地大叫，已是毫无脸面：“你敢打我！你知道我是谁吗？你叫什么名字，你死定了我告诉你！”

苏奕早前也赶时髦地戴上了一个遮住半边脸的花纹面具，配上他无风自动的一头青丝，和落地时蹁跹飞舞的紫衣，实在是一派神秘万分的高手做派，那仪态万千的装逼气场简直糊了地上的纨绔一脸，糊得他心头越发不爽，叫嚣得越发厉害。

一直悄悄跟着苏奕的梅珏很懂装逼地从暗处走了出来，以他为首的几个随从通通跪在地上，惭愧道：“竟劳烦公子亲自出手，属下保护不周，请公子责罚！”

苏奕摆摆手，示意他们退到一边。

苏奕自然不知道面前这个纨绔的身份，但是按照原著的设定，目前中原的势力正值三足鼎立，一个是武林盟，一个是皇族，一个便是五大世家为首的世家势力，这三大势力之间互不干扰，各自有着极其强大的底牌。

虽然这个设定槽点满满，但是至少证明，苏奕这具身体的身份也不是谁都惹得起的，而他做的事也是见义勇为，今天谁来了他都占理。

有这样的底气在，苏奕面具没遮住的下半张脸，居然透出一丝笑来。

在纨绔叫嚣得正凶的节骨眼上，他居然笑了。

他居然笑了！！

笑了啊！！！

纨绔都惊呆了，这实在是太装逼了！装得他都牙痒痒了，要不是打不过对方，他都要跟这穿一身骚紫gay里gay气的家伙拼了！

苏奕施施然将那柄打翻人的折扇展开，大大的“林秋意”三个字显露人前的同时，也响起了苏奕装腔作势的话语：“不才，林家林秋意，今日是你欺压百姓在前，我路见不平在后，你若有任何不平，我们改日衙门再见，你道如何？”

霎时之间，人群哗然。

纨绔公子的脸上凶狠的表情也凝滞了片刻。

在这个世界的狗屁设定之下，即使是皇亲国戚那也是不能轻易惹了五大家族的嫡系，何况是最近风头最盛的林家小公子，是而，那心虚的纨绔也只有夹起尾巴灰溜溜走人的命，连句狠话也不敢再放。

随从在后面驱散人群，苏奕领着玉有香慢慢向前走着。

玉有香戴着面具，低眉敛目，不言不语，身上还在细细地发抖，俨然一副被吓呆了的模样。

苏奕默了片刻，还是没忍住好奇地问了一句：“玉姑娘，你今日怎么出来了，也没带几个随从，若非……这都城的公子少爷委实跋扈了些。”

玉有香忽然抬起了头，一双秀美的桃花目愣怔地看着他，她声音清雅柔婉，美好如黄鹂：“你知道我是谁啦？”

苏奕心说废话，他又不瞎人戴个面具就认不出来了，想他就是近视四百五，摘下眼镜靠身形也能分辨人的好吧，更别说林秋意这双眼睛是完好无损的。

也可能这个世界有种奇怪的设定，比如说戴上面具就可以做到“谁也认不出我”什么的。

当然他不可能说自己的真实想法，只是面露笑意，半真半假地道：“姑娘风华，见之不忘，我又岂能免俗。”

玉有香的手揪着手帕，闻言微微红了脸，有些害羞地垂下了眸子，轻声细语地说着：“公子言重了……我，我以往身子不好，甚少出门，近来家里为我寻了位良医，旧疾渐好，这些时日便出门多了些，但是他们从不让我夜幕后离家，我一时好奇这祭月时大街小巷的繁华热闹，便隐瞒身份私下出来了。”

这位玉姑娘说得已是极为委婉，想必这私下出来一说，也是存了许多波折，这好不容易出来之后，也想必是波折不少，就他方才所见就是一例。也许还碍于贵女身份，不好当众道出自己的身份，恐生更多波折。

于情于理，都不能放对方继续一个人走下去，谁知道还会遇到什么事情。

可他其实并不多想和对方接触太深。

真是麻烦。

但是玉有香环视了周边一圈，眼眸亮晶晶地盯着他，小小声道：“我从未见过这么多新奇的玩意儿，也从未见过如此灯火通明的都城长街，林公子，既然你也是在一览长街繁华，可否捎上有香一起？”

于是他想要送对方回玉家的话就卡在了喉咙里，说不出来了。

这样热闹的节日，有大摇大摆亮出身份疏散行人的贵族游街，自然也有便衣出行融入人群的贵人，在这样的小说世界，明显后者居多，苏奕这一路过来可看到了不少熟面孔，而戴着面具的苏奕和玉有香完全没有被认出来。

苏奕对这些人完全认不出他和玉有香的眼瞎行为有些无语，转头想去跟玉有香吐槽，却见对方面具下的眼眸笑得弯起。

似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玉有香指了指脑袋，眨巴着眼眸对他道：“他们呀，这里不大聪明。”

玉有香是名动都城的才女，世人皆知她孤高清冷，似不可亵玩的清莲，也似凌霜傲雪的白梅，最近人的时候，也不过是眸光清淡浅浅掠过人群的那一份入世之感，又何曾有人见过她这般灵动俏丽的模样？

又何曾有人能想象到玉有香会有如此灵动的一面。

再长的道路也会有尽头，更何况这条长街其实也并没有长到哪里去，至少苏奕觉得，他们也没走多久，就到了要分别的时候。

“更深露重，玉妹妹该回去了，不然要着凉啦。”苏奕停下步子，对玉有香道。

长街最深处，人流逐渐减少，显得冷冷清清，再深入一点，就该到玉家的大院了。

玉有香乍然听到苏奕有些调侃的话语，语气有一丝轻佻，却又不惹人生厌。她眸光流转，带着不明的意味，唇角微勾，巧笑倩兮，“秋意哥哥言之有理。”

苏奕忽然打了个寒颤。

玉有香明眸善睐，笑意盈盈：“秋意哥哥怎么了，莫不是着凉了？”

“倒也没有……”苏奕又打了个寒颤，眸光闪烁，声音飘忽道，“只是想起一些旧事罢了，不足挂齿。”

只是玉有香这样叫他，让他莫名想起白锦书那厮阴阳怪气在他耳边叫“穷雪哥哥”的情形，让他没忍住有些恶寒罢了。

明明玉妹妹这么可爱娇俏，怎么会想起白锦书那厮。

奇也怪哉。

“但确实夜深了，不然真该着凉了，”玉有香轻轻道，“不过，临走之前，我有一件薄礼想送予你。”

说着，玉有香摘下了她那精致漂亮的花纹面具，霎时，那张令百花失色的面容便显露在苏奕面前。

夜风清凉，拂过女孩如墨青丝，月光皎洁，洒落在她月白的留仙裙上。她捧着花纹面具，眉眼弯弯，盈满了月光，令人挪不开眼。她道，“这面具虽不值得什么银两，却承载了有香有史以来最欢喜的时光，如今我想将它赠予你，愿秋意哥哥也能一直平安喜乐。”

“怎么……突然……说这个，”他摸摸鼻尖，干咳了一下，手上自然地接过面具，抿了抿唇道，“这样的话，我也有一件礼物送给你。”

女孩听此一言，略带促狭地看着他，玩笑似的说道：“秋意哥哥莫不是要送我你面上的面具？”

苏奕摇了摇头，低头对她道：“闭眼。”

面具掩盖了他的表情，但却掩不住他满眼的温柔，那是少年情窦初开的情意，也许连少年自己也不知情。玉有香忽然有一点不自在，但这种悸动一瞬即逝，连她自己都没有抓住。

玉有香依言闭上双眸，闭上眼没多久，便感觉到苏奕将什么东西插入了她的发髻。在她睁开眼后，透过苏奕的瞳孔，模糊却也能看到自己的发髻上多了一支做工精致的梅花簪。

玉有香若有所思地摸了摸头上的长簪，忽而道：“你可知道，在我们这里，送女子花簪意味着什么？”

“哈？”苏奕觉得这梅花簪真是太衬玉有香了，比起送给林千语那不识货的，就该给面前这位才对，他兀自欣赏了许久，才后知后觉品味出玉有香的话，颇有些迟疑地问，“意味着……什么？”

总不至于在这个世界，男子给女子送簪子意味着追求啊定情啊什么的吧？

“秋意哥哥，”玉有香很有先见之明地取下了簪子牢牢护在手中，似笑非笑道，“你这样可是在向我求亲哦。”

“……哈？！！”

但苏奕的疑惑并没有传到玉有香的耳朵里，“砰砰”的烟花声便响彻天际，也吞没了两人最后的言语。

天边是火树银花，眼前是绝色佳人。

后来的后来，苏奕忘记了那天晚上发生的很多事情，却永远也忘不了玉有香忽然伸手扯下了他的面具后，露出的笑容。

烟火明亮，映照在她笑靥上，那般明艳，那般纯粹，那般美好。

令人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