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睡得多，但听着温柔的嗓音，睡意一点点袭来，等故事讲完，耀耀的脑袋已经倒在带有馨香的怀抱，模糊间整个人摇晃了下被轻轻放在床上，一只手在后背轻轻拍着，睡意加重，轻薄的被子盖住小肚子，意识便陷入黑暗。

医生来了两次，在苏灼忧心目光下，才说出好消息，小孩的身体没有大碍，就是会虚弱一段时间，在饮食方面要更注意。

苏灼心弦微松。

说到饮食，苏灼想到，就照顾小孩这几天来看，除了看出来确实不喜欢牛奶外，真的是做什么吃什么，目前没发现有不爱吃的，虽然对很多父母来说很省事，但她总是担心这样过于乖巧懂事会让小孩无形中受到委屈。

她也有想过小孩在这几年过的很不好，或许是出于生存本能，对新家和新家人总会保持警惕，做出的事不是出于自身意愿，而是不想麻烦别人。

苏灼每天都在认真的观察小孩，小孩多吃一点会不自觉高兴，少吃一点又忧心忡忡，陪着小孩怕小孩嫌弃粘人管得多，让小孩离开自己的视线又害怕发生意外，脚也忍不住往小孩身边凑去。

家里的管家也担心过女主人压力过大，有让医生过来看看，医生反而说苏灼这样的状态比以前更有鲜活气了，暂时没事，随着小孩的长大会慢慢好转。苏、林两家才放心让苏灼保持这样的状态。

睡了个午觉，等耀耀醒来时已经是半下午，睁眼就见一双狗狗眼正巴巴蹲在床边望着自己，见自己醒了，露出一口大白牙，憨憨的对着耀耀傻笑。

耀耀眨眨眼，人还在，眼神往床头看了下，还不到舅舅下课的时间，就这几天的视频，耀耀早就摸清苏这个舅舅的课程表，要是没记错的话，这个时候正是数学教授的课，耀耀还经常听舅舅吐槽数学教授管的严，眼睛利，每每这个教授的课都没人敢翘，不然会被扣分，期末成绩肯定不给过，他们怕的要死。

看不出来，舅舅是个勇士。

耀耀的眼神实在好懂，苏祁想看不懂都不行，压了压小孩睡的乱七八糟的头发，“舅舅可是为了你特意向教授请了假，你是不知道这假有多难请，我可是磨了教授好久！”

“但教授最终还是被我的诚心所感动，嘿嘿！”

高兴的时候直接把小孩从床上抱起来，吓得耀耀抱住冒失舅舅的脖子，然后一个转身正要出房门，对上不知在门口站了多久的正面无表情的苏灼。

苏祁身体一僵，没意识到自己又惹到自家姐姐哪里，但基于从小会看姐姐脸色过活的经验，心中警铃大作，磕磕巴巴喊了一声：“姐，姐？”

耀耀看看妈妈，再看看舅舅，也捂住了自己的小屁屁。

血脉压制真是莫名其妙。

小孩的反应让苏灼板着的脸差点破功，可爱死了！只能移开目光，死死盯着自家弟弟，压下翘起的嘴角。

“你，出来！”

然后噔噔噔先跑远了。

身后的管家终于显出身形，上前几步，对着耀耀先是一笑，然后面对苏祁：“苏少爷，小少爷就先交给我吧。”

苏祁垂头丧气把人交给管家后跟上自家姐姐。

房间就只剩下管家和耀耀。

耀耀后知后觉自己做了多余的动作，若无其事的把手挪开，然后慢吞吞抱上管家的脖子，顺便偷偷瞅一下管家。

管家那常年带笑的脸，耀耀是看不出来情绪的，就是看着有点眼熟，就这点眼熟让耀耀时不时瞅一下，在管家再三抓包问怎么了的时候摇头，但还是忍不住观察。

正是下午茶的时间，管家也正是因为这才上来的，一路上耀耀的目光就没停止在管家的脸上流连。

等管家把耀耀安置在座位上，才眼中带笑的对上耀耀苦思冥想许久的双眼：“小少爷时不时觉得我很眼熟？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耀耀：“……”

看着管家了然的目光，耀耀诚实点头，也在好奇自己是在哪里见过管家，明明他是第一次来帝都，与他的从前可没半点关系，这也是他百思不解的地方。

管家脸上的笑真了些，平时不显，面容说不上出众，但真心一笑后，才让人注意到这管家明明也还是年轻俊朗，“在老宅，小少爷是不是见过林老爷子身边的管家？他是我爷爷。”

耀耀这才恍然大悟，再看管家的面容，确实与老宅的管家有几分相似，只是管家特意掩饰了这种相似之处，让人不能一下子想起来。

也是因为耀耀，他才被叫了回来。

当然，大少爷也是另一部分原因，掌管林家的大少爷也需要他的辅佐，只是因为耀耀的原因提前了许多，一来就直接接管了林家所有内务，甚至因为苏灼拒绝了所有宴会邀请，夫人建交都移交到管家手上，而老宅依旧是他爷爷在处理。

而管家又压了压嘴角，维持在礼貌微笑的弧度，人一下子就平凡起来。

明明是同一个人，给人的感觉却像是两个人。

气质转换只一瞬间，就让耀耀目瞪口呆，心想，这技能也太厉害了吧！

惊叹之余，对这个管家也好奇起来，小手捧着糕点，嘴巴嚼嚼嚼，眼神却是在一旁的管家身上。吃着的小碎屑会从指缝漏下来，这时的管家就会单膝跪在耀耀面前，一双修长的手抽出方巾为耀耀轻柔擦拭，那方巾上竟然还绣着小黄鸡，看着让人欢喜，没想到管家也喜欢小黄鸡，相同的哀嚎，让耀耀看着管家都带着亲近。

只是，耀耀脸红了红，自觉不是小孩的他，没想让大人帮忙，想抽回自己的小手，一抽，没抽回，又试探的抽一下，还是没抽回来。

耀耀：“……”

等两只小手都被认真擦过后，管家才回到原来站着的位置，一双含笑的眼眸一刻没离开耀耀。

耀耀再次看向剩下的下午茶，默默收回小手，转而拿起一旁的小叉子，隐隐约约，耀耀好像听到一声遗憾的叹息，粉色蔓延至脖颈，没敢回头看管家。

也不知道妈妈和舅舅在说些什么，耀耀吃完下午茶后，两人都还没下来，说实话，耀耀有点失落，只是情绪还没蔓延，就对上俯下身管家，一脸小秘密的问：“小少爷还记得大少爷回来过吗？”

耀耀回想了一下，确实有这么件事，当时还以为没睡醒在做梦，毕竟爸爸出差的地方很远，来回需要十几小时，就是视频通话也很短，经常是爸爸挤出一点时间，但也很快被公司的事务打断，看得出来确实很忙，所以醒神后才认为是在做梦，没想到被妈妈提起来，说爸爸做了十几个小时就为了有十分钟看到自己，当时耀耀也是一脸震惊加恍惚。

花费实际小时就为了看一眼生病的他？

就是现在想起来也是一脸不真实。

管家：“其实大少爷带了礼物给小少爷，只是当时没来得及告诉，小少爷要去看看吗？”

耀耀睁大眼睛一脸好奇与期待，点头，于是管家便领着小孩去了后院。

耀耀一般都是在前院散步，后院还没踏足过。

来到一间玻璃房，里面有两个工作人员正蹲在地上，耀耀看到他们手上正抓着什么，手上不停在搓洗着，泡沫到处都是，走到门口，管家便不让耀耀继续走下去，而是就着这个距离问工作人员：“还要多久弄好？”

两个工作人员才发现身后来了人，只是手上忙着，蹲在那回答管家，眼睛却是看向耀耀，“已经洗干净了，再冲一次清水就好了。”

清水一冲，周身泡沫褪去，底下那个小东西的面目便现了出来，是一只刚小奶狗，还是耀耀熟悉的乡村品种，白毛，红鼻，眼睛紧闭，鼻子到处乱嗅，四只小短腿在不安乱蹬。

给小奶狗吹干净，然后工作人员拿来一瓶奶塞进小奶狗嘴里，小奶狗猛的嘬嘬嘬，四肢抱住奶瓶，喝的超凶。然后被小心放到软软的小窝，耀耀已经入迷的蹲在旁边看着。

管家含着笑询问：“小少爷，这礼物喜欢吗？”

耀耀眼睛舍不得移开，背对着管家连连点头，声音轻轻的回答：“喜欢，很喜欢。”

视频就断在这一刻，发给几人后，管家便把手机收起，蹲下身，视线与耀耀齐平，“那要不要给它取一个名字？”

耀耀小手伸出去，一点点靠近小奶狗，小奶狗吃着东西的时候对周遭的一切都不关心，耀耀得以摸到小奶狗，温热的，软软的，还带着洗澡过后的清香。

在碰到小奶狗的时候，小奶狗也就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不知道是不是也嗅到了耀耀身上属于幼崽的味道，觉得没有威胁，摸到身上也没反应。

耀耀觉得小奶狗这是认可了他，心中高兴，话也不知不觉多说：“这真的送给我？”

管家认真回答：“这是大少爷亲自挑选出来送给小少爷您的，毋庸置疑。”

耀耀抿唇笑了笑，看小奶狗的眼神变得晶亮，等小奶狗吃饱喝足，征得管家同意，便自己连狗带窝抱走了。

一路上嘴角都是勾着的，遇见的每一个工作人员的时候还对着人笑，工作人员都是一脸惊诧，惊诧过后见到身后的管家也很快收起，而后便都善意朝小少爷问好，大胆点的还会顺带夸夸小奶狗的可爱，耀耀就会停下脚步等人夸完再脚步轻盈的离开。

与回到家腼腆不愿与人交流的样子大相径庭。

路上管家问：“小少爷想好名字了吗？”

问清楚小奶狗真的归属自己后，耀耀雀跃的心情还难以平复，各种名字在脑中闪现，但都觉得不够好。

管家看了一眼不断震动的手机，上面属于大少爷的信息还在不断刷新，最后可能着急了，一个视频打了过来，没立刻接上，而是先喊了耀耀。

“小少爷，要是还没想好名字，或许可以问问大少爷的意见，您觉得呢？”

说着把手机递到耀耀面前，手机视频一直在等着人接，震动的频率好像是对方焦急的心跳，连耀耀的心也跟着紧张起来。

抱紧手上的狗窝，耀耀咽咽口水，有些求救的看向管家。

管家眼神平和的看着耀耀微笑，“大少爷也很想知道您收到礼物后的心情。”

耀耀最后还是伸出小手指摁下接听键，屏幕出现清晨才出现的过的脸，男人肉眼可见的疲惫，但面对耀耀还是不自觉软化了周身的棱角。

“耀耀，还难受吗？抱歉，爸爸没陪在身边，是爸爸的错。”

男人满脸歉疚，见小孩神色有些紧张，又继续道：“所以爸爸挑了只小狗给你当礼物，能原谅爸爸吗？”

做父亲的，是可以对孩子道歉的吗？

耀耀茫然又无措，无所适从。

看着屏幕另一边正等巴巴等着他回应的爸爸，耀耀囫囵摇头，声音很轻的回答：“不怪——”

说到这就有点卡壳了，爸爸两个字，耀耀嘴巴张了张，就是无法喊出口，像是有什么东西扼住了他的喉咙，屏幕另一边的林宴之暗含期待，耀耀憋着憋着，委屈潮水般涌来，眼泪像珍珠般一颗颗往下掉，心也钝钝的疼，整个人忍不住弯腰蹲下身，呼吸也在变得困难。

“嗝！”

手机唰的一下摔在地上。

“咔嚓。”

像是林宴之的心被摔在地上。

“耀耀！”

管家连忙捡起手机，语速极快：“大少爷，我先找医生看看。”

屏幕黑了。

医生也在最快的速度赶来，还没歇会儿就开始检查小孩的身体。

“来，深呼吸，吸气——呼气——”

跟着医生的节奏，耀耀也在慢慢平复，刚刚好像身心都在痛的感觉很快消退，只有脸上的眼泪被管家擦了又擦。

然后就被医生勒令在床上好好修养，在耀耀坚持下，小奶狗安家在耀耀屋里。

原本只是来看看耀耀，晚上还要回到学校的苏祁闹着在林家住下，做姐姐的，还是退了一步。

于是苏祁乐颠颠到耀耀房间打地铺，与小奶狗做了对铺。

“孩子内心对爸爸妈妈这两个身份格外敏感、介怀，渴望又害怕，想有人爱他，但又怕受伤，怕被抛弃，内心十分矛盾复杂，很没有安全感……他会无意识的试探着你们，不远不近的观察你们，永远在他认为的安全距离看着你们，你们接近就跑远，你们离开他也会静静站在原地看你们离开……你们即使不断靠近，他也会反反复复怀疑……他太害怕了……我想，你们要花很长很长的时间去让这个孩子接受你们，让他相信，你们爱他，会一直爱他，永远爱他……”

“你们的孩子，是一个高需求宝宝，只是从出生起，就没得到过满足。”

医生的话一直萦绕在夫妻两耳边。

苏灼整晚无眠，眼泪湿了枕头。

林宴之俯瞰下面的车水马龙，站了许久许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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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 2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