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三年

等黎戈一走,赫连霄脱力再无法保持平衡,重重摔倒在地上,伤口处的血煞风景一样滋得到处都是,疼得赫连霄龇牙咧嘴,骂天骂地,最后还是无奈地取出储物戒里面的伤药往嘴里塞,百般聊赖地嚼着。

他脑子里硬被赫连敏塞了一大段信息,头痛欲裂,方才来不及细细想哪些赫连人会因为他的死去追杀黎戈,干脆寄出赫连家嫡亲弟子才知道的拘束阵,靠着祠堂里本源之力,硬生生催睡了整个天和宗。

作为代价,他现在除了祠堂哪也去不了,只能老实当个阵眼躺地上胡思乱想。

别看他方才在黎戈面前逞强当英雄,大言不惭,好似真有十足的豪情壮志一般,其实现在冷静下来,他自己也没了底。

人活在书里,这当真可能吗?

赫连霄不想承认书里的垃圾桥段,但面对他和黎戈以外众人的刻板呆滞又犯起了嘀咕,这到底算什么啊?想起自己的遭遇,赫连霄就差从祠堂供案上拿一只蜡烛给自己点上了。

他好好一个纨绔子弟,突然被告知这种残酷真相,这合理吗,有天理吗?

他难道不能浑浑噩噩吃喝玩乐一辈子,享福享乐百来年,最后痛痛快快地寿终正寝吗?怎么就突然把这么棘手的一堆事摆在他面前,指名道姓让他来处理了?

还不如让他娘,让他哥活过来处理这些事呢!

还有黎戈,现在想起来就生气。

那家伙不是最烦他们姓赫连的,假如一开始说清楚了,赫连霄包能离他远远的,保证再也不敢去纠缠他,虽然按照现在的状况,好像他和黎戈有没有关系,都会硬顺着剧情发展下去……

啊呀,反正都是黎戈的错,明知道真相有什么不好说的,总不能是因为看他可怜,想要做一个守护纨绔心理健康的大好人吧?

还是说那个人脑子太木,想不出来。

之后赫连霄冥思苦想,将心比心,突然觉得没准是黎戈自己都快被那帮木头人逼疯了,好不容易逮着一个和自己一样能想能说的大活人,可不要使劲抓着嘛,就和自己一开始发现真相时一样。

啧啧,会是这样吗?

结合黎戈那张冷脸,真是一件难以联想的事。

赫连霄被自己的意淫逗乐了,噗嗤笑出声,结果又牵扯到伤口,疼得面上扭曲起来,便不敢再有大动作,老实躺在地上等自己的伤口愈合,迷迷糊糊睡着了。

等到第二天上午,赫连霄感知到自己伤口勉强愈合,这才翻身,侧着身子接着趴地上,取了纸笔直接不客气地拿祠堂地板当书案开始奋笔疾书。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好好整理一下目前是个什么事,他又不可能一辈子不出祠堂当个阵眼,再说了,就算是书里,一整个天和宗老是睡着也不是个事,还要不要在乎天和宗管制区百姓的死活了?

赫连霄自己弱救不了人,还能让其他人不去救济苍生了?

开玩笑,他的亲哥还躺在他不远处的祠堂地面好吗,列祖列宗都看着他呢!

纸上一会功夫就被写满了,大多是一些人名,旁边批注着赫连霄认为重要的事。“黎戈”二字特殊一点,旁边被画了只小王八。

赫连霄幼稚地报了仇,他心里其实也没怎么怨恨黎戈。甚至觉得目前为止他和黎戈同病相怜,都不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书里的人莫名其妙活了,总要有个前因后果,机巧机缘吧?

可是他两一概不知,各色人士变化登场,但都只丢下几句意义不明的谜语就走了,尤其是那个赫连敏,听他口气,合着赫连霄本应该知道自己死法,然后送上门给黎戈杀是吧。

我又不是神经病,赫连霄暗中嘀咕。

唯一一个也许可以问出点什么的叶枫还成了幼子,别说问她问题,估摸着现在连话都不会说。

哎,叶枫。

哦!

对啊!

叶枫!

赫连霄瞬间起了一身冷汗,光顾着解决混乱,现在才想起叶枫应该还被丢在他房间呼呼大睡呢。

他这法阵虽说可以保持人最基础的生命体征,但到底是那么小的孩子,不在大人身边照看着,多少让人忧心。

他大爷的,早知道黎戈走之前多花点时间让他去把叶枫带走,最起码黎戈看着是会带小孩的。

黎戈管得好,就让黎戈带。

现在他出不去,叶枫还在睡,黎戈进不来,完蛋!

赫连霄近乎抓狂,结果听到身侧有些动静,笔一顿,起了身鸡皮疙瘩。

他都把天和宗所有生物催睡着了,怎么还有动静,莫非……

赫连霄一个灵机翻起身,拔出大半青鸟剑,结果恰好同一双圆滚滚的黑眸子四目相对。

方才心心念念的叶枫此刻站在就在不远处的角落阴影里,眨着眼看着他。

赫连霄还在想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叶枫眼睛一合,闭眼昏睡过去,眼看着下一秒要摔倒在地上,赫连霄咬牙一个箭步,飞身抱住了她。

刚好的伤口差点没崩裂,赫连霄觉得自己真是天底下最倒霉的人。

他跪在冰冷的地砖上愁眉苦脸,所幸怀中的叶枫呼吸均匀,显然只是睡着了。

当然,世界上没有最倒霉,只有更倒霉。

赫连霄还没松气,却惊觉氛围不对,祠堂更漏里的细沙都悬停在铜壶颈口。供桌上祭香的青烟滞在空中,一动不动。

他怕得要命,抱着叶枫不松手,默默往后靠了几步,躲在祠堂柱子下面偷偷打量四周环境,恰好亲眼瞧见历代先祖的乌木牌位在阴影里微微颤动,最上方“赫连氏先妣雅灵位”八个金字渗出鲜血,血顺着放牌位的阶梯流淌下来,转眼便淌了一地。

极轻的布料摩擦声贴着耳际划过。

赫连霄垂下头,不敢再看牌位,下一秒却看见一双白缎靴子,尖叫凝在他喉间。

那是一双绣着箍魂咒的靴子,显然它从血水中走来,却不沾染丝毫血迹,过分的洁净便是过分的怪诞。当然,即便没有血,光是这靴子连着上面的裤腿都是透明的,也足以说明来者非人了。

“你这孩子,怎么这般胆小?”

冷泉般的声音从上方漫下来。

赫连霄没忍住,抬了头,心瞬间停了一瞬。

……

万仙门并不在意消失一个赫连霄,或者说负责的弟子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因此黎戈直到第三年开春都没有新的舍友,他独来独往习惯了,除了每隔几天就要抽时间和那位插补生王煜掐架以外,没有任何变化。

只是偶尔在天和宗的山门下会出现一个站立许久的瘦长人影。

因为禁制,里面的人出不来,黎戈也进不去。

当他可以进去时,却无人记得赫连霄是谁。都拿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掌门不过一子名为赫连昭,赫连霄又是何人?”

……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过,黎戈的修为一日千里,转眼就摸到元婴期的边,只差临门一脚,就可以正式成为元婴期修士。

第二年有几个内门长老看上他,想要收他为徒,为此是煞费苦心,轮番上阵只为说服这个剑修天才拜倒在自己门下。

这本就是黎戈所规划好的事情。

但他无动于衷地看着那些长老一张一合的嘴,任凭他们说得口干舌燥,也不表态,心泡在无趣和烦躁里,连跳动都变得麻木无力。他现在又觉得没那个必要,一群傀儡热的嘴,冷的眼,还不如他去翻书自学来得痛快。于是他耐下性子一个个拒绝过去。

见他不愿,长老一个个散去,而黎戈则是被打上孤傲自大的标签,每次被长老看上成为内门弟子的王煜来没事找事,总要借这件事来阴阳怪气一通,奚落黎戈眼高于顶,现在只能在外门混。

黎戈无所谓,黎戈拍拍袖子,黎戈把王煜丢下山。

一个寻常下午,寻常到连路边野花开放数量都和前天一模一样。黎戈照常把王煜踹下山,回去的时候却看见那条刻在地上的划痕。

他心里很不舒服。刚想铲去这个痕迹,最后一刻又改变主意。

万一还用得上呢?

太阳照常升起,月亮依旧落山,山花却变成雪花。

长生剑又出了事情,黎戈很确定这件事。

它总是会半夜三更地嗡鸣,连带着黎戈的识海都烦躁不安,这种只有他在被袭击的时候才会出现的发应,为什么最近总是平白无故地出现。

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同他搏力。

黎戈抱着剑,倚靠在窗框处,低头看着地上的霜色发呆。

他想了很久。

他最后还是起身去算那道剑气的方位。

剑气方位并非天和宗,黎戈重回旧地——冰原的那一刻心情有点微妙。

随后他闭了眼,探出神识去捕捉那道剑气的具体方位。

苍白的大地上,一个瘦长的藏青色人影不断前进着,他面色平静,虽闭着眼,但每一步都很肯定。几乎没有生物可以阻挡他的前进,他的剑会割破每个对他咆哮示威的野兽喉咙。

苍白的地染上猩红的血,随后又被纷飞的雪压成透着夕光的色。

“咔嚓。”黎戈睁开眼,看见地上那截被自己踩裂的骨头,随后移动视线,入眼的是大片的新鲜灵兽尸骨。

始作俑者剑术并不高超,伤口往往有个四五剑,只有一两剑才刺中核心目标,不过他用剑也刁钻,知道自己剑术不行,也不求赢得干净利落,净往灵兽的要害处捅。剑术应对不过来的,还有大把的灵器当辅助,愣是一路炸过去。黎戈认出这是谁的手笔,也认出这地上躺着的是什么灵兽,不由加快脚步。

藏雪狼是种报复心极强的灵兽,特别这种食物匮乏的冬季冰原,仇恨叠加饥饿,它们会撕碎那个被追杀的猎物。

所幸他多虑了,某人掏起爆破灵符可谓是得心应手,根本不在乎损耗量,只管能不能起到作用。

除了藏雪狼中几个顽固分子还撵着他不放,剩下的都夹着尾巴呜呜逃窜了。赫连霄嫌炸起来手酸,有点不耐烦,扫视一圈,盯准不远处最大的那匹狼王,先是掏了个替身傀儡帮自己分散狼群注意,随后接着混乱隐匿自己的身形,擦着包围圈闪了出来,一根碧色藤蔓从雪里探出头,冷不丁把狼王的腿缠得严实。

这对狼王来说,并没有多难挣脱,可赫连霄就只求这一刻,唤出一把没灵智的灵剑,直接朝狼王掷去,意念一动,自爆的灵器威力比爆破符强上百八十倍,来不及逃离的狼王散发出一股烤肉的香气。

狼王死,狼群散。

赫连霄整理身上有些凌乱的斗篷,猛地回头朝一个方向望去。

那里什么都没有。

他松了口气,又扯着斗篷把自己裹严实点,冬季的冰原风是刮骨刀,流出的汗转眼变成催冻剂,他差点被冻成冰雕。最要命的是,方才打得太激烈,腹部的旧伤又开始隐隐作痛,他得找个地方休养一二。

待他走后,黎戈才从一片阴影角落中现身出来,缓缓将长生剑归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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