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王镇山洗完碗下楼扔垃圾，在楼下跟诸葛柔和王川碰面。

天气闷热，三人俱是一身汗，诸葛柔的齐刘海浸在汗里，成了马赛克，不停用纸巾擦脸。

“**石材没有异样，狗交给警方处理了。”诸葛柔向王镇山汇报。

“老大，那位爱狗人士没事吧？”王川摸了摸寸头，问。

“没异常，只是路过。”王镇山淡淡道，“盖笼的布其他人都看过了？”

诸葛柔想了想，道：“问过鉴宝师了，只说上面叠加了几种咒法，可以隔绝生气，让活物沉睡。”

“我记得上面还沾了血和朱砂。”王川回忆道。

“朱砂？”王镇山抬眉，奇怪道。

“朱砂？”江澜道，“怎么没告诉我？”

“那天晚上回去，王镇山过来，后面忘了。”沐知节说。

其实是因为发现江澜似乎躲着他，沐知节光顾着胡思乱想和生闷气，就给忘了。

“好吧。”江澜想说什么，却没开口，半晌才问：“王镇山知道这袋朱砂吗？”

沐知节道：“当然不知道。”

他不可能把所有事情都告诉王镇山，就像王镇山没和他们交换全部信息一样。

**石材后门开着，仓库上了锁，里头的笼子被搬空，不见半点异常，只是空气中依旧漂浮着淡淡的阴气。

江澜伸手引来一缕，绕在指尖，道：“这阴气有点熟悉。”

沐知节的阴气敏感度停在15%，也不知道得触发什么条件才能提升，在阴气的感知和辨别上远不如江澜。

“像刘若身上的？”沐知节停下脚步，回头问。

江澜摇摇头，答道：“不像。”

沐知节循着梦中的场景，绕到仓库右边，随手捡了根小棍，敲打到大腿的杂草灌木，发现右边的围栏早被破开，顺着草木稀疏的方向走，来到一颗大树下。

又是榕树。

沐知节蹙眉观察。

“有了。”江澜绕到树后，在树干靠下的位置摸到一块圆形的魔法阵一样东西。

沐知节照亮那块地方，看到树干上阴刻着一个小小的传送阵。

“太会藏了，刻在这个位置。”沐知节把手机递给江澜，掏出上次拿到的朱砂，抓一把按在传送阵上，阴刻的纹路被朱砂填满，沐知节掏出传送符，低声念咒，传送阵燃起黑火，沐知节一手拉着江澜，将手上的符纸按到传送阵上，符纸掉落，两人已消失在原地。

哒。

一颗榕树果掉在符纸上，树上的挂着的狗皮脑袋黑洞洞的眼眶中爬过一只长腿蜘蛛，垂在树枝下的皮轻轻晃动。

沐知节在落地的瞬间被江澜抱住，好歹没撞到堆成小山的纸皮上。

伏在江澜凉丝丝的怀里，沐知节额头抵住江澜的肩膀，松了一口气，还好没发出声响。

抬头对上江澜复杂的眼神，沐知节被看得不自在，在他手臂上划了个问号，问他怎么了。

温热的触感让江澜动了动，他松开沐知节，摆摆手，头偏向一边，装作观察四周的环境。

他们不知道被传送到哪个废弃废弃工厂的西南角，一堆纸皮挡住了视线，一人一鬼毫无默契。江澜往左边走，沐知节往右边走。

沐知节使了敛息符，拐过纸皮，看见被摆成回字形的一排排盖着黑布的笼子。

最中心堆着半人高的，边上起了一圈毛边的什么东西，沐知节眯眼远望，想招呼江澜过去看看。

“啊！”身边一声惊呼将他的注意力拉回来。

沐知节这才发现，纸皮堆的另一面，蜷缩着一个满身灰尘的男孩，惊恐地盯着江澜的方向。转头看到沐知节，又惊叫了一声，点漆般的双目中满是惊恐，像只受惊的小鹿，似鼓起勇气一般又看了江澜一眼，连滚带爬起身跑到沐知节身后，哆哆嗦嗦抓着他的衣摆。

这男孩居然看得见江澜。

确认这小孩的确是个活人后，沐知节让江澜也过来，蹲下和男孩对视，男孩余光瞥见江澜靠近，哆嗦得更厉害了。

沐知节无奈掏出安神符贴他额上，男孩一下愣了，双手抱头不敢动。

江澜停在沐知节身畔，注意没离小男孩太近，道：“怎么还有小孩？”

沐知节摇头，说：“他能看见你。”

两人对视一眼，知道彼此心中有了同样的猜测，夺运。

这孩子一眼就看到江澜，在邪修看来，该是极好的恶鬼材料。

男孩没那么怕了，偷偷抬起头，看到江澜吓得朝后跌，喉咙里发出模糊的恐惧的浑浊声音。

“拜托，我没那么吓人吧。”江澜见状无奈道，“我先去那边看看。”

沐知节将破障符交给江澜，让他先确认笼子有没有小黑，自己一回生二回熟地和小孩交流。

“小孩，你叫什么？”沐知节问他。

男孩怯怯露出一双眼睛，没看见江澜，这才放下抱着脑袋的双手。

“啊，啊——”男孩发出沙哑的声音，伸出手指在抹匀地上厚厚的灰尘，伸出食指笨拙地写字。

“你叫吴魁。”沐知节辨认出地上的字，道。

陈魁胆怯地点点头，又在地上写下两个字。

救，跑。

“你被人抓到这里，现在要我们救你，然后快点离开？”沐知节挠挠头，疑惑道。

吴魁拼命点头，抓住沐知节的手，眼里写满的了恳求。

沐知节总算看清楚这孩子乱七八糟的长发下的眼睛，发现他的眼距稍宽，眼神飘忽不定，没和沐知节对视多久就垂下头，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

“告诉我，你还在害怕什么？”沐知节见他三番四次往东边的小隔间看，眼睛眯了起来。

男孩讷讷，只将发旋对着他。

“不说，我就把你扔在这，等抓你的人回来剥你的皮。”沐知节恐吓道。

吴魁惊惧地摇头，又写下一个字，人。

那里面还关着人？

“你留在原地不要动，我去看看。”

沐知节说罢起身，看到江澜站在笼子边上，对他道：“东边的隔间看看。”

江澜没回应，拿后背对着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吓到人类小孩emo了。

吴魁不敢一个人待着，依旧扯着沐知节的衣摆，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

沐知节走到东边小隔间前，伸手试探性推了推，门没上锁。

胸包蓦然冒出黑气，沐知节取出瓷瓶，门后是……

沐知节推开塑料门，令人作呕的尸臭味瞬间漫开，一具穿着防水运动外套和长裤的白骨靠在角落，地上散落着白色的片状物。

背后巨力袭来，阴寒的气息倏忽靠近又离开。

沐知节手肘着地，扑倒在地上，门砰的一声合上。

江澜似有所觉，回头看纸皮堆旁的蹲着的一大一小，料想不会出什么事，拿起破障符贴在黑布上。

叠加了障眼法的黑布被掀开，底下的笼子空空荡荡，江澜眉头紧锁，看了眼还在和小孩沟通的沐知节，掀开纵呈纵向排布的笼子上的黑布。

黑布下笼门不翼而飞，江澜沉静地与笼中的黑暗对视。

工厂里只开了最外围的灯管，光明包围了黑暗，偶有接触不良的灯管闪烁，浓稠的黑暗便开始试探光明的底线，稍不留神，它们就要冲破桎梏，将光明全部吞没。

笼里的黑暗倏忽亮起两点钛合金般反射般的光芒，汪了一声。

是活狗。

江澜松了一口气，伸手进笼子里，下一瞬被咬住手腕，侧旁凭空出现两米高的黑色巨鬿，将他扑倒在地。

江澜头昏眼花，只觉大腿一痛，被巨鬿叼着跳过笼子，几个起落间来到了中央空地上，巨鬿的口水沾了他一身，咬着他的力道明显加重了一些。

江澜痛吼出声，尖锐的哨声响起，

巨鬿咬着他的力道略松，将他狠狠甩到地上。

方才还满身尘土，灰不溜秋的吴魁食指在空中划了一个圈，黑气漫过他全身，将污糟都带走。

巨鬿炸开，散射向工厂各个角落，其中几只落在盖着黑布的铁笼上，打着摆子站稳，将黑布划拉地堆向一边。

江澜被摔得全身疼，坐起便看到这一幕，向远处看去，已找不到沐知节的身影。

“重新认识一下，我叫吴魁。”吴魁声音沙哑，说一句话能破音好几次音。

“邪修，把知节还回来！”

江澜目眦欲裂，像只愤怒的花豹，根本不想知道吴魁是谁。

他捂着右腿站起来，指尖阴气萦绕，迅速修补腿上的血洞。

“别急，他等会就来陪你，你们将会成为我手下最忠诚的恶鬼！”

吴魁不知道从哪里扯出黑色斗篷罩在身上，飞快念诵咒文。

江澜飞奔向他，挥出凝满阴气的一拳，拳风已至吴魁眼前，吴魁却岿然不动，戏谑地看着江澜。

中央空地上，阵法上的符文飞速亮起，血红色光芒在江澜脚底汇聚完毕，阵法亮起，开始运转，江澜的拳头顿住，紧接着整个人倒飞回阵法中。

腹部被反噬的力量破开一个洞。

若是鬼有血，只怕此时阵中已经溅满鲜血。

江澜强撑着站起，却发现阵内的阴气越来越浓，甚至主动修复他破损的鬼体。

“怎么回事？”江澜伸手看主动缠向他的阴气，声音颤抖。

阵内全是月浦山上的阴气。

“哈哈哈，上次喂给你的阴气，这段时间你也该消化完了罢！踏破铁鞋无觅处，你们自己倒送上们门来。放心，不杀你们，我将赋予你们新生。”陈魁怪笑道，“不枉我这么些年攒下的三千怨魂。”

阴气争先恐后汇向江澜体内，狰狞的笑声、怨毒的诅咒和尖利的哭声侵入他的意识。

江澜发出痛苦的吼，跪倒在阵中。

“知、节。”江澜强撑着喊出沐知节的名字。

“醒醒，老大。”

沐知节倒下时头磕到桌腿，陷入短暂的昏迷，听见有人在呼喊他，意识回笼，之前的事情重新涌回脑海中，他一个激灵，翻身坐起，手肘一阵疼痛。

方才是吴魁将他推进来的，不待他弄清楚状况，便听见江澜痛苦的声音。

沐知节站起来，使劲拉合上的塑料门。

门被施了法，他完全打不开。

“江澜，我在这，江澜。”

沐知节奋力拍门大喊，声音回荡在狭小的隔间里。

“他们听不见的，老大。”

稚嫩的童声响起，沐知节回头，看见站在白骨旁的矮个子纯白灵魂，灵魂手里笼着两点光芒。

沐知节告诉自己千万冷静，做了几次深呼吸才压下浮躁的心绪。

“你是谁?”

灵魂乖巧答道:“我是刘若……不，我是吴光，吴魁夺走了我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