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赵砚到上书房时已经寅时末,也就是临近现代的四点左右。

天空还是一片黑暗,好在上书房到处都盏了灯,也燃了足够的碳火。

沉香接过他的斗篷,先去了下书房等候,那里聚集着伺候其他皇子的宫人。

赵砚背着小书包独自一人站在了上书房门口,有了点第一次面对未知和困难的恐慌。

上辈子,他第一次出孤儿院去上学。班上的小朋友看见他破旧的衣服,瘦小的身板就对他指指点点。此后初中高中,他都是别人议论的对象。

他怕这辈子又是这种情况。

赵砚小手绞着书包带子,暗暗给自己打气:不怕不怕,门里面的都是他兄弟,因该都很友善。

门口的两个内侍瞧了他许久,久到快忍不住询问时。赵砚终于一咬牙,迈着小短腿走了进去。

原以为所有人都会盯着自己瞧,没想到压根没有看他这边。

上书房内似乎在吵架。

其中一个当事人正是他方才见过的二皇子,此刻他睁着眼,一双淡蓝的眼珠和温贵妃如出一辙。因为身体原因而消瘦的脸庞显出几分高傲的冷漠,伸手死死摁住一只乌龟。

他的对面是个七岁左右的孩童,小脸涨得通红,特别委屈的瞪着二皇子:“二哥,你放开我的乌龟。”

旁边穿着明黄蟒袍的太子也劝道:“二弟,不过是只乌龟,你为难他做什么?”

二皇子冷哼:“他明知我身体不好,还带乌龟?就是在嘲笑我?”还在他身后一只长寿长寿的嘀嘀咕咕。

三皇子冤枉啊,他继续求救的看向太子。

太子继续劝,二皇子不为所动,坚持要将乌龟拿去炖汤。

三人僵持。

赵砚暗暗松了口气,往后寻找自己的座位。扫了一圈,有好几个空位。就在他为难自己的座位在哪时,上书房的最后,有人悄咪咪的朝他用力挥手。

那也是个孩子,瞧着同他一般大,但养得圆润结实许多。外头罩了一件浅米色的背夹,袖口和圆领的地方都缝了圈兔毛,眼睛是浅褐色的,看过来的时候亮晶晶的,显得格外狡黠聪慧。

赵砚眨巴了两下眼睛,悄咪咪的朝那边走过去。

还差两步的时候,就被他一把拉着坐到了旁边的空位上。

赵砚瘦巴巴的,被他拽得一个趔趄,直接趴在了桌上。还没说话呢,那小孩儿就凑了过来,小声同他嘀咕道:“二哥好霸道,好好的就要弄死三哥的乌龟。”

赵砚猜测面前小孩的身份:和他一般大,褐色眼珠,长相是汉人,那应该是他六哥。

他试探的喊了句六哥。

六皇子嘘了声,继续说:“你小声点,二哥小心眼,别让他听见我们编排他。”

赵砚:“……”好像只有你在编排。

六皇子压低声音,兴致勃勃的继续讲:“我同你说,你掉进荷花池的那日,二哥因为顶撞太子哥哥被父皇斥责了,太子哥哥还替他求情呢,二哥为此还气病了。云嫔娘娘带着五哥去看二哥,贵妃娘娘说她假好心,将云嫔娘娘送去的东西丢了出去。五哥那个呆子,将丢出来的礼物,当着贵妃娘娘的面转送给了正巧路过的静嫔。气得温贵妃将静嫔也骂了一顿…………”

他巴拉巴拉说个没完,各宫娘娘的大小事情他张口就来。

像个包打听。

话痨程度堪比赵砚上高中那会儿的教导主任。

不过,这些消息对于两眼摸黑的赵砚来说甚是有用。

赵砚看向上书房门口,小声问:“翰林院的先生们呢?不管的吗?”

六皇子狐疑的瞧着他:“你落水傻了吧?先生们要先上早朝,等我们温习完功课,卯时末才会过来上课的。现在只有侍读在照看我们,他们不敢管二哥。”他嗓音还带着孩童特有的稚嫩,说话却像个小大人一样。

赵砚哦了声,终于懂了:他们正式读书前,四点到六点左右的一个时辰是早读时间。

要温习汉文以及西途文,还有先前学过的知识。

一个时辰就是两个小时。

谁家好好的早读要两个小时,这是要把嗓子读哑了!

大楚的皇子也忒惨!

说到上课,六皇子又小声的问他:“你这几日在景福轩有温习功课吗?昨日柳翰林说今日要抽背《三字经》,我背了好几日也没背会。”他小眉头蹙了起来,甚是烦恼。

赵砚也跟着皱起了眉头,乌黑的眼珠茫然的眨了两下:“不会……”

不是,他还没到六岁呢,只是提前来熟悉氛围的,背书也有他的份吗?

六皇子一听他也不会,顿时松了口气,嘿嘿笑了起来:“那就好,我还以为只有我一人不会呢。”

赵砚指了指他们前面趴着的人。

好像从他进来,这人就没动过。

六皇子看了一眼,然后撇嘴:“你别看四哥日日睡觉,背书他很厉害的。”

四哥的母妃就是遭受无妄之灾的静嫔娘娘吧。

赵砚又问:“四哥哥那日没去看二哥?”

六皇子摇头:“四哥谁也不喜欢搭理,先前你落水,我邀他一起去看你,他也不理我。”六皇子很不好意思的挠头:“我本来是想一个人去看你的,但母妃不许我去……”

赵砚小小声道:“没关系,我好了。”

六皇子看看他,又看看他。

赵砚被他看得警惕起来,乌黑的眼珠一秒瞪圆,磕磕巴巴的喊他:“六,六哥……”

六皇子又嘿嘿笑了两声:“是好了,现在都会和我说话了。”从前都是他在叨叨叨,小七从来都是胆怯的瞧着他一眼,又立刻低下头去。

“小七落水后,好像变活泼了点。”

赵砚瞬间像是被锯了嘴的闷葫芦,一句话也不肯说了。

六皇子还在叭叭,一直趴着睡觉的四皇子回头淡淡扫了他一眼。明明也就是个七岁的孩子,那眼神又犀利又尖锐。

六皇子一秒闭嘴,四皇子这才趴下去继续睡觉。

赵砚瞅瞅四皇子,又瞅瞅六皇子。

六皇子做了个鬼脸,然后终于拿出书本来背诵。

赵砚忙把书包从脖子上卸了下来,小脑袋几乎钻进书包里,摸了几次终于把那本《三字经》摸了出来。

他摊开课本,六皇子读一句,他就读一句。等读到西途文时,六皇子叽里呱啦读了一连串,他听了前面忘了后面,压根张不开嘴,就盯着书本发呆了。

六皇子瞧他这样,哈哈笑了起来。

赵砚脸刷的一下就红了。

临近辰时,柳翰林终于姗姗来迟。拿着戒尺开始检查皇子们的课业。

七个皇子。

太子和二皇子一般大,都是十岁。

当初姜皇后和温贵妃都只是天佑帝的妃子,又一同怀了孩子,姜温两家一文一武,都是开国功臣。天佑帝不好偏颇,就下旨,谁先诞下皇子,谁就为后,其子封为太子。

太子就比二皇子早了不到半刻钟出生,就成了太子。

三皇子也只比他们小两岁。

这三个皇子先进上书房,学的快,自然考教的东西也不一样。

他先检查了太子、二皇子和三皇子的功课,再抽背了他们三人的文章。待三人都过关后,才让他们自行练习大字。然后拿着戒尺施施然走到了赵砚他们面前。

四皇子七岁,五皇子和六皇子一般大,都是六岁,赵砚还有半个月就满六岁了。

他们四个都只是简单的启蒙。

柳翰林也不为难他们,只抽背他们《三字经》和《千字文》。

六皇子一听还要抽背《千字文》瞬间傻眼了。立刻站了起来提问:“先生,您昨日不是说只背《三字经》吗?”

小孩子眼神里的怨念几乎如有实质。

柳翰林背着手道:“六皇子,《千字文》已经教过了,您是皇子,将来身上背负的是天下苍生,面对突来的困难,不可推搪和退缩。”

五皇子也起身,噘嘴问:“先生昨日不是还教我们做人要诚实守信。先生临时加背,不好!”

“五皇子昨日没温习?”柳先生瞧着他,微笑:“那就从五皇子先开始抽背吧,《千字文》全篇。”

五皇子小脸立刻皱巴成一团:他就提了个意见,怎么就拿他先开刀了。

六皇子闷笑,五皇子回头瞪了他一眼。迟迟没张口,柳翰林手上的戒尺重重敲了一下桌面,笑问:“怎么,五皇子不会?”

四个小萝卜头齐齐身体一抖,连犯困的四皇子瞌睡虫都吓跑了。

要知道,天佑帝对皇子师都极其看重,又信奉严师出高徒的理念。向来都是支持皇子师惩罚皇子的,只要不过分。抽手板,罚站,写检讨都是家常便饭。

学骑射摔跤时,将皇子撂倒的都不在少数。

其他皇子师都还顾及着皇家威严,不敢怎么罚。但柳翰林不一样,他是真罚啊。

五皇子背得磕磕巴巴的,赵砚和其他两人都战战兢兢的,生怕下一个就点到自己。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

五皇子背完后,柳翰林一眼便看到了重新回来上课的赵砚。

他点点赵砚的桌面,温和笑道:“七皇子,您来背《三字经》前半段吧。”

赵砚:完全不会!

他果断回档。

然而,柳翰林依旧点了他。

他连刷四次,结果还是一样。

显然,回档后他自己可以轻易改变自己的行为,其他人却会继续按照他们自己的行为行事。

除非他强行干预。

在柳翰林第五次点到自己是,赵砚壮着胆子道:“先生,我不会,能换一个吗?”

柳翰林诧异:“七皇子进学来的第一日就背过几句《三字经》,如今怎么不会了?”

赵砚支支吾吾,指着自己脑袋解释:“落水后,就记不太起来了……”

柳翰林想起七皇子落水生病的事,七皇子还小,受到惊吓把背的书忘记了也情有可原。

于是他改口道:“既是如此,那七皇子暂时就不用背诵,熟读就行。”

赵砚长长松了口气。

太子几个颇为诧异的往后瞧了赵砚一眼:往日唯唯弱弱、一声不吭的小七今日胆子怎么大了些?竟然敢学着老五和先生求情,还被允了?

赵砚旁边,因为没背出《三字经》而被罚站的六皇子幽怨的瞧着他:说好都不会背的,为什么被罚站的只有我?

他觉得自己倒霉极了。

然而,还有比他更倒霉的。

下朝后的天佑帝开始传膳,因着一早龙脉起起伏伏,衣服穿穿脱脱的事,早朝前他也无心用点心,这会儿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

宫女端着热气腾腾的早膳依次摆到了他面前,食物的浓香瞬间勾得他更饿了。

西途的冬日总是缺衣少食,天佑帝素来重视饮食。

只是还没来得及动手,桌上就空空如也。

然后一次、两次、三次……他就看着桌上的御膳满了又空,满了又空。

五脏庙一次比一次叫得欢,当回溯到第八次时,天佑帝气得直接摔了筷子!

他娘的,还让不让人好好吃饭了。

暗卫,暗卫呢!看来这丽美人是一刻也不能留了。

正在用早膳的丽美人: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请叫我背锅侠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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