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被大公主亲自伺候,赵弘在受宠若惊之后便觉得苦不堪言。xiashucom
是真的苦。
——宋希音给他喂药用的是汤勺。中药本就难以入口,若是一次性喝完了还好,现在分成十几勺,苦味便一层层叠加起来。
喝完一碗药,赵弘脸都绿了。
他现在不觉得大公主对自己好了,反而忍不住拼命反思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才让大公主用这种方式折磨自己。
赵弘是世家子弟,虽然因为家族没落了,不得不尚公主保住地位,但他的仪态、风姿都是好的。也就是原主,看多了李世民的威严霸气,便欣赏不来温润如玉的端方君子了。但现在他却顾不得维持风度了,脸苦巴巴的皱成一团。
宋希音见状,随手从绣着花开富贵的荷包里拿出一颗蜜饯塞进他嘴里,“本宫知道中药味道不佳,但是良药苦口,驸马且忍一忍,吃点桃脯甜甜嘴。”
赵弘是家中长子,性情温润雅正,平时不显,其实私下里很喜欢甜食。猝不及防被宋希音塞了颗蜜饯,他嘴上不说,心里是欢喜的。桃脯不是那么甜,但他吃了后却觉得嘴里的苦味尽都去了。
宋希音看出他喜欢,便又给他喂了一颗,两人一个吃一个投喂,倒也不觉得无聊。
白芷端着药碗,见宋希音没有吩咐,便不动声色地退了出去,临出门前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下,觉得公主和驸马相处时有一种淡淡的温馨暧昧。
她心里奇怪,公主和驸马私下竟是这样相处的,那为何以前公主还总是对驸马不满呢?白芷不觉得永河公主喜怒无常,猜想定是心儿在一旁挑拨离间。
以前在皇宫时,她就很不喜欢心儿。她们四个虽然都是长孙皇后给永河公主准备的宫女,但心儿性情过于活泼,又会谄媚人,之前公主有不妥当的地方,她不说规劝,反而顺着公主,胡乱出主意,又怂恿公主和三公主作对,惹了皇上斥责。白芷很看不上她。
如今公主似乎有重新重用自己的意思,白芷想,她定要抓住机会,帮助春蕙和如兰被公主看重。至于心儿,如果公主要用她,她们做奴婢的不好阻拦,但是这一次她们会好好教导她什么叫忠心护主。喜欢谄媚人没关系,不能失了分寸,害了主子。
另一边,公主卧房。
赵弘对宋希音道:“公主,赵弘还是回自己的房间吧,公主千金之躯,要是我把病传染给你就不好了。”
宋希音没回他,看着窗外发呆,直到赵弘的表情变得忐忑,她才声音有些飘忽地开口道:“本宫昨晚做了一个梦。”
赵弘的脸“腾”的烧了起来,他结结巴巴道:“不知、不知公主做了什么梦。”
他忘了宋希音之前调.戏自己的事情,以为她说的是他们昨晚那场欢.好,不过因为神志不清,误以为是梦,心里羞的不行。但想到大公主往日的脾气,便壮着胆子提问,免得她觉得自己不关心她。
宋希音看着赵弘,摸了摸他的脸,眼中慢慢含了泪,还有藏得很深的思念。
“本宫昨晚梦到母后了。”
赵弘:……母后???
“母后说对我很失望,她亡故后因为放心不下我便求了阎王爷没有去投胎,一直跟着我。我还记得她去世前拉着我的手说,我是皇家女儿,世上没有几个人能尊贵得过我,能让我做不愿意的事情,我这一辈子注定活得恣意又快活,但她不希望我恣意,希望我幸福。”
“但她看了我这几年,我把生活过得一团糟,我过于执着不属于我、我也得不到的东西,我眼高于顶,看不清驸马对我的好……母后教导我很多,我也觉得往日待你轻慢了些,你可介意?”宋希音红着眼眶,眼泪顺着两颊往下流,不似悔悟,倒像是故意说给某人听。
赵弘真诚道:“我不介意。”
他与永河公主成婚这三年,日子过得并不如意,说不介意自己丧失男子尊严、卑躬屈膝是不可能的。但赵弘永远也忘不了,当年他父亲亡故,母亲病重,豺狼环顾想要分他的家产时,是永河公主救了他。
这场婚姻让族人不敢伤他、欺他,让他即将溃散的家得以维持一个整体,现在家中幼弟已经长成,即将担负起家业,赵弘觉得自己的选择没有错。
他记得大公主对自己的恩,而且这三年他们相处时不是没有甜蜜的时候,所以不到万不得已难以忍受,他是永远不会对不起永河公主的。
宋希音拿手帕擦了擦脸上的泪,继续道:“母后告诉我她在人间停留的期限到了,要去地府投胎,临行前她最放心不下我。我答应她,要将以往做错的地方尽皆改了,这其一就是对待驸马。我与驸马是夫妻,但我是皇族,做不到夫为妻纲,以前也从没学过这个,我只能保证不打你,不、少责骂你,你觉得如何?”
大公主说话的时候似乎很诚恳,但赵弘却觉得自己被威胁了,他讪讪地笑了下,拱手道:“公主此言差矣,这‘夫为妻纲’之前还有一句话,‘君为臣纲’,公主是君我是臣,无论公主想怎样对我,弘绝无怨言。”
宋希音勾了勾唇,她知道赵弘不相信自己,以为自己是心血来潮,或是做给父皇看,所以才这么说。但没关系,唐朝佛道大兴,她以长孙皇后的亡魂做借口,不过是想让别人以为自己的改变顺理成章罢了。
“对了。”宋希音想起之前没有回应赵弘搬出去的要求,说:“既然是夫妻,我们便住在一处,不用你搬出去,免得彼此生分。”
她自顾自做了决定。
赵弘欲言又止。
可是,夫妻不是住在一起的啊,他父亲和母亲以前都是有自己的房间的。
他心里胡乱想着,没敢说话,因为以前养成的怯意。心想罢了,公主怎么说他怎么做就是了。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吵闹声。
宋希音皱了皱眉,白芷忙进来告罪。
原来是心儿,她今日本该休假,不知为什么突然要见大公主,还不让人通告,直接就往里面闯。白芷知道大公主和大驸马气氛正好,当然不准她这么莽撞,两人一个坚持先通禀一个非要直接进来,于是便闹了起来。
宋希音闻言,罚了心儿一个月月俸,见她一脸不服气,冷着脸道:“以前是本宫太宽容了,才让你的规矩如此松散,连本宫的寝房也敢随便闯。自今日起,本宫要肃清公主府,再有规矩松散的,本宫是不敢留的,直接送回内侍省,好好再学学规矩。”
见大公主眼神锐利,不是玩笑,心儿忙跪下求饶:“公主恕罪!奴婢有紧要的事情要面见公主,一时忘了规矩,请公主责罚,不要赶奴婢走,奴婢要伺候公主一辈子的。奴婢知错,请公主责罚!”
她一个接一个地磕着头,力气又大,直把额头磕的肿了起来,宋希音才叫了停,温声道:“你是母后留给本宫的宫女,本宫疼你才对你严厉,不想让你被别人抓住把柄,如今知错了就好。不过你额头有伤,最近就不要在我面前伺候了,让白芷顶你的差事。你和春蕙一起,你们两个把府里的奴才清查一遍,本宫这里不留不忠心的奴才,也不留不会做事的人。明白吗?”
心儿诺诺道:“奴婢明白。”
她心里忐忑又兴奋,忐忑的是自己惹了公主生气,就连贴身侍候的差事都被别人夺了去;兴奋的是公主并没有因此决定疏远自己,她让自己清查府里的奴才,可府里的奴才以前是公主的奶嬷嬷孙氏管的,公主这么做是暗度陈仓,想给自己更多的权力。
宋希音见心儿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暗暗点头,这丫头果然是聪明的,只是心思不正,不喜欢走正路。这次让春蕙带带她,如果能培养她的忠心就罢了,如果不能,还是早早打发了好,免得自己跟原主一样都被背叛。
“你找本宫有什么事?”宋希音问心儿。
心儿偷偷看了赵弘一眼,表情有些犹豫,似乎不好直说。
赵弘闻弦知雅意,道:“公主,你若有事不如先去处理,赵弘身体没有大碍,你不必一直留在这里陪着我。”
宋希音点了点头,叮嘱他好好休息,便带着心儿去了书房。
书房的门关着,宫女在门外守着,心儿偷摸摸地从怀里掏出一封密封的信。
宋希音接过来,还有些奇怪,这有人给自己写信,心儿藏什么?但等她看清信封上的簪花小楷,写着“赵弘亲启”,她就明白这信不是自己的,而是截留了赵弘的。
她蹙了蹙眉,有心不看,但想着原主的性格,和她以往的做法,便收了信,对心儿道:“你下去吧,找府医看看伤,莫留了疤,这化瘀膏是父皇赏赐与我,你拿去用吧。”
公主把皇上赏赐的东西给自己用……
心儿脸上带着笑,抖着手接过来,千恩万谢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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