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亦的心情很烦躁。

他很想去找楚融把事情说清楚，不想让误会就这么横亘在两人之间，徒增嫌隙，但最后看到的楚融的背影，让他又不敢轻举妄动。

现在的楚融，太脆弱了，脆弱得好像一点点打击都足以将他毁灭，凌亦不知道自己的话对他造成了怎样的伤害，怕道歉时没把握好分寸，再次伤害到他。

凌亦揉了下额头，这么瞻前顾后，畏手畏脚的可真不像他。

这一踌躇便到了中午，凌亦还没去找楚融，楚融却先来书房找他了。

楚融是来道歉的。

他好像洗过澡，头发还带着点湿，皮肤也被热气蒸腾得泛红，整个人显得柔软又无害。

这样的楚融一出现在他面前，凌亦心里什么想法都没了，只剩下心疼，只想他要什么，他就给什么。

但楚融什么都没朝他要，只是站在他宽大的书桌前，垂下眼睛用一副做错事的模样跟他道歉：“哥哥，我刚刚跟你发脾气了，对不起。”

声音是软的，是乖的，是忐忑的，生怕哥哥不肯原谅自己。

凌亦的心更软了，在脑海中模拟过无数次的道歉以最朴素的方式脱口而出：“不是，融融，错的是我，是我不该说那种话。”

楚融却摇头，坚持错在自己：“不是哥哥的错，我知道哥哥是为我好，是担心我，是我太任性了，不但让你担心，还跟你发脾气，对不起。”

他直视着凌亦，保证道：“我以后不会再由着性子，会多吃一点，不让再你担心了。”

凌亦皱了下眉，虽然结果令他满意，但这话听起来就像楚融是为他才吃东西的，这并不是他想要的，他希望楚融能够发自真心地去享受美食，对自己好一点，而不是迫于其他人的压力。

他这么一迟疑，楚融又垂下眼睛，语气失落：“哥哥还是怪我吗？”

凌亦哪还能再介意下去，沉声道：“我怎么会怪你，只是……”

凌亦略一踌躇，那些话便成了一声无奈的叹息：“算了，不说这个了。”

不管是什么原因，只要目的达到就好。

凌亦看着表情里带着一丝疑惑的楚融，心头一软，说：“没事，这样就好——正好该吃午饭了，我们一起去吧。”

楚融乖乖点头：“好。”

*

下楼时，午餐已经准备好了，丰盛的菜肴备了一桌，依旧都是楚融爱吃的那些菜。

两人落座，座位依旧是挨着的。

凌亦坐下后，拿起筷子却没有第一时间去动那些菜，而是用余光注意观察着楚融，见楚融一连给自己夹了好几道菜进碗里，这才稍微放下心来。

而正给自己夹着菜的楚融在这时注意到了凌亦的目光，收回的手那么一顿，于是筷子拐了个弯，那块鸡翅就这么落进了凌亦的碗里。

凌亦：？

楚融看着他的表情，疑惑：“哥哥不是想吃鸡翅又夹不到吗？”

凌亦泰然自若地拿起筷子把鸡翅夹起来：“是，谢谢。”

软烂浓香的鸡翅被送入口中，只要抿上一口就能吃到饱满的翅肉。明明是吃惯了的味道，凌亦却觉得今天的格外美味。

“好吃吗？”楚融问他，语气里带着点期待。

“好吃。”礼尚往来，凌亦给他夹了一块自己手边的糖醋里脊，“你也吃。”

“好。”楚融听话地吃下去，满足得眼睛微微眯起，“好吃。”

把糖醋里脊咽下，看着凌亦碗里寥寥的几道菜，再看看自己碗里堆得满满的食物，楚融感到有些汗颜：“哥哥，下次让厨房不要只做我喜欢吃的菜了，我吃不了这么多的。”

“没事。”凌亦也吃下去一块糖醋里脊，酸酸甜甜的，好吃，但并不是他喜欢的口味，“这些也是我喜欢的。”

“是吗？”楚融表示怀疑。

凌亦又给他夹了个芥末虾球，提醒他：“好好吃饭。”

但楚融显然并不想就这样闭嘴吃饭，吃着虾球意识到什么，问：“家里的厨师是换了吗？我觉得有些菜的口味有点变化。”

“嗯。”凌亦说，“林厨回老家养老了，现在接手的主厨是他徒弟，怎么，他做的菜不合你的胃口？”

“不是，很好吃。”楚融立刻否认，想了想，他的语气不自觉就带了点伤感，“只是我还以为是我太久没吃，弄错了，原来林爷爷也走了啊，忽然就有了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凌亦不想看到他这么失落的样子，便说道：“林厨老家就在隔壁市，很近，有时间我带你去看他。上次见他，他老人家身体还硬朗，看到你来，肯定会给你做一大桌子菜。”

“好啊！”楚融二话不说就答应了，“那我要提前想好菜单才行。”

凌亦看他立刻就盘算上的兴奋模样，忍不住笑意：“你还真是喜欢林厨的手艺。”

“那当然了。”说起这个，楚融眼睛里带着笑，边回忆边说，“我也算是吃林家菜长大的嘛。爸爸的手艺就是跟林爷爷学的，但是完全不及他老人家的十分之一。我第一次吃爸爸做的菜，惊为天人，后来到了凌家吃到林爷爷做的，才知道什么叫做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凌亦听到这话，神情微妙了一点，楚融口中说的“爸爸”就是他的叔叔凌晸。

虽然在楚融的印象里，继父做菜一直都很好吃，但对凌亦来说，却不是这样。当初叔叔心血来潮跟家里大厨学习厨艺，刚开始的时候明明做得一团糟，但还是自我感觉良好的把劳动成果分给家里人吃，凌亦都不记得自己小时候，为了叔父的美食大业牺牲过多少次肠胃。

想起往事，凌亦摸了一下胃部。

注意到他的异常，楚融问：“怎么了？”

凌亦面不改色，又给他夹了一筷子菜：“什么都没有，快吃吧，不然菜要凉了。”

“哦，好。”

这次，楚融没有再多说什么，低下头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他吃得很慢，每一口都要咀嚼很多下才咽，像是在细细品味其中滋味。

凌亦观察了一会儿，见他虽然吃得慢，但是确实都吃下去了，眼见着碗里的食物越来越少，这才放下心专心用餐。

只是他的心放得太早，楚融进食的速度越来越慢，咀嚼的次数也越来越多，每一口都仿佛在用意志艰难吞咽。等到凌亦注意到的时候，楚融已经放下筷子，捂着嘴起身，快步朝着卫生间的方向跑去。

凌亦也跟着起身追上去。

卫生间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呕吐的声音，听到这满含痛苦的声音，凌亦伸出的手顿了顿。

紧皱着眉把门推开，凌亦看到楚融弓着身子俯在马桶前，正神情痛苦地把刚才吃下去的食物吐出来。

虽然从开始吃到现在已经过了不少时间，但因为吃得慢，实际吃进去的不多，不多会儿已经被吐了个干净。楚融吐到再也吐不出什么，按下冲水按钮把那些秽物冲下去。

凌亦走过去，把刚才接的温水递过去让他漱口。

楚融接过杯子走到洗手台前，漱了好几遍口才把水杯放下，他直起身体，面对着一直沉默不语的凌亦，抿了抿嘴唇，低声开口：“对不起哥哥，我真的尽力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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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 1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