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南音寺,地处竹山林海,风景甚好。”紫衣男子眉目风流,姿态闲适,看样子与身旁的青衣侠客相谈甚欢。
光看此景,谁能知晓在不久前他们的初见,实在难以入眼呢……
既然裴星迩都在尽力找话题聊天,雪昙自然不能沉默:“……是啊,此处确实让人心静悦然。”
离开禅房后,雪昙与裴星迩聊了一阵子,氛围也逐渐从初遇时的尴尬,转变为轻松愉快。
不得不说,身为藏星楼的少楼主,裴星迩见识宽广,总能引得雪昙垂眸浅笑。
清风拂动面纱,勾起小截雪白纤长的细颈,小巧的喉结若隐若现。
“袁公子……”
酝酿良久,见气氛缓和,裴星迩侧眸正欲开口提及婚约之事,倏地这幅细腻雪色入眼,不自觉滚动喉头。
偏生雪昙沉浸于任务之中,丝毫未曾感知到他的心颤,还担忧自己该如何将婚约坚持下去。
听见他唤自己,雪昙停下脚步,语气带着困惑的温软:“嗯?”
“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人生苦短,我等江湖之人,追求皆是自由快活,不该被这些枷锁困缚。”
要说今日那一眼的蹁跹风姿不令他心动,那是假的。
虽未真正得见雪昙面貌,可裴星迩所见过江湖上美人多得很,此般身姿卓绝的虽是罕见,却也不是没有。倘若要让他往后人生,只驻足于这一片风景……
那着实不可能。
裴星迩把玩着玉笛,多情目中尽是漠然,“今日之前,你我之间素昧平生,彼此也不曾了解,就我看,这婚约还是……”
正准备挑破退婚,可惜事与愿违。
“死人啦!”
一声凄厉带着惊恐的惨叫声打断了他未出口的话语。
小沙弥跌跌撞撞从客舍跑了出来,见到院外之人,眼底希冀,直直往他们的方向冲了过来。
闻声,裴星迩正准备前往查看,却被一袭青衣拉住手腕,牵着他将他挡在身后,怔愣间温热的暖意沿着手腕袭上心头。
透过青衣,他看见小沙弥满目惊恐,几乎撞倒前人身上。
“小心些。”雪昙声音轻柔得不像话,将人护在身后。
裴星迩不会武功,既然任务要求保护好他,雪昙自然会尽全力,不让他受到一丝伤害。
“多谢。”他收回手腕,整了整衣物。
雪昙摇头:“你是我的未婚妻,我合该护着你。”
否则凭借那小沙弥闷头一撞,裴星迩说不定会受伤。
“……”低眉看着腕上,那纤细却有力的小手似乎仍然握着他,裴星迩忽的心漏一拍。
反应过来后,他咬牙道:“什么未婚妻?我是男子!”
意识到自己言语中的疏漏,雪昙讪讪道歉:“抱歉。”
他习惯了。
未等裴星迩再开口,雪昙连忙蹲下查看那受了惊的小沙弥,发现他无碍后起身,温声道:“这位小师父,你先不要慌,我们会保护你。冷静一下,告诉我这客舍中发生了何事?”
似乎是感受到了雪昙的安抚,小沙弥哆嗦着指了指客舍,“客人离开,悟虚师叔让我前去整理客舍,然后……我、我发现、发现悟真师叔的尸体,躺在昨日留宿客人的床上。”
昨日留宿的客人?
雪昙蹙眉,今晨离开的客人,那就只有……黎远!
“裴公子,你先陪着这位小师父去寻人,注意安全,我进去看看。”雪昙将小沙弥交给裴星迩,并叮嘱他注意安全。
想到黎远离开时匆忙的背影,雪昙有些担忧,立刻赶往客舍查看。
推开木门,血腥味儿铺面而来,里头的场景触目惊心,沿着滴落在地面的血痕抬眸往里看,只见一名僧人身着染血袈裟,侧躺在榻上,单手撑着脑袋,两只黑洞洞的眼睛直勾勾盯着门口。
也盯着……推门的人。
难怪那小沙弥这般恐惧。
寒意爬上心头,第一次直面这样的血腥,雪昙咬了咬下唇,“统统……这个世界,好可怕。”
系统安慰他,“宿主别怕,凭你现在的实力,吊打凶手还是没有问题的。”
握紧手心,不得不说雪昙确实有被安慰到,抬步缓缓靠近尸体。
经过他的检查,发现屋内除了床榻,其余地方都十分整洁,并没有翻动打斗的痕迹。
看来是有人将尸体丢到此处,雪昙垂眸,他能理解凶手杀人的动机,这里的僧人都死有余辜。
“可为何会抛尸在这儿呢?”
“是警告。”
身旁冷不丁响起的男声,吓得雪昙身体一颤。
转头看去,顾清玄正冷肃着一张脸,怀中抱着重剑。
“顾侠士?”隔着薄纱,雪昙凭借着那一身玄衣认出了他的身份。
顾清玄淡淡“嗯”了一声,以做回应,接着他翻看了悟真的尸体,得出结论,“又是心口一击刀伤,直接致死。”
身后突然响起王阳羽的声音,凑的极近,雪昙不用转头,便可以感受到王阳羽的脑袋越过他的肩膀,鼻息温热:“这凶手看样子是在警告我们,如果再查下去,阻碍他行凶,就连同我们一起杀了。”
“你。”顾清玄冷眼看他。
王阳羽指了指自己,“我吗?”
接着一摊手,“我可不知道扔了那件鸳鸯肚兜,会惹来凶手的记恨。”
顾清玄不理他,“离远一点。”
将王阳羽拉到自己这一边,远离了雪昙,顾清玄这才满意。
这一举动让雪昙有些坐立难安,他这是被主角团嫌弃了吗?
顾清玄心底微笑,任何人都不能离他的心仪对象太近。
“啧,你这冰块,今天脑子进水了吧。”王阳羽不满道,上前替悟真将眼睛阖上。
“阿弥陀佛,法师一路走好。”
…………
“阳羽啊,你们在此停留太久,惹怒了凶手,还是早些离开吧。”住持面容和蔼,接二连三发生的命案,令他心力交瘁,劝说着老相识的这些小辈们离开。
王阳羽侠义心重,闻言皱着眉,“方丈这是说的哪里的话,既然我们碰上了,定然没有不管的道理。”
一旁谢元柏点头附和,“就是,就是。”
谢元柳与顾清玄也不做意见。
手中握着长剑,雪昙犹疑片刻后开口:“在下与裴公子一道离开。”
裴星迩正在一旁无聊地擦拭着笛子,听到自己的名字,见是雪昙要带他离开。
尽管雪昙今日帮了他,可裴星迩大少爷脾气,最讨厌别人不询问自己的意见,便擅自做主,于是蹙眉不快道,“本公子自然留下与朋友们一起,若是怕的话你自己先行离开吧。”
友人们都不惧危险,执意留下,可雪昙却一反态度,执意离开,他忍不住贬低了一句,“胆小鬼。”
谢元柳拍了拍他的肩膀,“怎么说话呢,袁公子也只是担心你。”
一时嘴快,说罢裴星迩也意识到自己太过苛刻,心下后悔,可话以出口,很难收回。
“袁兄,裴兄他性子直,不是有意冒犯。”谢元柏帮忙解释。
雪昙摇摇头,“无妨,既然星迩要留下,那我边陪着他一同留下。”
心脏怦怦跳,裴星迩听见雪昙唤他这般亲近,忍不住摸了摸耳骨,有些烫人,口中却还是满不在乎地哼了一声。
星迩……顾清玄面色不变,心底却一阵烦躁,出去一趟,关系竟变得这么好了么……
王阳羽也是神色变幻,随后抱拳一笑,“方丈放心,我等定会留下助您找到真凶。”
摸着胡子,住持满面动容,“好孩子,既然你们坚持,老衲就在此替院内众僧谢过各位了……”
“方丈言重了。”
………………
夜里,雪昙闭上眼脑海中便满是白日里那僧人死不瞑目的模样,辗转反侧间睡不安稳。
“唔……”
抱坐起身,雪昙精致漂亮的眉眼满是愁绪,将脑袋埋入膝弯,白嫩的手指绞着里衣。
客舍内只有蜡烛晃动的影子,挣扎过后,雪昙还是选择披上外衫,外出走走散心。
提着小沙弥留下的灯笼,不知不觉间竟然走到了禅房,想到前几日发生的命案,雪昙哆嗦了一下,好在周围无人看见。
否则他的人设可就毁了。
夜间的禅房还亮着灯,雪昙思考着今夜是否会发生命案,屋内又会是怎样的一番景象。
该不会……
一阵寒风吹过,雪昙缩了缩肩膀,感觉身体有些发冷天空淅淅沥沥下起微雨。
“宿主,里面一切正常,你先进去避避雨吧。”系统害怕宿主着凉,催促他进去。
也不知在不久的将来,它会不会后悔,今夜让小宿主进屋避雨。
雪昙听它的话,提着灯笼进了禅房,一进了内间,里头灯火融融,透着暖意。
香线燃着白烟,白烟升腾下,佛像面容慈和,佛像下的蒲团之上,跪坐在一灰衣僧人,闭眸念经打坐,身后的响声并无惊动他分毫。
木鱼声咚咚,雪昙与他并排跪坐在蒲团之上,双手合十,外衫松松垮垮罩在雪白的里衣外,如墨般的长发搭在肩膀处,一派闲散。
“夜深了,外面这种情形下,法师也敢独自一人待在此处念经么?”雪昙先是看着佛像,目光又转而看向身侧容貌清绝似仙的僧人。
“咚!”
木鱼声停。
“住持命我在此守夜。”扶风睁眼,手心的佛珠捻动,目光悲悯平视前方。
雪昙整理拖落在地的青色外衫,“禅房发生了那样的事,方丈法师居然还让法师单独守夜。”
语气带着调侃,“法师是不是很不受待见?”
“施主多虑了。”扶风不为所动。
“可他们为什么总是麻烦法师?”
“法师不怕吗?”雪昙问他,“这里死过人。”
扶风停下手中捻动的佛珠,终于转头看他,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施主在害怕。”
“与贫僧聊天,为了减缓内心的恐惧。”
屋外雨声渐大,扶风与雪昙目光相接,二人皆是一等一的好相貌,刹那间满堂生辉。
没想到这和尚答非所问,被人戳破了心思,雪昙抿唇,“法师说笑了。”
“出家人不打诳语。”扶风转头继续打坐。
“我没有。”声音清凌,武力卓绝的侠客不承认是自己胆小,“害怕……”
唇角浮现一丝隐秘的笑意,扶风阖眸,手中一下又一下敲击着木鱼。
咚咚咚……
似乎是受扶风影响,这里的氛围安和静心,烛光温暖,雪昙短暂的忘却了烦思。
在一声声闷而缓的敲击声中,他眼皮渐重,清瘦的身子缓缓靠在一旁的漆柱上,合着外衫,整个人歪歪斜斜倚着柱子陷入睡梦。
感受到身边渐渐平缓的呼吸,扶风停下打坐诵经,平静的双眸望向不远处安然熟睡的漂亮青年。
莹白的手掌渐渐靠近那截纤细无暇的脖颈,在毫厘之外停下,扶风低垂高洁的眉眼。
青年的脖颈纤细,仿佛只要轻轻一掰,一条鲜活脆弱的生命就要消失于这世间。
“啪!”
久久未有动作,手掌被熟睡中的青年一把拍下,嘴里嘟囔着,“别闹了……”
扶风新奇地看着被拍打的手背,那处莹白逐渐泛着红丝。
许久、许久……
“罢了。”扶风坐回蒲团,眼眸重新微阖,“阿弥陀佛……”
一夜雨未停。
…………
来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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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婚约在身的侠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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