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脸色苍白如纸,难掩语气中的震惊。
“你方才说……他是何人?”
倏地直起身子,引起头部钝痛如斧凿,谢元柳单臂撑着身下的木板,本就松垮披着的里衣更是垂直落下。
那一箭擦伤他后不久,眼前于是天旋地转,陷入黑暗,未能瞧见那令在场所有人屏息的惊艳。
怎会是他?
爱美之心,世人皆有,谢元柳也不例外,这些年行走江湖见识过许多美人,可竟无一人比得上眼前青年令他一眼怦然。
“银针未拔,先别动!”生怕主角有任何闪失,雪昙立刻稳住他。
温暖的小手托在男人的后背,未隔一层衣物,触碰他微凉如玉的背脊,激起浪潮般的滚烫。
此刻,谢元柳顾不得震惊,只觉得脸侧有清浅的鼻息凑近,萦绕着好闻的花香。
心漏一拍。
小心翼翼替他除去了所有银针,收好针包,雪昙这才与男人拉开了距离。
“这下子便好全了。”他说。
遗憾缭绕心头,谢元柳沉默点头。
谢元柏关心他的伤势,见状立即钻进车内扶他 ,表情迷糊:“是袁兄救了你呀,师兄怎么了?袁兄,我师兄他是不是还没有完全清醒?”
雪昙迟疑地摇摇头,又点点头:“不应该啊……唔,可能是谢侠士毒素刚除,尚且需要休息。”
推开自家师弟想要贴上他额头的手背,谢元柳收拾好心脏的怦怦加速,略带无奈道:“我并无大碍,只是神思还有些许昏沉。”
说罢,他双手抱起,弯腰郑重地向身旁青衣的道谢:“多谢袁侠士出手相救,谢某感激不尽,有此恩情,来日必报。”
“不必这般客气,你是星迩的好友,自然也是我的好友。”发生了那场亲昵的意外,雪昙此刻不太敢直视他,“谢侠士快些起身,你现在是病人。”
“……”
因为星迩么……也是,他们之间本无私交,青年这般重视婚约,并不是曾经所想的虚假伪装,看来是自己误会他了。
清端自持的大师兄睫羽垂敛,心口隐约沉闷,他归咎于是余毒作祟,强行压了下去,抬头看着他,开口道:“此恩铭记谢某于心。”
见他这般坚持,雪昙含糊着“嗯”了一声,不过见谢元柳这边正派君子似的人物,现下看自己的眼神中仍旧清凌明亮,便知晓他应该对那猝不及防的一吻并无任何记忆。
不知晓那便是最好不过了……
悬着的心放下,雪昙也不敢再忸怩,生怕被他看出什么端倪,转移话题道:“星迩他们人呢?怎么不见他们进来?”
放下帘子,谢元柏回答说:“他们在附近排查有无死士隐匿,很快便会回来。”
“这般危险,星迩怎么也跟着一起?”雪昙眉头紧蹙,漂亮的脸蛋上满是担忧。
谢元柳系起里衣,插了一句:“他身在藏星楼,非常人之辈,纵然不会武功,也是有些防身的手段在身上的。”
说完谢元柳自己都愣了一瞬,他今日的情绪似乎有些不大对。
好在并无人注意,谢元柳不禁庆幸。
…………
马匹已然被放跑,将车推到了干净的空地上,三人回到车内等待。
危机一过,谢元柏立刻恢复了元气,叽叽喳喳个不停。
单纯的小师弟时不时还拉着恩人附和他,同他一道用埋怨的语气责备谢元柳硬抗着要命的剧毒也不吭声。
雪昙捡起外衫,替谢元柳披上,一言接半语地陪他数落,只是用词温和,不似谢元柏那般直白。
身着蓝色外衫,谢元柳看起来颇为无奈,乖乖听着两人念叨,可目光时不时落在低眉浅笑的青年身上,心脏仿佛被什么柔软的物件触碰,丝丝暖热。
那一刻,他竟鬼使神差地想着,倘若和青年在一起的时光能再长些便好了,他若有这样的妻子 ,定会捧在手心里爱护。
……
车帘再次被掀开,露出王阳羽少年朝气的面容。
他高兴地朝身后呼唤:“太好了!元柳醒了!”
顾清玄开口:“醒了便好。”
相较于他们,裴星迩表达的方式还是那么别扭,“你这家伙还好没事,否则你这天越门大师兄出了差错,本公子可担不起。”
“你啊,就放心吧,怎么也怪不到藏星楼头上。”谢元柳深谙他的本性,笑着开玩笑。
裴星迩冷哼一声,“你最好给本公子好好活到变成小老头,否则可浪费了本公子的漆金丹可赔不起。”
“还是我们裴公子出手阔绰。”王阳羽一屁股坐进宽敞的马车里,也加入了他们的笑闹。
谢元柏附和着:“是呀是呀,裴公子大气。”
“哈哈哈哈,裴星迩你脸红做什么,不是你自己起的头吗?”
“哈哈哈哈哈哈!”
将找回的唯一一匹骏马栓接上马车,顾清玄抱着他的剑,斜靠在车旁,冷硬的唇角勾着一抹浅笑。
不久前还紧绷心神的几人,如今脸上都染着轻松惬意,朗声开怀,颇有几分意气风发少年郎的姿态。
“不愧是武侠世界,他们当真是少年意气。”坐于裴星迩与谢元柳中间,雪昙轻笑着感叹这朝气蓬勃的一幕。
系统:“宿主也是这意气风发的一员啊。”
“是吗?那真好……”
这种活着的感觉,真是惬意美好。
渐渐的,青衣侠客低下脑袋,卷翘的睫毛也慢慢垂敛,呼吸平缓。
顾清玄驱动马车,沉声喊了一句:“坐稳了。”
马车摇摇晃晃,车内的众人互相调侃,乐个不停,忽的坐在正对面的谢元柏轻“咦”一声。
“恩人这是睡着了吗?”
其余人定睛一瞧,果然见雪昙紧闭着双眸,漂亮的睡颜软和又无辜,精致白皙的下巴一点一点,几缕俏皮的发丝随着马车的晃动在半空中飘飘悠悠。
裴星迩伸手将他轻点的脑袋靠在自己肩头,整儿揽在怀中睡得舒服些。
另一旁的谢元柳则是默默收回了手,眼底黯然,告诫自己他这般不合礼数。
几乎一瞬间,众人皆默契地不再言语,车厢内安静地能听见车轮碾过碎石的声响。
………………
三日后,官府的马骑踏入了南音寺,领头的官员神情威严、一身明红官袍,到后二话不说便带着人翻找出了停在偏殿的数十具骸骨。
有柳衡、露生姐弟的协助指控,官兵们带着逝者尸骨一家一户找到了她们的家人,在一个个年迈老人的悲痛欲绝下,案件很快尘埃落定。
官府查封了整个南音寺,所有不知情的僧人全部赶出了寺院,让他们另寻出路,一时间南音寺再次陷入一片愤怨声中。
寺门前,哭声、骂声、嘲讽声……曾几何时,南音寺香客络绎不绝,如今当真是毁了……
全毁了。
住持无力地跪坐在佛前,不敢抬头面对顶上神色悲悯的佛像。
而后,官兵推开住持院子里那间紧闭的房门,发现他已然自缢于卧房,而屋内那座原镀着金光的佛像,竟无故裂开了一道缝隙。
当真是作孽。
官员摇头叹息,当日楼将军传信于他,他还不敢相信,毕竟这南音寺存在数百年在百姓之中名望颇高。
神佛庇护之所,怎会发生如此恶行?真是造化弄人。
………………
“扶风师叔,事情解决了,我与阿姐打算动身前往青山剑派,您是否……”柳衡踌躇着找到扶风。
他此刻正在后院静坐。
灰衣僧人慢慢睁开眼,俊逸的面容出尘似仙,一双浅眸中所蕴藏的,比起出家人的慈悲,却更像是漠不关心俗世的无情。
“你既已还俗,便不必唤我师叔。”他说。
柳衡埋下头,“是。袁公子他说,青眉山下有一座庙是个清修的好地方。”
说着他抬头偷看扶风的神色,可扶风合着掌,一派漠然:“你且去吧。”
“可袁公子他还说、说……”
扶风掀起白玉般的眼皮,问:“他还说了何事?”
“袁公子说,如果那和尚不同意,就要官府老爷施法将他拐回去,往后得空了我就要去听他念经。”说完这些,柳衡瑟瑟发抖,不敢再看他。
时间一分一秒流走,久到柳衡再次大着胆子暗暗抬眼,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扶风师叔好像在笑。
不是错觉,真的在笑。
几乎是流于表面的笑容,扶风浅色的唇角微微上扬,眼底满是清浅笑意。
得出这一结论,柳衡心下惊骇。
“贫僧已知晓,你与院外的女施主先一同离开吧。”不多时,扶风再次阖眸,淡淡说道。
柳衡不明白他是何意,话他已经带到了,现在他与阿姐也是时候动身了。
“师叔,慧语告辞。”
正式告别了昔日的身份,柳衡与露生一同踏上了属于他们崭新的未来。
…………
客舍的庭院少了几分人气,多了几分空荡,扶风起身独自一人慢步穿梭于庭廊之间,风吹起他干净整洁的僧袍。
离别前一晚。
“法师你说我们还会再见吗?”雪昙望着星空,又转而看向他。
扶风目光落于远方,“阿弥陀佛,贫僧不知。”
“我也不知道。”雪昙背着手,弯腰去看矮木丛中的萤火虫,“反正你我萍水相逢,来去陌路,往后怕是无缘再见。”
“不过……若是能再见一面就好了。”雪昙用蚊子大小的声音,对着飞舞的萤火虫说道。
“施主声音微弱,贫僧不曾听清。”
“那便听不清吧。”
说道是萍水相逢,来去陌路,这人却想方设法留住自己,只为了再见一面吗?
不觉间踱步到了禅房,扶风停下脚步,几乎是顷刻间转身回头,走向寺门。
那便依他,再见一面吧……
吼吼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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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婚约在身的侠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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